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府的路上便想过了,她是老爷养在外头的人,又有那样的品貌,做通房,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就让她以姨娘身份入府。”
墨锦溪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给周青远插话的机会。
“纳妾不比娶妻那般正式,但该有的礼数都要有,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不知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一番话说得毫无纰漏,把周青远的话,全都堵死。
一个养在外头的外室,抬进府来就做平妻,也就周青远能想。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从外头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我问您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您牵挂她就更该快些过礼,我好让人打扫院子,尽快把她接进府来,省得您魂牵梦萦。”
她话里没有一个字在骂人,效果胜似骂人。
芳姨娘与秦姨娘也看出周青远对那女子的在意,不屑地哼了声。
周青远谨慎地打量了几眼墨锦溪的神情,从她说的话,与果决的安排看来,要她同意阿瑶以平妻身份入府,是妄想。
现在周府还需要墨锦溪的嫁妆打点,让阿瑶入府做妾只是权宜之计,等丑妇失去利用价值,他们再报复回来就是。
“夫人说得哪里话,我是在想夫人如此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动。”
周青远说着违心之言,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尹天瑶。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尹天瑶假死后,他一个月只能见上发妻两回。
加上墨锦溪样貌丑陋,周青远对着她这副尊容,难受的很,对发妻就更加怀念,时时刻刻念着发妻的好。
墨氏既然松口让阿瑶入府也是好事,他能够时时见着阿瑶,便满足了。
“你办事素来稳妥,你觉得哪座院子合适,就让人收拾哪座院子出来,给她住着吧。”
周青远说罢得意地看了墨锦溪一眼,心想他如此大方地夸赞了她,墨氏心里想来很高兴。
“那女子究竟叫什么名字?夫君怎扭扭捏捏不说,莫非她的身份见不得人?”墨锦溪扯了扯嘴角,讥诮地看着他。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周青远被墨锦溪的话惊得心头一跳,好在他想到应对之法时,已经将阿瑶的新名字一并想好。
“夫人说的哪里话,她是孤女,家中没有亲人,身世实在可怜,我一时有些怅然而已,她的名字,叫于心曳。”
周青远提起尹天瑶,神情不自觉跟着柔和下来。
‘不得已’与尹天瑶分开后,周青远才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发妻,他房中确实有几房姨娘,但地位不能和发妻相比。
发妻对他的意义,终究是和别人不同。
况且她是真心爱着他,才会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离开周府,成为他的外室,只为让他娶一个有钱的续弦,能帮他在仕途上打点。
这样深情的女子,他怎能辜负?
心曳、心曳,我心摇曳,这名字取得肉麻,墨锦溪恶寒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亏周青远想得出来。
墨锦溪皮笑肉不笑地颔首道:“真是个好名字。”
尹天瑶入府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墨锦溪回去,就点了自己院里几个可靠的嬷嬷,去收拾院子。
几位嬷嬷都是跟着墨锦溪陪嫁过来的,夫人嫁到府里一年没子嗣,老爷就要纳妾,这是什么事?
“夫人确定要将老爷那屋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新姨娘?”林嬷嬷实在心疼自家主子,小姐出嫁之前是墨家的掌上明珠,嫁到周府,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就收拾那间,快去吧,我不在乎,你们也别为我伤心,没必要。”
墨锦溪安抚好嬷嬷的情绪,便催促她们快去收拾。
把尹天瑶安排在周青远院子隔壁,怎么会是坏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两个离得远,就没好戏可看了。
她就是要营造自己疏于防范的形象与处境,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才会肆无忌惮。
嬷嬷们离开后,只剩玉儿陪着墨锦溪站在廊下。
经过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暗的院子里,行灯还未安置好,只有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偌大的院子,显得苍凉无比。
“夫人,我们今日碰见的那女子,就是老爷原本病逝的发妻,对吧?”
墨锦溪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面色复杂的玉儿,笑道:“你很聪明。”
玉儿从来都比翠儿聪明,但是就是这样聪明的人,上辈子被她的愚蠢拖累死。
“夫人最近举止反常,对老爷态度大变,奴婢就在您跟前伺候,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像什么样子?”
