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是参赛的铺子和厨子能快速打响名气,生意或许能更上一层楼,甚至能接触到平日里难见的贵人。
可坏处也明显,一旦行差踏错,这些关注就会变成压垮生意的石头。
就像鱼丸铺铺主,起初他添加银碗大体只是想讨好比富客,却被百姓们冠上‘嫌贫爱富’的名头,后来又盲目涨价,鱼丸的做法还容易被复制,生意别说借着比赛扶摇直上,反倒直接跌进谷底。
“难怪他今日在饮食行反应那么大。”顿了顿,林芝开口道:“恐怕是他回过神才发现,预热时大多人根本没拿自家招牌菜参赛,只选了些寻常吃食试水。”
林森心有余悸,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们也没把烧鹅搬去预选赛……额?等等?咱们不搬去单纯好像是……因为我们懒?”
“你这叫什么话!”宋娇娘当即瞪了他一眼,“咱们是芝姐儿说窑炉不好搬,又怕铁桶烤出来的烧鹅变了味,才没带的!”
林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道:“我知道,可咱们最初连参赛都不想去呢!”
“那是芝姐儿担心比赛结束生意爆火,铺里人手不够!”宋娇娘又驳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夫妇俩还在为这个问题拌嘴,林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掺和这事,只靠在车壁上,暗暗思考起比赛要做的果子来。
等回到铺里,她便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删掉几个,又添上几个,不多时纸上便全是涂涂画画的痕迹。
“芝姐儿,有思路了吗?”宋娇娘看女儿坐着一动不动,端来茶水和果子。
“唔……有点拿不准。”林芝托着下巴,眉心紧锁:“时下的果子范围太广,包含鲜果、干果、蜜饯、类似糖油饼般的炸物、蒸制或者烤制的各种吃食以及酥糖等物。日常配茶的、走亲访友的,又或是宴席活动所用都有所区别,样式种类差距甚远,不知道比赛想要选用的是哪种?”
“应该都可以的吧?”宋娇娘喃喃道。
林芝没作答,而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觉得饮食行把‘果子’当赛题,应当是有什么考究,不应该那么随便。
林芝盯着纸张,暗暗思忖:鲜果、干果和蜜饯之中且不说前两者,通常制作蜜饯需要提前数日准备,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几天,肯定不适合当场现做。
炸物和酥糖的适用场景太窄,饮茶乃至宴席上都很少会拿两者当主要的点心用。
相比较下来无论是蒸制还是烤制的果子作为伴手礼,亦或是茶点,又或是出现在宴席末端,皆是出色之品。
林芝沉吟片刻,渐渐有了思路,她想到了一款无论作为茶点或伴手礼,又或是在宴席中呈送上来,且食材都比较常见且很好获取的果子。
她想了想原材料,确定所有东西在家里都可以寻到,只需等明日白天试做一二,调整外型口味与烤制时间即可。
林芝伸了个懒腰,把纸张合上。
探头探脑好几回的宋娇娘这回端着木盆出来:“芝姐儿,去不去香水行洗澡?”
林芝站起身来,笑道:“好。”
第92章
次日清晨,林芝起身后先进了灶房,把昨日夜里提前泡上的红豆取出来,捡起一颗用手指掐一下,确定状态没问题后倒入砂锅内,随即搁在小炉子上。
加水并用大火煮沸,撇去表面的浮沫。待水烧开后,调整火力,保持水面微微沸腾的程度,慢慢炖煮,最后还往里面加了一小勺盐。
这一小勺盐不是为了调整味道,而是为了能让红豆加速软化,口感更好。
林芝估算了一下时间,转身又将两种面皮做好,盖上盖子放在一旁醒面。
转身去刷牙洗脸,顺带敲了敲隔壁爹娘的房门,表示自己要开始准备早食了。
“冷了我可不管。”
“好好好,起来了!”屋里是宋娇娘拔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努力了,实则话音落下她把被子拉得盖在头顶上,意图逃避现实。
林森也躺着不想起来,同时还在那边痛定思痛:“咱们最近是不是太颓废了?后面做生意还爬不爬的起来?”
