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的傍晚,韩榆落下最后一笔,拉动手边的小铃。
至此,为期九天的会试算是彻底落下帷幕,只待三月十五放榜。
回到客栈,韩榆囫囵填饱了肚子,再一次倒头就睡。
原以为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半夜里被激烈的敲门声吵醒。
韩榆抱着被子坐
起身:“谁?”
扰人清梦是要遭报应的好吧?
“客官,深更半夜吵醒您实在是小店的不是,有位小公子突然发疯,一把火点了咱们客栈,这会儿火势快要烧到这边的楼上了,客官您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到外边儿躲一躲吧。”
韩榆:“???”
火烧客栈?
韩榆立马清醒了,抓起衣裳套到身上,单手拎起书箱,夺门而出。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视线中烟雾弥漫,不时有猩红的火光顺着楼梯攀爬而上,发出“哔啵”响声。
韩榆去沈华灿和席乐安房间,他俩也是刚被喊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韩榆过去搭了把手,把书箱往肩上一背,左右手各一个,直奔楼梯口跑去。
客栈东家在指挥伙计灭火,见韩榆三人,忙不迭招手:“楼梯上火已经灭了,客官赶紧下来吧。”
韩榆一步跨三个台阶,眨眼间到了大堂。
从大堂往外看,已经有不少人站在门外,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狼狈。
就在这时,韩榆听到一阵低低的哭声,像极了孱弱的小猫在哭。
“救命,救命啊......”
客栈有两边楼梯,一边火势大,一边火势小,韩榆方才是从火势小的那边下来。
声源处是在火势旺盛的另一边,韩榆抬眸望去,什么也看不见。
东家急了,叫来一个伙计:“你快去把人带下来。”
他记得这道声音,小姑娘是来越京看病的,随行的还
有一对夫妇,明显是一家三口。
他们住的房间正对楼梯口,是被大火堵在屋里出不来了。
伙计连连后退:“火势这么大,东家您想要我的命就直说!”
东家气得直瞪眼,忽然面前掠过一道黑影。
东家一惊,四下里张望:“什么东西?”
伙计指指二楼:“一位客官上去了。”
“啊?!”
东家音调猛地拔高,往上爬两个台阶,就见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奔向西边的楼梯口。
“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过去帮忙!”东家一脚踹到伙计屁股上,尖声威胁,“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客栈开不下去,你也甭想有好日子过!”
伙计一哆嗦,拎上水桶,一溜烟窜上去了。
“客官,等等我!”
有伙计辅助,韩榆很快破开房门,先把呼救的小姑娘抱了出来。
小姑娘喉咙里吸了烟,不住地咳嗽,脸色煞白。
韩榆往后看一眼,小姑娘的父亲正护着母亲出来。
韩榆便不再管,抱着小姑娘下楼了。
一行人逃出客栈,韩榆把小姑娘还给她爹娘。
男人眼睛通红,不停地拱手道谢:“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
韩榆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不必。”
而后便去找沈华灿和席乐安。
“榆哥儿你真是太冲动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了,拉都拉不住。”席乐安一拳捶在韩榆胸口,“你光顾着救人,可有想过自己的安危?”
“自然有考虑到。”韩榆好脾气地道,“放心
吧,我没受伤。”
小姑娘的呼救声太过绝望,韩榆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偏头看向紧紧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韩榆心想,他或许是个不合格的小怪物。
其他的实验体可以不分对象杀人,他却做不到。
为此,他情愿被关在禁闭室,独自承受黑暗与失控的折磨。
现在也是。
韩榆思绪流转,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提起这个,沈华灿眼含薄怒:“有个人在考场晕过去了,醒来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一把火点了客栈,说什么‘我完了,你们也要跟我一起完蛋’。”
韩榆:“......”
有种不顾旁人死活的疯癫。
“他人呢?”韩榆问。
总不能放完火就溜了吧?
席乐安指向不远处:“喏,在那。”
韩榆看着被人用捆猪结死死捆着,死生不知的肇事者:“......”
“客栈被毁,咱们还得另寻住处。”
沈华灿看向说话的席乐安:“你们若是不介意,可以去我家,不过离这里很远。”
这点沈华灿跟他们提起过,也是沈华灿放弃住家,选择和他们一起住客栈的最主要原因。
韩榆沉吟片刻:“直接去我那边吧。”
离贡院最近,探听消息也方便。
沈华灿迟疑了下:“你不是打算等韩二哥来了再住进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韩榆拎起书箱,“走吧,过去了还能睡一觉。”
院子他早就让人收拾妥当,拎
包入住即可。
三人踩着夜色来到挂着写有“韩宅”二字牌匾的宅院,打点水擦洗一番,躺下继续睡了。
......
韩榆关注了客栈的后续,放火的人被东家扭送去官府。
因着无人伤亡,官府赏了纵火者五十大板,命他赔偿客栈的损失,就放他离开了。
“官府这么轻拿轻放,万一以后有人落榜了,学他这般发泄,同住一个客栈的人岂不倒了大霉?”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
席乐安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忿忿不平地嘟囔。
韩榆闭眼假寐,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大越律法便是如此。”
席乐安哼声:“下午我打算去一趟书斋,淘几本闲书回来看看,你们可要一同前往?”
沈华灿欣然同意。
韩榆却说:“下午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去吧。”
席乐安也没强求,过了会儿和沈华灿出门去。
韩榆在太阳底下小憩片刻,醒来后去书房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务。
两个时辰后,韩榆处理完毕,韩一悄无声息地出现。
“二公子的调令在二月初九便已从越京出发。”
韩榆掰手指头一算,二哥很有可能在他放榜前抵达越京。
也不知是什么官,官职几品。
没关系,反正很快就能知道了。
韩一恭敬垂首,又道:“上头那位近来招揽了不少道士,大肆炼制丹药。”
韩榆眉梢轻挑,只问一句:“姓方的可在其中?”
韩一应是:“走了梅贵妃的路子。”
梅贵妃
与平常侯夫人是手帕交,关系最是要好。
韩榆啧声,那日他费尽口舌,看来是丁点儿用处没有。
“你让人盯着点,切莫打草惊蛇。”
韩一:“是,主子。”
两日后,沈绍钧风尘仆仆赶到越京。
进了韩家大门,沈绍钧近乎失态地搂住独孙,语气哽咽:“灿哥儿别怕,祖父来了。”
沈华灿也在瞬间红了眼。
沈绍钧松开沈华灿,向韩榆郑重作了一揖:“榆哥儿......多谢。”
吓得韩榆紧忙扶住他老人家:“师公您言重了,灿哥儿是我朋友,我该护着他。”
沈绍钧说不出话来,只拍了拍韩榆的手。
祖父俩没在韩家逗留太久,很快向韩榆辞别,回到他们当年在越京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