玉儿想笑,可她心里装着对夫人的心疼,沉甸甸的,压得她笑不出来。
她其实一开始觉得,是自己多心,直到主子煞费苦心地邀几位姨娘出府听戏,玉儿就隐隐觉得不对。
后来夫人恰巧崴了脚,脚疼得厉害,马车恰巧就在巷角那户人家门前停下,老爷恰巧和那个女人走出来,玉儿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心思通透,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就是别告诉翠儿,她心里藏不住事。”
墨锦溪呼出一口白气,手怕冷地缩回斗篷里。
“回去吧,这凉的很。”墨锦溪打了个哆嗦,拉着玉儿的手,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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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尹天瑶以妾室身份入府
“很累吧。”玉儿的声音沉沉的,她的声音跟有魔力似的,往墨锦溪双腿上灌了铅,沉地让人走不动。
墨锦溪定定地站在原地良久,深吸了口气后,回眸对她展颜一笑:“都过去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不会在这笼子里待一辈子,所以不用伤心。”
她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玉儿大步向前走去。
于心曳进府的事定下后,墨锦溪连着几日往库房跑,还拿出了置办新姨娘院里用度的银子,来添东西。
纳妾一事,其实不必主母事事操心,但墨锦溪表现得很重视,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
起初周青远还觉得墨锦溪是做样子,结果几日下来墨氏没有丝毫懈怠,让周青远有些纳闷。
那日长街一别,尹天瑶就提心吊胆地等在宅子里。
五日后,大清早,尹天瑶听见院子外头吹吹打打,惊奇地披了衣服起身,还以为是京城里哪户人家有喜事,结果自家的门被敲响了。
“姨娘,奴婢是周府主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奉命前来接姨娘回府,与老爷行纳妾礼,府上一切都已齐备,姨娘请上轿。”
玉儿说罢别开轿帘,示意尹天瑶上轿。
“纳妾?你在说什么?我可是……我岂能入府为妾!”
尹天瑶震惊之余被气得不轻,这几日夫君没来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的抬她进周府,是要她去做妾?
荒唐!真是荒唐!
墨锦溪这贱人,是存心折辱她?
纳妾一事,墨锦溪为了不让周青远和尹天瑶提前通气,想了些法子将人绊住,加上他自个做贼心虚,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事,尹天瑶一概不知情。
“你这话好生奇怪,入府做姨娘不比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体面?还是老爷说你是孤女,夫人才同意你入府,不然没名没分过一辈子,不丢人?”
玉儿说话合理但不留情面,尹天瑶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奈何不能发作。
夫君疼惜她,不会舍得让她入府做妾,看来是墨锦溪那贱人从中作梗。
她在外当外室本就憋屈的很,但这座宅子里,好歹只有她这一个女主人,可如今回周府,她的身份倒成了受制于人的妾室!
“于姑娘,大家都在看着呢,到底是要继续当外室,还是入府做姨娘,你自己选。”
玉儿站在花轿前等着,也不急。
他们这边吹吹打打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
尹天瑶觉得难堪,忙抬袖掩面,钻进轿子。
她如今的处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在外和周青远不清不楚的事,已经被发现,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只能进府。
玉儿冷眼看着她坐上花轿,放下轿帘,让轿夫起轿。
跟着花轿的人稀稀拉拉,吹吹打打不过数人,一看就知是谁人纳妾的阵仗。
抬尹天瑶的花轿是水红色,处处点明轿子里坐的是位姨娘。
尹天瑶曾经以正妻身份聘进周府,此刻挤在窄小的花轿里,恨得在轿子内壁上刮出几道指甲印来。
“这位姑娘,不知我入府一事是如何安排的?”尹天瑶沉住气,决定先探探虚实。
“府上主母大度,不计较你的外室身份,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一座干净院子,就在老爷院子边上,是挨着的,待会你进府,就先到院子去梳妆,头面喜服,夫人都备好了。”
想到轿子里这位的真实身份,玉儿不禁冷笑。
本是原配夫人,如今却不得不以妾室的身份入府,滋味不好受吧?
她既然和周青远合谋来害夫人,一切就都是她活该。
“她如此好心?”尹天瑶愕然,一时不防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毕竟无论多大度的女子,也不会把妾室安排在自己丈夫院子隔壁。
玉儿面若寒霜地斜了花轿一眼,不冷不淡道:“夫人待人宽和,从来如此。”
尹天瑶闻言不屑一笑,墨锦溪待人宽和?真是笑话。
那贱人是如何苛待她的女儿,当她不知情么?不管墨氏安的什么心,她还怕不成?
花轿一路抬到周府后门,玉儿收了冷眼,肃然将人带到主子安排的院子。
院子里简单地贴着大红喜字,屋里早早备好喜服。
墨锦溪差了身边得力的嬷嬷,来为尹天瑶梳妆,穿戴好,又安排人将她引到花厅。
透过盖头,尹天瑶能模糊看见花厅的布置。
屋檐下挂着水红长绸,布置简单,但纳妾的规制,大抵如此。
恰恰是这合乎礼制的布置,让尹天瑶气得不轻,她可是周青远的发妻,墨锦溪却安排人以纳妾的规格,将她迎进门,于她而言是天大的羞辱。
尹天瑶步入花厅,隔着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周青远与墨锦溪并坐在首位上的身影,当即眼前一黑,亏得喜娘扶着才站稳。
“那日在长街上没能好好看你,今日细细瞧着,于妹妹真是纤柔若柳,别说老爷,就是我都要动心了。这身粉色的喜服,多配于妹妹。”墨锦溪莞尔一笑,很是大方地夸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