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南下金陵,消息传到北齐后,北齐便有异动,私下商议要南下侵晋,只是北齐内部还未议定,他这边火速收拾江南回了京城,打了个北齐一个措手不及。
饶是如此,北齐私下却还是走动了西域诸国与车汗,想集结联军来犯大晋,于是陆栩生决定先发制人,让皇帝借着万寿节之名,将人笼来大晋。
目的何在?
前世三年后,太子造反,北齐伙同车汗国并西域联军南下,让大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许多妇孺被掳至军营惨遭糟蹋,陆栩生愤慨不已。
既然他重生了,就不能白白活一遭,自然要趁早解除这个隐患。
彻底断了车汗国与北齐联军的可能。
陆栩生眼下提出让一只手,实则是在乱对方的军心。
南安郡王来势汹汹,过于嚣张,他不打击其气焰,倒叫其余诸国以为大晋无人。
南安郡王果然怒不可遏,气得脸皮直抽,
“陆栩生,咱们俩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你有本事一只手赢我?”
南康王死后,南安郡王含恨在心,时不时带亲兵骚扰大晋,虽然无关痛痒却也疲于应付,那时陆栩生在守孝,好几回奉命往北面迎战南安郡王,两人是老对手了。
陆栩生笑道,“那我让了一只手,即便输了你,也是情有可原嘛。”
说白了陆栩生不想跟南安郡王打。
南安郡王不能让他如意,于是也果断背去一只手,
“我也让一只,这下你无话可说。”
陆栩生还是有话说,“那这样吧,待会咱们谁动了另外一只手,就算谁输。”
南安郡王明显来找茬,他们二人功夫又不相上下,真要分胜负,还不拆了这座广寒殿,他不能让皇帝寿宴毁在这里,自然只能想法子转圜。
南安郡王才知道自己被陆栩生套进坑里,却也无可奈何,“成,我答应你。”
话落,南安郡王目露精光,赤手空拳朝陆栩生面门砸来。
看得程亦安一阵心惊肉跳,
“殿下,这个南安郡王太可恨了!”
长公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安安别慌,陆栩生下江南,遇刺不下一百回,还能活着回来,身手肯定不赖,他不会有事。”
现场还有这么多禁卫军,自有高手坐镇,不会看着南安郡王伤及陆栩生。
程亦安一听“遇刺不下一百回”,眼神溜着长公主,“殿下,这事您信笺里可从未提过。”
又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主。
长公主讪讪抚了抚额,“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又没本事替他上阵杀敌,除了瞎担心,没有半点益处,还不如叫你在家里好吃好喝。”
程亦安竟无言以对。
虽然她帮不上忙,也不能这般没心没肺活着嘛。
这是夏芙第一次抬眸看向台上,到底是自己女婿,她显然挂心不下,悄声问云南王,
“王爷,你瞧着那郡王身手如何,栩生有胜算吗?”
她捏了捏袖下的指环。
云南王瞥了她袖口一眼,猜到她的意图,
“没有胜算,你就帮他?”
夏芙看着他没说话。
她并不是在意输赢,而是不希望女婿受伤。
陆栩生受伤,安安不好过。
云南王摇头,“三位贵人在上,你别吓着人家。”
虽说那小蛇快如闪电,一旁人发现不了,可万一真被发现了,那将是灾难现场。
沐勋看得带劲,起身趴在白玉石栏上观战。
只见前方宽台上的二人忽如闪电,忽如流光,无论南安郡王如何攻击,陆栩生左闪右躲,一直不曾离台,不叫波及底下宴席。
南安郡王很不高兴道,“陆栩生,拿出真本事,别束手束脚的!”
