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嘟嘟的蘑菇柄朝上搁在烤架上,随着火舌舔舐片刻,里面渐渐便汇聚出一汪汤汁。
等表皮皱皱巴巴,再往上洒上一些研磨得细腻的胡椒粉和孜然粉,而后就可以一口一个,让蘑菇的鲜甜在嘴里融化开来。
当然,烤鱼也是必不可少的,半大的小鲫鱼去鳞去内脏,稍稍腌制,便可以摆在铁架上,烤到骨头都酥酥脆脆,一口下去鲜嫩酥脆,吃一条完全不够。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五花肉。
林芝将厚度合适的五花肉搁在铁架上,看着鲜嫩的肉色渐渐变化,雪白的油脂微微蜷缩,带上一抹熟透的焦褐色,便可以逐一剪开,蘸上或咸或甜的酱汁,加上自家种的生菜,一并送进口中。
末了,还能再来上一份铁板炒面,林芝在铁板上浇了一勺菜籽油,随着滋啦的声响,她先放下葱蒜爆香,再打入四颗鸡蛋。
林芝没有对应的铁铲,便拿了筷子来操作。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林芝的动作,鸡蛋在她的手里乖顺无比,片刻便化作嫩嫩的炒鸡蛋。
她将炒鸡蛋推到一边,随即又将索饼放了进去。两只手同时拿着筷子,
宛如交响乐队的指挥,轻盈的动作间,索饼腾空飞舞,雪白的身体渐渐裹上一层油光。
林芝抓了一把豆芽上去,又将刚刚烤熟未吃的五花肉切成细条,也一并倒了进去,连带着炒鸡蛋一起混入其中。
再来是盐、酱油和蚝汁,最后来一点点糖提鲜。随着酱油香味与混着焦脆的面香渐渐弥漫开来,林芝筷子一收,一夹便盛到盘里,送到诸人跟前。
“好香的炒面!”林森还有心评价一句,沈砚已是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炒到略带焦香的索饼劲道十足,在齿间轻盈跳动。
酱汁裹着面香、蛋香和肉香直往喉咙里钻,清爽的豆芽菜又十足解腻,吃起来真真是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吃饱了,吃饱了。”
“肚子好撑……”
吃完烤肉,又塞下满满一碗铁板炒面,沈砚和林森夫妇彻底瘫在椅子上,不住地打着饱嗝。
三人休息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振作起来,接手收拾残局的工作。
待收拾妥当,沈砚也告辞归家。
林芝一家则拎起放着干净衣裳的竹篮,去了市井里的香水行洗浴,把身上的烧烤味清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已是夜深。
林森将母女俩叫进屋里,仔细将门锁紧,方才神神秘秘道:“你们猜猜,开业到现在咱们一共赚了多少钱?”
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林芝和宋娇娘知道赚的定然不少,可真要两人说出个数字,两人却也没个头绪。
宋娇娘想了想:“纯利还是毛利?”
林森表情一僵,要是算纯利润的话,岂不是要连购买铺子的银钱都得算进去?他哭笑不得:“毛利润,毛利润。”
宋娇娘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问得不妥:“我猜嗯……七十贯?”
上回算过,若每日售卖五十五只烧鸭,那他们一月能赚两百一十贯。
宋娇娘想虽然他们的销量日日攀升,可扣除掉试营业的三天,他们满打满算也就正式营业七天,这个数字已是不低了。
林芝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在心里估算着:头一日售出二十只烧鸭、第二日四十五只、第三日五十只,第四日起第二只窑炉便投入使用,产出直接飚到八十只每天……
烤鸭目前一斤八十文钱,每只烧鸭大约两到三斤重,扣除鸭肉与腌料的费用,光靠烧鸭就能赚到五十到七十贯钱。
再加上前两日签订下的卤味大单,国子监和另外两个衙门的订餐,还有重阳糕与鸭血米线汤,以及日常销售的盖浇饭订单。
林芝算着算着,止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
林森催促道:“芝姐儿,快说说。”
林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咽了一口唾沫:“莫非有一百贯。”
林森抚掌笑道:“恭喜你!”
宋娇娘缓缓张大嘴:“啊?”
林森话锋一转:“答错了!”
宋娇娘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怎么也不可能——”
林森插话道:“是一百零三贯两百二十三文。”
宋娇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杏眼睁得溜圆,瞳孔直颤:“哎?哎!哎!?”
饶是林芝有心理准备,也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七天一百余贯,一个月便是四百余贯……只需一个月,他们只需一个月就能把买房子的钱赚回来!
宋娇娘觉得手软脚软,连掐一把自己大腿肉的力气都没。她好不容易定了神,用力掐了一把:“我不痛,我,我果然是在做梦。”
林森:“……娘子?”
你要不仔细看看,你在掐谁的大腿呢?
宋娇娘默默收回手,往自己腿上狠狠一拧。她嗷的一声跳起来,紧接着跌坐在凳子上:“我没做梦……我没做梦!”
“我没有做梦哎!?”
“是,你没做梦。”林森见着宋娇娘激动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真是这个数。”
宋娇娘紧紧抱住女儿,双眼闪闪发光:“芝姐儿,芝姐儿!”
“是是是——”
“嘘——”还是林森见着宋娇娘的嗓门越来越大,赶忙竖起手指示意宋娇娘冷静,他们住的地方可不是独门大院,周遭都是有邻居的!
