苏澄:“……我没见过这个人。”
萧澜微微颔首,“所以确有其人。能否麻烦您替我向他传讯呢?”
苏澄皱眉看着他。
从加缪的语气来看,他和凡妮莎素未谋面。
即使凡妮莎能从那位洛奇先生手里拿到请柬,也不代表她有那个脸面让洛奇先生给她向加缪传消息。
苏澄正想将话说得模糊一些,她倒是不介意帮忙,但也不能答应得太干脆,省得惹人怀疑。
苏澄:“我不能保证——”
她的后背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灼痛。
苏澄:“……”
不是吧。
苏澄想了想房间里的某个神祇,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想办法帮你。”
那个混蛋说不定还会嘲讽她,她才不想找他帮忙。
萧澜微微蹙眉,“能否请您先说是什么事呢?”
苏澄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道:“我非常喜欢您,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我想和你度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萧澜:“?”
少年露出了惊愕之色。
向他表白过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人也颇为露骨,然而眼前的卡恩小姐,和那些人看起来浑然不同。
怎么会提出这种条件?
萧澜叹了口气,“……卡恩小姐,您能否换一个要求呢?我其实有心上人了。”
苏澄:“?”
那还是算了。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萧澜微微低下头继续道,“但我经常会想起她,我想人们说的喜欢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第75章
在格兰特维尔混乱的巷弄里, 我见到了那个孩子。
黄昏时分,血色残阳泼洒在喧嚣的下城区。
老人的尸体躺在水沟旁边,她头发花白,满身皱纹, 而且骨骼扭曲, 血肉模糊, 几乎看不出人形, 旁边则是一把被摔烂的七弦琴。
那个男孩跪在尸体前落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瘦削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各种悲剧,早就令人麻木了。
可当他抬起头时, 我看到了那张布满血污青肿的脸, 纵然我见过很多漂亮的男人,在此刻也忍不住凝眸。
他发色鸦黑, 面孔精致,眼珠像是被泪水浣洗的红玛瑙,盛满了沉重的哀恸, 却依然如此美丽。
我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面包抛给了他。
他接住了, 却没有吃,只是死死地攥在手里,然后,跌跌撞撞向我跑过来, 跪在了地上。
“夫人,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求求您……买下我吧。”
我皱起了眉,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
“我学过一点斗气,我能干活, 我每天可以只吃一顿饭,我,我还会弹琴,我会一百多首曲子!”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泪水再次涌出。
“我想给我的养母买一口棺材,再立一块小小的、能刻上她名字的墓碑,她被人打死了,教廷的人不愿救她,那两个牧师拿走了我的钱,又把我赶出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都可以,夫人,我什么都能做,我学东西很快的!我不怕吃苦!”
“好吧,你说你会弹琴?”
——《万神纪前传·黑弦上的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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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澜仍然沉浸在某种纠结的情绪里。
“嗯嗯,”苏澄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什么了,“那也正常,有时候可能看一眼就来好感了,喜欢就去追,我先走了。”
她倒是可以用欢欣之神赐予的力量,去控制乃至诱惑他。
但又不是非他不可,再加上人家心有所属,这种行为没什么意思。
萧澜再次愣住了。
她前前后后的表现都有些诡异,毫无征兆的喜欢,以及过于果断的放弃——
当然,听到他说有心上人,这种表现也不奇怪。
“您来到拍卖会,”萧澜低声道,“应当是有所需求吧?或许我可以帮您?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苏澄犹豫了一下,琢磨是否应该让他掺和,才想说话又有人来到阳台上。
那几人显然是追着萧澜来的,大约是想和银翼佣兵团谈生意,一看到外人顿时有些不悦。
“卡恩小姐,”其中一个人打量着苏澄,“我听说您是卡恩子爵的女儿?”
周围霎时间一静。
显然并非每个人都知道沉默者之环,即使知道也未必将这个组织当回事。
至少面前的人语气里掩不住嘲讽。
苏澄倒是知道对方为何发难。
凡妮莎的父母皆是贵族,但都有家室,属于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的出轨结果,所以身份细说有些尴尬。
因为她是双属性高等元素共鸣者,也因为父母的关系,她被送给一位丧女的子爵当养女。
卡恩子爵的爵位是终身制、也并非世袭,因此她本人死后,爵位不能传下去。
凡妮莎只能有个子爵小姐的名头。
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一样,她本人醉心魔法研究,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得到的那部分遗产,就足够让她专注学习,不用再考虑生计。
“……是的,您有事吗?”
苏澄随口说着,脚下却是没有停,径直向外走去。
“区区子爵的养女——”
那人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没被当回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不由出手想拦她,“喂!”
“阁下!”萧澜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我想您是来找我的?”
那人想抽出胳膊,却被修长手指紧紧钳住,分毫动弹不得。
苏澄一溜烟蹿出了宴会厅,重新回到了走廊里,找到先前那个房间,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色秽之神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旁边坐着一个衣裙华贵、戴着羽毛面具的人,正在和他谈生意,目光却止不住在男人的脸上流连。
神祇微微挑眉,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女,“……我想那不是什么难事,伯爵阁下,你可以走了。”
羽毛面具笑盈盈起身,“那就太好了,路夏先生,倘若您还有想法,欢迎您随时来我的府邸——”
她似乎期待面前的男人能给出更多回复,然而黑发男人只是挥了挥手,目光一直聚焦在门口的女孩脸上。
那人无趣地转身走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苏澄抿了抿嘴,“所以,晚上好?”
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是不认识我吗?”
苏澄慢慢挪过去,“刚刚见过一次,现在就算认识了吧。”
他盯了她几秒钟,忽然又展颜一笑,“既然如此,叫我路夏就好。”
苏澄一直盯着地面,不愿看到他的任何地方,甚至连一片袖子都不想看。
哪怕她是想来和他解除诅咒的,但她也不想在这过程里太昏头,省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教廷的监牢里。
耳边倏地响起嗤笑声。
“就这样吗,三位神祇共选的眷者,原来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我,更不敢面对自己的欲望——”
他的语速很慢,每个词都像用舌尖抵着齿列研磨过才舍得放出来。
苏澄甚至不太敢呼吸了。
这粘稠的空气,每一寸都充盈着奇异的甜味,每吸一口都感觉眼前晕乎乎的,心跳却是越来越快。
“……殿下,”苏澄轻声开口,“这不过是血肉之躯的本能,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像热了会出汗,疼了会流泪,你用你的力量引发某种反应,就算我本人是个性冷淡,当然我应该不是,也会和现在一样,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自然也没有不敢面对的,我只是觉得这很耽误事,当然了,你很漂亮,某种意义上很享受。”
前方的神祇轻哼一声,“如今不在教廷地盘上,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
明知故问!
苏澄不由无语地瞪他。
然后对上那双黑红色的、宛如映火乌玉般的眸子。
那双漂亮的绽裂着金纹的眼睛,充满了诡谲的非人感,但又如此有诱惑力,像是暗火燃成的漩涡,随时会将观者吸入深渊。
苏澄:“……”
她想要挪开视线却发现这事也变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