“这又不是你家皇帝寿宴之上,你当然不用束手束脚。”
南安郡王一拳往一旁的望柱砸去,陆栩生小腿回勾,逼得他收手,二人再度往正中纠缠而去。
南安郡王拳功夫极猛,而陆栩生呢,腿功夫更俊,使腿费腰。
长公主观战片刻,轻飘飘与程亦安说,
“你这男人腰力很不错。”
程亦安轻轻嗔了她一眼。
这都什么场合了,长公主还有心思开她的玩笑。
长公主笑,没法子,谁叫她眼光毒辣。
而台上,南安郡王越攻越猛,看那凶狠残暴的模样,似乎恨不得一拳砸碎陆栩生。
皇帝也提了两个心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叫停。
就在这时,南安郡王一拳往陆
栩生腰腹袭去,陆栩生被他逼得往后仰,郡王再度横腿一扫,眼看要把陆栩生逼出宽台,千钧之际,陆栩生脚尖勾着望柱,修长的身姿几乎横在宽台之外。
这可是大好时机。
今日当众打爆陆栩生,将大大挫了大晋边军主帅的威信,让大晋皇帝颜面扫地,也算是替父王报了一半的仇,于是,安南郡王果断跃上望柱,挥右拳以泰山压顶之势朝陆栩生袭去,陆栩生飞快躲开,横身踩着石栏往东北面后撤,南安郡王逮着机会拼命跟,一脚冲陆栩生脖颈踩去。
眼看快碰到陆栩生,只见陆栩生右掌抵在一方食案,借力飞身闪开,而这个时候一张稚嫩的面孔出现在他视野里。
正是车汗国大汗第三子,承王殿下。
南安郡王才知自己上了当,火速勾住望柱往回撤,这时陆栩生的右拳已袭向他腰间。
南安郡王不得已,使出左手格挡,借力往后一退,退至宽台正中。
他看着机关算尽的陆栩生,沉声一叹,“本王输了。”
他瞟了一眼那承王殿下,承王殿下已被他方才那一拳吓得从席位滑下,闹了个没脸,正咬牙切齿瞪着他。
南安郡王暗自摇头。
陆栩生含笑一揖,“承让。”遂下了台。
大晋官员立即报以雷鸣般的喝彩。
但南安郡王还不曾下去。
皇帝不耐烦道,
“南安郡王,可还有不服?”
“倒不是不服。”南安郡王先朝皇帝行了礼,忽然调转一个方向,面朝程明昱,
“陛下可知我姑母明月公主心系程大人一事?”
长公主心念一动,看着南安郡王眯起眼。
当年程明昱出使北齐,被北齐明月公主看上,非要留他做驸马,那时长公主也正是少女怀春之时,不顾当时的皇帝反对,悄悄带着府兵杀去边境,要接程明昱回大晋。
两位公主的人马在国境撞上,后来是程明昱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双方才罢手。
据长公主所知,那位明月公主至今未嫁。
比她还有毅力呢。
长公主默默饮了一杯茶。
皇帝皱着眉问,“郡王什么意思?”
南安郡王忽然从腹下掏出一物,这是一个类似海螺的东西,手掌心那般大,南安郡王将之搁在望柱之上,朝程明昱郑重一揖,
“程大人,我姑母缠绵病榻久矣,死前有一心愿,当年程公一曲破阵子助阵两军较武,让我姑母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今日可否请程公再度抚上一曲《破阵子》,我将之收在这海螺里,捎回去以解我姑母思念之心。”
程明昱眉峰微微一动,尚未作声。
身后都察院的几位副官拔身而起,指着南安郡王怒道,
“你把我们程大人当什么人了?他是我大晋文臣之首,程氏家族的掌门人,你让他当众抚琴抚慰你们那劳什子公主,简直是痴人说梦,侮辱人!”
“输了就输了,别想踩着我们程公,给自己找面子!”
“下去,下去,做客当有做客的礼节,你是使臣,可别堕了你们北齐皇室的脸面。”
南安郡王没把这些人的唾骂当一回事。
他诚挚交叉双手,再度朝程明昱施礼,
“程大人,我姑母命不久矣,这么多年一颗心系在程公一人之身,她曾召集北齐境内所有琴手钻研那首破阵子,可惜无人能及程公当年半点风采,她临终仅此一愿,愿程公看在我姑母一番苦心的份上,聊以慰藉吧。”
程明昱声望隆重,让他当众抚琴,实在有失体面。
皇帝想都没想拒绝道,
“南安郡王,此言过矣,朕念在你初来乍到,不予计较,你退下。”
南安郡王却没打算就此放弃,他往上方皇帝拱了拱手,与程明昱道,
“程公,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贵国陛下寿辰,即便不为我姑母,您身为臣子,给陛下贺寿,也是情理当中吧?”
皇帝见南安郡王拿自己做挡箭牌顿时大怒,
“来人,南安郡王喝醉了,将他带下席间休息。”
立即有内侍上前,一人抱着那破海螺扔下去,另两人将南安郡王扯下来。
南安郡王不情不愿下台。
此事本该告一段落,不料程明昱反而起身,缓缓绕上宽台,行至正中朝皇帝合袖一揖,
“陛下,今日陛下寿诞,臣无其他好礼相献,愿抚琴一首,给陛下助兴。”
皇帝只当他被迫,“程公不必如此....”
然而程明昱却语气笃定,“臣是认真的。”
皇帝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