宋娇娘捂住嘴,连连点头。
等她稍缓,林森才说出想法:“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得赁两人看家护院?”
宋娇娘先是一怔,随即蹙起眉梢来:“森哥,就咱们家这点地方,赁两人让他们住在哪里?总不能让人睡桌子上吧?”
她不是顺口提到,而是在席家时听旁的仆妇婆子说起,灶房的胡姐进席家以前,是在外头小铺里当帮工的,夜里那户人家就让帮工睡在铺里地上,因她年岁小才允许她睡在桌上。
那时宋娇娘听着只觉得刻薄,如今自家情况摆在眼前,实在腾不出地方。
“咱们这地,真塞不下多余的人。”
“我也晓得,可这世道不安生啊。”林森心下无奈。
即便身在汴京城,铺子开在大理寺旁,也架不住一家人人少,加之一家人认识不少如陶郎沈郎这般就任于大理寺的官吏,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听说各种案子,就汴京城里翻墙偷盗的,半夜掠财的,绑架撕票的,听得他心里直发毛。
特别是附近的人都晓得自家只有三口人,现在又生意红火难保有人起了坏心。
林芝想了想:“要不我们回头寻一下打更的?”
“打更的?”
“嗯,”林芝解释,“就是咱们这片专门巡夜的更夫,多给几文钱,请他夜里多往咱们家这边转一转,若是见着有动静也能及时报官。”
“这法子好,比请人住家里实在。”
“也行,明日我去寻人问问。”林森点点头,而后又止不住叹了一声。
如今他瞧着芝姐儿,就像是看着一个金疙瘩,欢喜里裹着满心担忧。
林森从前跟在席知州身边时,也曾听那帮子衙内富户说笑,什么外面遇见能干的女眷,又或者赁到有本事的女子,便想方设法弄到手充作养娘妾室,既能将本事攥在手里,往后有人提及也好说是女子勾引。
甚至家境富裕而不屑做这些事情的席知州,在那帮人里已算干净的了。
想到这些,林森心里发紧。
往日他担心家里不宽裕,嫁妆太少,女儿寻不到好婆家;如今家里银钱滚滚来,他又担心女儿被歹人哄骗,稀里糊涂委身给别人。
林森越想越担心,赶忙细细叮嘱:“明日咱们登山时你要跟着爹和娘,莫要与陌生人多说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小孩子!”别说林森了,就是宋娇娘也听得紧张起来,拉着女儿叮嘱一通,甚至隐隐后悔去爬山登高了:“要不咱们不去了?”
“娘——好不容易才歇一日,当然要好好玩耍了。”林芝哭笑不得,“照您这么说,等以后咱们家更有钱了,反倒是得足不出户?”
宋娇娘讪讪然的:“都怪你爹!”
林森冷不丁戴上黑锅,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他不免叫屈:“我这也是担心。”
林芝扶额,举手发誓:“好好好,我晓得了,明日我保准做个乖宝宝,不离开爹娘的视线,不与陌生人说话——行了吧?”
林森夫妇这才放心。
次日一早,三人先将重阳节礼物送到相熟的人家,而后一家三口乘车往郊外寺庙而去。
重阳节这日,汴京城各大寺庙都会举办斋会,从山脚到山顶都是连绵的铺子。林芝一家还在里头见着眼熟的果子铺,以及几家市井的摊位。
林森笑道:“他们比我们勤快。”
宋娇娘牵着女儿的手,在旁边拆台:“
别听你爹胡赖赖,就开店前他还偷偷和我说,想要去打听打听斋会上的铺位,好带着咱们来赚钱呢!”
林森脸上一垮:“喂喂喂。”
林芝眼见爹娘吵吵闹闹,直捂着嘴偷笑。
他们说说笑笑,一边沿着台阶往上走,一边买着各种吃食,不多时林芝手里便捧着一份炒螃蟹、提着一份蒸玉团、一份水晶皂儿。
还没吃完,林芝便听到宋娇娘的惊呼声:“哎呀?这里居然还有卖糖霜玉蜂儿的?”
林芝一听,还以为是甜口的蜂蛹,正诧异蜂蛹还能做成甜口的。
没曾想她话刚说出口,不仅逗笑了林森夫妇,就连旁边的年轻郎君都露出诧异神色,嗤笑一声。
林芝蹙了蹙眉,心里不快。
还好那年轻郎君只打量她两眼,便扭头走到旁处,方才让林芝压下火气。
宋娇娘也不高兴,瞪着那郎君背影,悄声抱怨:“好生无礼的郎君,也不知道哪家娇惯出来的!”
又是直勾勾盯女儿的脸,又是上下打量,还一脸不屑,看着就不像是正经人家教出来的。
她目光移到女儿身上,想着莫要为陌生人置气,故而抬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选择转回话题上:“甚的蜜泎蜂蛹,也就芝姐儿你能想出来了,娘瞧你分明是做吃食做得入了魔。”
宋娇娘提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这玉蜂儿不是蜂蛹,而是这个。”
林芝定睛一看,顿时脸红了:“原来是这个!”
白玉蜂儿绿玉房,蜂房未绽已闻香——这物分明是莲子![*1]
第55章
糖霜玉蜂儿,实际上便是蜜饯莲子,后世也唤作糖莲子,或是叫反沙莲子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