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韩榆乖乖转过来。
他方才心情大好,竟一时间忘了他们还在街上走着。
雪越下越大,到家时韩榆身上落了浅浅一层雪花。
韩榆立在垂花门下,胡乱拍打着发顶和肩头,试图掸落雪花。
韩松见状,上前帮忙:“靠近衣领的地方还......”
手指触上衣领,声音陡然顿住。
韩榆疑惑地抬起头:“二哥?”
韩松眼神落在他的颈侧,屈起指尖,拨开遮挡的衣料:“这疤痕什么时候有的?”
韩榆心口一紧,当即联想到两个月前被青衣男子一鞭子抽出来的鞭伤。
因着有衣裳遮挡,韩榆彼时并未放在心上,也没让小白治疗,再顺便来个祛疤套餐。
韩榆忙于学业,早忘了这茬事,更忘记脖子靠下的位置有一条指节宽的疤。
这厢被韩松发现,韩榆浑身一凛,暗道不好。
不过就算他心慌意乱,面上依旧稳如老狗,一脸满不在意地摸了下凸起的疤:“啊,二哥你说这个啊?”
韩松目光如炬,眉心不自觉地皱起一个小疙瘩:“是。”
韩榆嘴角噙着笑:“二哥前去参加乡试的那几日,我走在半路,看
到一位老人家推板车,就上去帮忙。结果不慎脚下打滑,这地方磕在了板车的把手上,被木刺划伤。”
韩松面色微缓,拉韩榆进屋:“怎么没听家里人说起过?”
“伤口不深,没两日就痊愈了,我也不想你们担心,就没说。”韩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韩松不疑有他,这是韩榆能做出来的事:“下次务必小心些,磕错了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韩榆十分享用他的关心,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好,都听二哥的。”
他当然知道人体的哪些部位最为脆弱,譬如后脑勺、太阳穴以及颈椎。
韩榆有足够自信没人能碰到他以上这些地方,因此韩松的叮嘱完全是多虑了。
“回来了?”韩兰玥闻声而出,“娘他们很快回来,等会儿一起吃。”
韩榆并无异议,把带回来的书本送回屋里,然后两手托腮地盯着飘飘扬扬的雪花发呆。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韩榆想到罗先生和沈绍钧所教内容,想到他在书斋时,那群书生们的谈话。
平昌侯因为族人被言官弹劾,连降数级。
众所周知,官职越高,再往上就越难晋升。
正二品是很多官员终身难以企及的高位,平昌侯却在一夜之间痛失正二品官员的身份,跌落到正四品。
即便他背后有侯府,短时间内——至少五年——无法再回到原位。
而且就算能爬回去,油水甚多的户部尚书一职早
成了旁人的。
这其中的憋屈和悔恨,估计只有平昌侯一人体会得到。
他这份礼,不知平昌侯喜不喜欢?
韩榆轻笑,眼角眉梢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趴在炭盆边打盹儿的壮壮被笑声惊醒,睁开眼就看到眼熟的铲屎官。
“喵~”
壮壮舔舔爪子,来一场小猫洗脸,迈着轻巧的步伐靠近韩榆。
主宠二人相伴多年,壮壮一个眼神韩榆就知道它想做什么。
“你真是我祖宗,炭盆还不够暖和,偏要趴我腿上。”
话虽如此,韩榆还是非常诚实地把壮壮抱起来,放到腿上。
壮壮早已不是当年那只瘦弱的小猫崽了,沉甸甸一坨,每每被韩榆摁在澡盆里洗澡,毛发打湿的情况□□型也丝毫不见小。
韩榆狠狠揉了把,吸两口:“走,去找邈邈和宝珠玩。”
“喵!”
壮壮发出抗拒的声音,用力扒拉韩榆的胳膊,试图让两脚兽打消这个念头。
“反抗无效。”韩榆扛起壮壮,直奔齐大妮的屋。
韩榆猜对了,韩文邈和张宝珠果然在齐大妮这里。
他俩的爹娘各有各的事要忙,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疏于照顾。
自诞生以来,陪伴这两只时间最多的,就数齐大妮了。
韩榆进门时,韩文邈正趴在床边,口中念念有词地喊着“妹妹”。
齐大妮一脸无奈:“说过多少次,邈哥儿你该叫小姑,不是什么妹妹。”
韩文邈小朋友在某些时候格外固执,尤其事关自身的辈分问题。
大哥的身份不能丢!
