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彻底哽住,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皮囊”,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他就是宁晏礼本人。
然而她未曾料到的是,这竟只是个开始。
从她起身,梳洗,穿衣,再到用膳,宁晏礼围着她忙前忙后,视线几乎就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想在凤仪宫时,陆皇后用膳至少还是要自己把菜饭放进嘴里。
可宁晏礼倒好,连这一步都帮她省了。
青鸾蹲在案边,木然重复着张嘴,咀嚼,吞咽的动作,想了想还是试图制止:“要不我还是自己——”
宁晏礼唇角一弯,笑道:“还是说你想到外面用膳?”
青鸾话音顿时收住。
这副模样出现在旁人面前,她脸皮怕是都要被刮没。
“我——”青鸾思忖片刻,刚一张嘴,宁晏礼又盛来一匙汤喂进来。
“你——”口中又被果子塞住。
待第三次开口,青鸾猛地向后一仰,终于成功躲过,语速飞快,生怕说不完话又被堵嘴:“宁怀谦!你是故意的吧!”
宁晏礼夹菜的手顿在半空,脸上柔色消失一瞬,而后又再度出现,笑道:“卿卿吃饱了?”
不仅饱了,还有点撑。
青鸾捂着嘴道:“宁怀谦,你一直不让我开口说话是何意?”
宁晏礼眸光一暗,微微笑道:“有吗?”
青鸾见他变脸装得难受:“你有话直说,眼下已过了午时,该动身去夷城了。”
宁晏礼撂下银箸,给青鸾倒了盏茶润口:“去夷城的事不急。”
青鸾接过茶盏的手一顿,瞪大双眼:“不急?”
再耗下去,怕是谢辞都要在夷城娶妻生子了!
“我想在南郡多住个两三日。”宁晏礼道。
青鸾听他语气认真,不禁疑惑:“为何?”
宁晏礼就着她的手,把本给她倒的茶啜尽,拉过她道:“我们在这儿不好吗?”
轰隆一声,青鸾只觉有滚滚天雷在耳边劈落,她盯着宁晏礼那张妖孽脸,突然严肃问道:“你前世后宫有多少人?”
显然没想到她会跳到这种问题上。宁晏礼挑了挑眉,笑着抱她:“你吃醋?”
青鸾却将他推开,一脸遗憾地回道:“我本以为你会是个明君。”
宁晏礼一愣,旋即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不禁朗声笑了出来。
这回倒是换做青鸾愣住了。
她看着面前容姿无双的俊逸郎君,如玉的笑靥在午后暖阳下显得格外光彩照人,不觉看痴了一瞬。
她还是第一次见宁晏礼这般开怀的笑。
平素那样冷冽的性子,其实他本该是这样的人吗?
宁晏礼笑完转头见青鸾直直盯着自己,也安静下来回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留恋,用前世口吻轻声道:“朕从前在昭阳殿,是个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
青鸾诧异地看向他,旋即想到,前世宁晏礼登基不到两年,而那南疆毒恐怕早将他身体拖垮,莫说是后宫,怕是平日活着都无比艰难。
思及此处,青鸾不觉沉默下来,微微垂头,不再看他了。
宁晏礼把她拥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既像是安慰,又极为认真:“如今我倒是因此庆幸,否则还不知要如何与你交待。”
隔着薄薄的衣料,青鸾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
她抿了抿唇,压在心底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只能低低道:“其实也不必与我交待……”
“嗯?”宁晏礼似是没有听清。
“没什么。”青鸾摇了摇头,转而岔开话题:“那既无后妃,便无子嗣,前世你……之后,皇位如何了?”
宁晏礼苦笑:“所以兜兜转转,皇位仍旧是阿昭的,我倒像是替他监了两年的国。”
这倒是逗得青鸾一笑:“所以你这一世索性设了监国寺?”
宁晏礼嗯了一声,叹道:“做皇帝实在辛苦。”
普天之下,能说出这话的可不多。青鸾听这感慨觉得十分稀奇有趣:“若真如你所言,历朝历代该少了许多争夺皇位之人。”
“未入局前,谁人能观尽局中全貌?”宁晏礼道:“无非是四方的宫墙,墙内人想要挣脱,墙外人趋之若鹜罢了。其实若只想抬头望一望这晴天,当属宫外自在一些。”
青鸾不知不觉与他聊着前世,竟在未觉间,终于渐渐将前世与眼前的宁晏礼“当成了同一个人”。
“听你所言,这一次你是不打算争了?”她问。
宁晏礼低头看向她的侧脸:“你想让我争吗?”
青鸾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种事上询问自己,心下不觉一紧,喃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宁晏礼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仍旧笑道:“你当知帝后二人无法同殿而居,仅凭这一点,我便不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除非你喜欢凤仪宫。”
这话青鸾只能当是玩笑,但却根本笑不出来。
今生局势不同于前世,李慕凌已死,宁晏礼若想争那皇位,李昭便活不成了。
青鸾不想李昭死,亦不想宁晏礼手上再染至亲的血。毕竟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之人,就只剩下李昭一人了。
可若宁晏礼不争,便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身份要如何恢复?
难不成要他一生带着宦官身份?
