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英道:“你看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梅兰竹身上,很少有离开的时候。而且她脊背绷紧,手一直按在腰间武器上,很明显是在戒备。”
齐玄霜原本可不是这么谨慎的人。
不过,她的动作幅度都很小,很难注意到。即使有人发现,也只会以为她在紧张。
谁会想到,她在防备梅兰竹?
白拂英的视线又在街道尽头转了一圈,便感觉身后有人接近。
她没有回头,那人自己走过来,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
“还在下着雪,你昨夜消耗不少,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
“早就恢复了。”
白拂英转过身,看着他的脸。远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倒是你。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吧?”
沈明月摇摇头:“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没什么意思。”
白拂英道:“你一个人隐居那么久,难道还忍不了养伤这一时半刻吗?”
沈明月摇头,含笑道:“现在回想,以前的日子也是无聊。”
白拂英也露出笑容,但那丝笑容很快就像雪花一样,消散在天地间。
她望着远处黑蓝色的海洋,视线又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然后轻轻说道:“我要杀人了。”
轻柔的声音混杂在雪里,话语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杀很多人。”白拂英眺望着远方,“过去,现在,将来死在我手上的人会越来越多。有罪有应得的人,也有无辜的人。”
沈明月沉吟一瞬,道:“你难过吗?”
白拂英摇摇头。
“我不难过。”
她只是没什么感觉。
杀死一个人,就像拔掉一根草,杀死一只兔子。白拂英没有悲伤,没有愧疚,只有无动于衷。
纵然有,那悲伤也是对着自己的。
沈明月站在她身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的理由。”
白拂英望着远处,也轻轻笑起来。
“我希望,你不要等太久。”
她也希望,结束的那一天,不需
要她等太久。
第二日,雪奇迹般地停了。
一大早,祝漫就敲响了白拂英的房门:“白道友,楼下有人在等你。”
东方家的?他们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白拂英披上外袍,快步下了楼。一下去,就见穿着灰色衣袍的江妙法坐在楼下,正在把玩着空空的茶盏。
“妙法真君?”
白拂英一顿。她没想到,江妙法会来得这么快,毕竟散修联盟是离囚灵之海最远的势力了。
江妙法见她过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我听灵仙说接到了你的传讯,就赶紧赶过来了。”
白拂英略一回忆,就想起自己那夜在小宴上确实和江灵仙联系,询问了一些飞燕楼的事。
原来江妙法知道她在江家后,就立刻全力出发,比别人多了一夜的赶路时间。
为了快,她甚至没乘坐飞舟,而是自己用灵力催动飞行法器,怪不得这么快就到了。
白拂英蹙眉:“真君的伤如何了?火毒刚解不久,若无要事,还是少动用灵力才好。”
江妙法道:“这还不算是要事吗?”
江灵仙接到白拂英传讯后,就立即把消息告诉了她。
两人在江家待过,甚至见过那位江韵老祖,深知她实力强大,很难不担心。
“不过我来得还是晚了点。幸好你没出事。”江妙法道,“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
白拂英没有反驳,应了一声。
“不过,这次江家的事,也算是把魔神山的存在摆在了明面上,只看其他势力打算如何处理了。”
说到这里,江妙法又难免感慨起来。
“没想到,江家居然衰落至此了。”
“一个不能容人的家族,衰落至此也不让人意外。”白拂英道,“况且,他们对自己族人出手,只寄希望于一个死人,完全背离了让家族兴盛的初衷。”
“哦?”
祝家传讯给散修联盟时,江妙法已经在路上,对此事只是了解了个大概,不太清楚细节。
白拂英便给她说了些江家的事。当听说江韵的尸体被利用时,江妙法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两人没有再聊这个,而是说了些别的。白拂英想到储物袋中的印鉴和信,不过现在两人在客栈,还是不方便说太私密的事。
天亮后,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许多,大部分都是修士,各宗各派的修士,都是来处理此次江家的事的。
江妙法和白拂英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她此刻毕竟代表散修联盟,还有一些事务要和其他势力之首商讨,不能和白拂英说太久。
祝家家主祝怀也去参加各势力掌门人的商讨了。他是地头蛇,又知道全部事情,理所应当地成了此次给江家定罪的主力。
白拂英坐在客栈大堂,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几名修士一边从街道走过,一边小声议论起江家的事,白拂英还听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经此一役,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成了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
“白道友名头更盛了啊。”
祝漫坐在她对面调侃道。白拂英放下茶杯:“都是一些虚名,没什么意义。”
前世,得益于谢眠玉的疯癫行为,她名声比现在还大。
祝漫道:“也有不少人就喜欢虚名,不如我。”
“若有一天你真有了虚名,说不定会觉得烦。”白拂英看了她一眼,“是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祝漫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对。江家那些主支被找到了。”
“在哪里?”
“高家名下的一座岛上。”
“高家?”
“一个依附于江家的小家族。江家让他们帮着安排,他们屁颠屁颠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祝漫直摇头。
“不过江家后来东窗事发,高家觉得不妙,就主动找到我家,把那些人交了出来。”
算是给祝家卖个人情,递交一份投名状。
只是这唯利是图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被藏起来的都是一些年纪尚轻的孩子。”祝漫叹道,“最年长的也只有十一岁。”
白拂英道:“江家倒是聪明。”
不管中洲各势力本质上如何,但表面上还维持着正道的形象。就算想斩草除根,也不会对年纪尚轻的孩子下手。
要是江家送出去的是一批成年修士,结果就又不一样了。
“谁说不是呢。”祝漫道,“怎么处理这些孩子,也够让人头疼的。”
说着,又看看白拂英:“那些宗主掌门商量过后,会对全中洲公开审理江家罪行。到时候,可能又要你出来作证了。”
白拂英道:“没什么。”
她乐得如此。
“还有江家名下的一些产业,我们也查了,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说到这里,祝漫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白拂英道:“和东方家有关?”
也只有东方家,会让祝漫露出这种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祝漫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白道友。”
白拂英道:“你不用在意。我不把自己当成东方家的人。”
她从没避讳过这一点。
“我知道。”祝漫笑着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把这件事说给道友,也是想给你提个醒。”
白拂英“嗯?”了一声。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江家沉船中有腐耳味道的事吗?”
“对。”
“我们特意搜查,发现江家名下真的有专门培育腐耳的地方,而且有一定规模。”
白拂英疑惑:“腐耳不好培育,况且江家应该是在不久前才接触的浊气吧。”
她不知道江家接触魔神山的具体时间,但这个时间绝对不超过两年。
腐耳对生长环境其实很挑剔,一批腐耳成长,最快也要三年时间。
两年时间太短,不足以稳定且大规模地培育腐耳。
除非,江家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培育腐耳了。
联想到祝漫的态度,白拂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