宋娇娘埋在热乎乎的被褥里不想动,闻言一抬脚,将林森踹出被窝踹下床铺:“那你先去洗漱,等你洗好了刚好轮到我。”
林森一个没留意,被被踹了出去,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赶忙往炕上爬,非要钻进被褥里。
等林芝准备好食材,两人都还在屋里吵吵闹闹。她侧耳听了听,确定两人已经清醒后也懒得管,只拔高声音道:“我开始做了——”
里屋的吵闹声消失片刻,而后便是叮叮咣咣的声响。
林芝摇摇头,重新回到灶台前。
热锅冷油倒入鸡蛋液,用长筷子扒拉几下便可盛出备用。
再来加入少许猪油,等猪油融化便接着倒入切好的大白菜,加少许盐巴调味,等大白菜炒得筋骨不在,将其均匀的铺在锅底,而后铺上洗净并沥干水分的年糕,这样可以避免年糕粘底。
而后林芝盖上锅盖,等上片刻,眼见年糕变软,再将先前炒好的鸡蛋倒入其中。
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等林芝将年糕盛入盘里,嗅着香味而来的林森和宋娇娘齐齐出现在门口。两人瞧着盘里的吃食,顿时眼前一亮。
卧在银盘里的大白菜炒年糕还冒着热气,绿中带黄的嫩叶舒展,上面还可以见到清亮的汤汁,金灿灿的鸡蛋夹杂在中间,衬得年糕片愈发莹润。
年糕片?
林森回过神来:“昨天吃鸡蛋裹年糕,今天吃大白菜炒年糕?”
“嗯,明天吃豆腐汤年糕?”
“好啊。”林森一口
应下,而后才觉得奇怪:“话说为什么都是年糕?其实吃汤饼也不错……”
“咳咳。”宋娇娘打断林森的话语,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示意他瞧一瞧再发言。
林森看了一眼垒成小山的年糕,顿时沉默:“……吃年糕也不错。”
林芝手里动作不停,随手调了三碗芙蓉滑蛋汤,同时随口道:“回头会做点别的吃食消耗消耗,不会每天拿来吃的,要是还不能消耗完,等开工那几日咱们就加两道年糕菜品消耗一下?”
林森和宋娇娘欲言又止,不止是自家怕是家家户户都是年糕吃到饱的状态,真会到铺子里也点年糕吗?
夫妇俩相视一眼,很快又乐观起来,外面人做的炒年糕哪有自家女儿做的好吃!
林芝已端着自己那份走到门口,她撩起帘子,等了片刻也没见两人,疑惑地回身看去:“爹,娘,你们不吃?”
“吃吃吃,怎么会不吃。”
“来了来了。”
一家三口坐在堂屋,先美美来上一口芙蓉滑蛋汤,这汤做得简单,味道清爽又暖胃,热乎乎的一碗下去,顿时让人觉得早起的寒凉一扫而空,更教夫妇俩对接下来的大白菜炒年糕充满了期待。
两人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年糕软糯中还带着一缕焦香,外面还裹着一层清甜的酱汁。
大白菜脆嫩多汁,咬开迸出清甜,中和了年糕的软粘。酱汁裹着食材滑入喉咙,咸淡恰到好处,残存的余味在舌尖久久不散,直教人下意识又夹起一筷子往嘴里送去。
两者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等吃饱喝足以后,林森立马投降,慎重表示:“明日年糕后日年糕,再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年糕我也不会腻味的!”
林芝没注意林森的宣言,她吃好以后便进灶房,打开砂锅锅盖,手执汤匙轻轻按压红豆,查看红豆炖煮的情况了。
炒菜勺微微用力,红豆便轻松被压成豆泥。林芝把砂锅从炉子上移开,用汤匙将里面的红豆碾压成泥。
为了口感更细腻,紧接着她又取来滤网,将红豆泥一勺一勺放在滤网上,再次碾压成细绒,这是一个细致而漫长的活计,单纯只靠耐心。
很快,林森也进来帮忙。
父女俩交替着进行,忙碌了许久才把红豆泥处理好。
等忙完以后,林芝一边甩着手,一边疑问道:“话说我娘呢?”
林森回到:“丢垃圾去……嗯?”