这一点未尝不是他心里一直在意的事。
身后传来极轻的叩门声,门外人尚未开口,青鸾便已感受到那种极尽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打扰到他们。
青鸾脸颊有些发热,就闻童让的声音顺门缝传来,拈着嗓子小声问道:“大人?”
宁晏礼本是克制的性子,但因昨夜食髓知味,此刻又温香在怀,长久压抑的年轻身体稍事休整,就再度呼之欲出,呈现山雨欲来之势。
且见青鸾又在出神,像是在默默寻思什么,他便更不想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眼下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而这时间显然需要他自己争取。
如细雨般轻柔的吻,在耳畔和侧颈不断落下。青鸾微微喘息,心中一边警觉,一边又禁不住被宁晏礼的撩拨。
她能明显感受到他在讨好,虽然从容,但却早没了上位者的姿态。
“大人?”门外听不见房内窸窣的声响,童让又轻唤了一声,小声道:“北魏异动,夷城太守得知大人在此,前来求见。”
青鸾闻言一怔,刚要起身,却被宁晏礼拦腰搂住,转过身子压在软席上。
她娇颜红如云霞,但也知“北魏异动”四个字的重量,眼波在瞬间清明了起来,挣扎着想要把身上的人“唤醒”,压着声音断续道:“宁,宁怀谦……你……”
宁晏礼却不抬头,啮咬住她的唇,将后面的声音阻挡回去。
少顷,见青鸾终于抵挡不住,轻颤闭上双眼,他才衔着她,含糊地对门外说出二字:“不见。”
门外登时没了动静。
青鸾是被细密的轻吻啄醒的。
她迷糊地睁眼,就见一张如谪仙般的清俊面孔映入眼帘,端着甜羹,候在榻边,若不是她对此人太过熟悉,恐怕要以为自己是上了仙界,才有这般美貌的仙君伺候。
宁晏礼备了清茶为她漱口,倚在榻边一匙一匙地喂她食甜羹,轻声道:“温度刚好,多吃一些,养养精神。”
羹里青鸾能瞧得出的,有红枣莲子,还有极为珍贵的岭南龙眼,都是益气温补的食材。
旁的还好,只是这南郡是座小城,根本不可能有岭南龙眼,怕不是宁晏礼特派人到别处连夜寻来的。
青鸾默了默,抬眼问他:“北魏那边究竟有什么动静?夷城太守你可见过了?”
“尚未。”宁晏礼撂下羹盏,用锦帕帮她一点点擦嘴。
几番欢愉,青鸾娇容如新,眉目间愈发妩媚清艳,两瓣柔唇还有些许殷红,看得宁晏礼不禁想用锦帕借机揉捏,想了想,干脆俯身下去,又尝了一口。
窗外已是斜阳日暮,青鸾见他大有“乐不思蜀”之势,忙瞪大双眼推开他:“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还未见他?”
搞不好是夷城边境有什么紧急军情,太守才会亲自前来,宁晏礼竟让人家生生等了两个时辰都未露面!
“不急,夷城的事我早有安排。”宁晏礼没说是因担心她梦中受惊,不舍扔下她独自睡着,才未离开,转而温声问道:“可要沐浴?”
青鸾这才将视线越过他,看见房中一角早用屏风围起一方净室,其间有氤氲的水汽漫出,细嗅去,还带着点花瓣的香气。
她点了点头。
宁晏礼的安排她做不了主,但她眼前还要办一件事,趁着天色并未全黑,需得抓紧时间出门一趟。
青鸾一直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刚要起身,想起宁晏礼就在面前,脸红了红,开始伸手在被褥下摸索散落的衣衫。
谁料摸索半天一无所获,那些染着狼藉痕迹的衣裳早被宁晏礼收走。
青鸾只能顶着红透了的脸,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探出一只手,手心朝内,手背向外地挥了挥:“大人能否稍适回避?”
宁晏礼对此已经习惯,青鸾会在欢愉时娇声唤他名姓,又在醒来后立即客客气气,疏远地叫他一声“宁大人”。
说他心肠冷硬,但当真狠心薄情的,从来都是她。
宁晏礼从衣桁上取下自己的衣裳,把她从被子里挖出,墨袍一裹,抱了起来,垂眸看她急忙用衣袖捂脸,挑眉一笑:“有必要吗?”
青鸾哽住,瞪他一眼,旋即飞快把墨袍又往上挡了挡,把整张脸盖住。
宁晏礼眸光微闪,笑着大步走入屏风,连人带袍放入浴桶。
青鸾毫无准备,只觉身上一暖,整个人就顿时没入水中。
窒息感灭顶而来,她下意识挥舞双臂,伸手去抓桶沿,也忘了衣袍漂浮,春光乍泄,下一刻便被宁晏礼抓着手臂向上一提,拎出了水面。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青鸾被宁晏礼揽在怀里,一边猛烈呛咳,一边控诉:“你这厮——咳咳!分明就是故意!”
宁晏礼衣衫几乎湿透,无辜地帮她拍背:“可我也分明记得你深谙水性。”
“你——”青鸾咳得俏脸通红,刚抬手一指,却觉胸前一凉,登时木然顿住。
电光石火间,二人对视一眼。
青鸾只见宁晏礼黑眸微动,目光向下一移,正落在了那对不该落的地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