张宝珠丝毫不知自己莫名其妙降了个辈分,跟大侄子称兄道妹了,胖嘟嘟的小手小脚在床上爬出雄赳赳的气势,像极了即将征战的士兵。
韩榆在门口看了会儿,重重咳一声。
“酥酥!”
韩文邈见韩榆出现,眼睛咻一下就亮了。
天气冷,唐怡担心他着凉,给他穿了好些衣裳,硬是裹成一个球。
——就如同韩榆小时候,里三件外三件,勒得两条胳膊都放不下来,只能像小鸡崽的翅膀一样,在半空徒然支棱着。
在韩榆眼中,韩文邈正咕噜噜朝他滚过来。
韩榆一个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跑到跟前的韩文邈一脸懵懂,先是亲热地摸摸壮壮,再踮起脚尖,朝小叔叔伸手要抱。
“酥酥,抱!”
韩榆佯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把壮壮塞他怀里:“好吧,给你抱。”
韩文邈险些被一坨猫压趴下,气喘吁吁地搂着壮壮,眼巴巴地瞧着小叔叔。
韩榆很没良心地又笑了,接过壮壮:“算了,别再把你压得长不高。”
韩文邈:QAQ
壮壮:“???”
韩榆一手抱猫,牵着韩文邈往里走:“奶,您的腿今儿可好些了?”
给富商做丫鬟的那些年,齐大妮动不动就要下跪,不分春夏秋冬。
长此以往,齐大妮膝盖受伤严重,阴天或者气温偏低时,往往疼得走不了路。
这几年家里有给齐大妮请大夫医治,但疗效甚微。
眼看今年愈发寒冷,韩榆
有先见之明,提前请了大夫来,两天一次给齐大妮针灸。
虽有缓解,但从齐大妮的脸色看,还是会疼。
齐大妮拽了拽盖在腿上的毯子,笑得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多了,今儿一点都不疼。”
韩榆半信半疑,余光瞥见齐大妮手边有一本略显破旧的小册子,眉梢轻挑:“这是什么?”
齐大妮见孙儿一脸好奇,迟疑片刻后如实相告:“你三姐到相看的年纪了。”
“啊?”韩榆一下子坐直了,把张宝珠小姑娘吓一跳,瘪着嘴化身小火车,呜呜直叫。
“宝珠不哭,三哥错了。”韩榆柔声细语地把人哄好,再次追问,“三姐才多大,怎么就要相看了?”
齐大妮摇摇头:“榆哥儿怕不是忘了,你今年十一,你三姐也十七了。”
韩榆掰手指一算,还真是。
韩榆肩膀耷拉下来:“三姐也要走了?”
当初给大姐二姐相看时,韩榆并未觉得有什么,直到她二人相继出嫁,韩榆才觉得家里空荡许多。
大姐二姐的屋子落下一层灰,就算回来,也顶多住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夫君孩子回去。
跟做客一样。
可她们分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韩榆为此郁闷了好一段时间,这两年才缓过来,只偶尔有些失落。
结果现在告诉他,三姐也要出嫁了?
韩榆揉了揉两边的脸颊:“三姐一走,再过两年岂不是四姐也要走了?”
突然惊恐.jpg
齐大妮拿起小册子
:“女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韩榆对此不敢苟同:“娶妻嫁人只分想与不想,若是不想,留她在家也未尝不可。”
“这样咱家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呦。”见韩榆眉间折痕愈深,齐大妮把小册子递给他,“你跟松哥儿看人的眼光都不错,英姐儿铃姐儿的夫君既体贴又上进,你帮奶选一选,看看哪个好。”
韩兰英的夫君方维如今已有秀才功名,韩兰铃的夫君刘玉宣亦是。
韩榆轻唔一声,翻开小册子。
“这是王媒婆给的,说上边儿都是咱们县的青年才俊。”
这些所谓青年才俊的信息十分简略,三两句话概括,韩榆根本无法从中判断出什么。
还有他们的画像,同样十分潦草,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