下一息,父女两人大惊失色,丢下手里的活计夺门而出,堂屋里空空荡荡,竟是没见着宋娇娘的身影!
父女俩急急奔出店门,四下张望,正急得要沿途去寻时便听到了宋娇娘的声音:“那帮子不要脸的混蛋!!!”
声音是从隔壁余娘子家里传出来的。
林芝和林森脚步一顿,对视一眼,转身进了余娘子家的饮子铺。
只见铺子里挤了不少街坊,余娘子和宋娇娘正站在最中间,围着个裹着厚毯子的人影。那人正缩在椅子上,身子还在轻轻发抖。
林芝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花娘子。
她没上前插话,只拉了拉旁边一位街坊妇人的衣袖,低声问了几句,很快弄清了缘由:原来昨日花家人知道和解无望,回去没多久就跟花娘子断绝关系,直接把她赶出了家门。转头还跟邻里说,那两百多贯银钱都是花娘子自己挪用的,跟花家半点关系没有。
“昨日恁大的风雪,说赶就赶出门。”说话的街坊脸上带着怒色,“要不是余娘子起早了出去倒尿桶,怕是花娘子非得直接冻死在路口。”
这群街坊大半辈子见多了家长里短,起初看郑家跟花家闹,还带着点看戏的心思,可瞧见花家人这般绝情,也忍不住替花娘子抱不平。
说到底,花娘子没儿没女,先前往娘家拿东西,还不是花家人在背后撺掇的?如今出了事,倒把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
被众人围着的花娘子坐在椅子中央,头垂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说。
往日里她总爱描眉画眼,说话带着几分张扬,如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发髻混乱,瞧着像是老了十几岁。
余娘子蹲在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又急又恨:“你醒醒吧!他们都把你逼到这份上,你还想把他们当亲人啊?”
宋娇娘亦是跺跺脚,转身跟着林芝父女回了自家。刚坐下,她便忍不住叹气:“我想过花家人会把花娘子打发去尼姑庵,又或是分点钱让她单独出去过,也没想到……”竟是这般冬日时候,把人轰出去。
“也不晓得,往后要怎么办。”宋娇娘述说着花娘子的绝境,连件衣裳都不多给,更不用说银钱了。
她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换做是我的话,他们不要脸是吧,我也不要脸,我还不要命呢!敢这样对我,我就带他们全家下地府去!”
林芝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到底是要花娘子自己想得通,立得起来……就像咱们那时一样。”
林森和宋娇娘闻言齐齐沉默。他们想起半年前,女儿突然出事后,两人从绝望里爬起来,离开原先的地方,一路颠沛到汴京,好不容易才开了这家铺子站稳脚跟。
“咱们,也不过半年呢。”
“是啊,还得花娘子自己想通。”宋娇娘回想过后,也跟着喃喃道。落到这份上的人,大多是从小被拿捏惯了的。要想明白,要站起来,其中的难,外人哪能知道。
就像他们当初离开席家,也是咬着牙才挣脱出来,等真走出来了才发现,过去那些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想到这里,宋娇娘坐不住了,手在腿上搓了搓,眼神往门外飘。
林芝看出她的心思,摆摆手道:“娘坐不住就去余娘子那吧。”
“哎,好。”宋娇娘立刻站起身。
“去归去,别跟人说起咱们家以前的事。”林森见她着急慌忙,赶忙叮嘱了一句,生怕宋娇娘上头把自家过去的事儿说出来:“一来,拿自家的糟心事安慰人,说不得反倒让她更难受;二来,咱们虽跟席家没关系了,可汴京城里不少铺子爱拿‘大户出身’说事,要是让人知道咱们以前的底细,指不定又要编闲话泼脏水。”
宋娇娘连连点头:“我晓得的。”
林芝瞧着林森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索性推了推他的胳膊:“爹,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娘一块去吧。”
“也行。”
“那我们去了。”夫妇俩推门而出,又往余娘子家而去。
留在铺里的林芝出神片刻,转身进了灶房里。她将过滤好的红豆泥倒入锅里,往里加入大量红糖和蜂蜜,开始翻炒。
直至红豆泥彻底收干水分,表面细腻无颗粒,挂在炒菜勺上下不来的程度,豆沙馅便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