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穗滞了一下,反应极快地说:“我们这儿的一个武师傅有两个女儿,两个小姑娘也在跟着学武,只要根骨合适,肯吃苦,不论男女,武馆都收。”
韩娘子闻言面露喜色,“你们武馆什么时候开业?束脩多少?我想送我女儿过来试试。”
“你女儿多大了?”
“十二了。”
丹穗想了想,说:“你明早把小姑娘送来,让我们的武师傅看看她适不适合练武。”
她想再多解释点,但肚子里装的潮州话已经支撑不了她详细解释。
韩娘子高兴地答应下来,二人约定好时辰,韩娘子就拉着掌柜娘子走了。
丹穗也回二进院,她把韩娘子来的目的说了,“曲大哥,以后武馆里要是收的小姑娘多,你就专门负责带女弟子可行?你有两个女儿,要比他们三个更让人放心些。”
曲丁庆不乐意,姑娘家学武的时间再长也就十年,一旦嫁人,一身武艺就荒废了,更别说很多都是学点花招式就跑了,他教二十年都不一定教出一个成器的。
韩乙见状,他开口说:“我能教……”
“你不行。”丹穗摇头,“你的脸不合适。”
众人在他脸上盯几眼,又看看曲丁庆,心里一致想的确是曲丁庆合适些,曲丁庆三十有二,长着个四方脸,面带风霜,有长辈的样子,能让小姑娘们的爹娘放心些。
“你们什么眼神?”曲丁庆恼了。
郭飞燕笑笑,“你恼什么?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韩乙兄弟长相俊美,甩你八条街。”
曲丁庆气得够呛,他索性撂话:“我不带女弟子,教不出什么气候,依我看武馆也不用收女弟子,能坚持下去的少,来的没有跑的多,到时候说几句重话,哭起来了谁哄?”
安歌莫名觉得她爹的话听着刺心,她板着脸说:“我也是女的。”
“我是你爹,你不好好练我能动手打你。”曲丁庆说。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我们继续说王家的事。”孙大成打断这乱糟糟的争执,他点点手上的案卷,说:“宜早不宜迟,依我看我们明天直接找上门要人,谅他们不敢不放人。”
刘环娘听他这话直摇头,“你没听县官说王家子子孙孙多,估计多半是他们掳回去的姑娘生的,要是有人顾及孩子不愿意离开呢?或者是要带孩子离开呢?中途多几桩这样的事一闹,你们的威风就打折扣了。”
“还有就是她们的家人目前是活还是死,以及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们的家人还愿不愿意带她们归家。”丹穗作为一个从小被卖的姑娘,她不敢对父母兄长交付信任,她叹气说:“这些姑娘都是苦命人,对很多人来讲,家和家里的亲人就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一旦家人不愿意接纳她们,希望破灭,八成会走上死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孙大成有些烦,“那你们说要怎么办?”
“这不是在商量,你恼什么?”韩乙横他一眼,“我今天声明一下,我们这几家人走到一起,一没故旧关系,二没亲缘牵扯,只有一个目标——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因为这个事才抱团。群体行事不比独自行动潇洒,不止你们不习惯,我也不习惯,所以我们牢记一点,你在迁就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迁就你。记住这一点,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多听别人意见。”
孙大成被下了面子,脸色不好看,但又不得不承认韩乙说得有道理,在走和留之间,他绷着脸坐在那儿不动。
“继续说吧。”韩乙发话。
丹穗被他飒得腿软,他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小心肝蹦蹦跳。
“我们先按照卷宗上的案子去找报案的人,看报案的人是死是活,还愿不愿意接人回家。”大胡子针对问题给出解决的办法。
“这事可以。”曲丁庆赞同。
“我来记录这次暗访的结果。”丹穗自荐,她拉上三个嫂子,说:“我们四个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好法子解决母不离子、子不离母、以及姑娘们无家可归的问题。”
韩乙把书卷上缝的线拆开,他数了数,刚准备把案卷分发下去,他拍头苦恼道:“你们听不懂潮州……我想想,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找三个会说官话的潮州人。”
“学会潮州话的事要抓紧了。”他叮嘱一句。
说罢,韩乙起身,说:“我出门一趟,晚上估计不会回来吃饭。”
丹穗看一眼天,太阳西偏了,她拍拍手,说:“走,去前院,我继续教你们说潮州话。”
往外走的时候,郭飞燕落后两步,她拽着丹穗说:“劝老曲的事交给我,女弟子该收就收。”
“多谢嫂子。”丹穗激动道。
郭飞燕笑笑,她是看出来了,韩乙和丹穗虽年轻,但有头脑能主事,在除王家九霸和宣扬武馆两件事上,曲丁庆和孙大成充当的就是两个打手。这两人要是认不清自己,这个才形成的帮派早晚要散伙,走的也会是他们。而她早厌倦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打定主意要在这儿落地生根,哪会让这种事发生。
*
红英嫂买菜回来,她牵着女儿进屋,见院子里有人,她惊讶道:“韩乙兄弟什么时候来的?我再去买两个菜,你晚上在这儿吃饭。”
“嫂子先别忙,我过来是有事找你们帮忙。”韩乙开口,他详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说:“事情紧急,容不了我们把潮州话学会再去打听,只能来找你们二位帮忙。”
“这事没问题,我跟你们去。”红英嫂一口答应,“我还知道几家能帮忙的人,他们的儿子女儿被王家人掳走后,他们一直没放弃救儿救女,他们应该也愿意去帮忙打听。”
韩乙松口气,“我算是找对人了,麻烦嫂子了。”
“麻烦啥啊。”红英嫂摆手,“我这就去,你在家等我消息。青川,你来做饭。”
“明天再去,天要黑了。”杜青川拦住人,“你去做饭,我今晚跟韩兄弟喝两杯。”
等红英嫂离开,杜青川问:“王家九霸的死是你们做的?”
韩乙笑笑,没有否认。
“你们动作够利索的,估计他们到死都没料到你们会来这一手。痛快啊。”杜青川激动,他惋惜道:“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你那儿做事。”
“我巴不得我年长二十岁。”韩乙心想他要是年长二十岁,曲丁庆和孙大成估计就听他的话了。
韩乙在杜家吃完晚饭,月亮高悬才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门内热闹的说话声,曲夫子还在授课呢。
门开,曲丁庆见是韩乙回来了,他如见了亲娘一样欣喜,“好了好了,韩乙回来了,我们能回去睡觉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韩乙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再见孙大成也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他心里憋的那口气散了。
“找到帮手了吗?”丹穗问。
“找到了,找了七个帮手,明天我们分七队出门。”韩乙说,“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回屋吧。”
这一夜过得极快,天际还泛着暮青色时,红英嫂找来的五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等红英嫂和杜青川领着兰娘过来,韩乙和大胡子等四人就跟着他们七个组队离开。
韩娘子带她女儿上门扑了个空,不过丹穗给出答复,武馆开业时她能送她女儿过来,能吃这份苦就留下来。
辰时,杜瓦匠带着砖窑的人上门送青砖,在他之后,杜堂叔领来三十二个会盖房的男人去屋后的荒地开挖地基。
三天后,砖瓦送齐,韩乙一行人也暗访回来了,案宗后面又多添八张纸,是这次暗访过程中,多添的八个没报案的人。
“一共四十六桩案子,刨去五桩命案,一共有四十二个被王家掳走的受害人,三十七个女子,五个男子。眼下有三十三户人家明确能接受害人回家,剩下的九个人,都是父母皆亡,余下的亲人表示家里无余力再养一个人。”丹穗把这几日誊录的数据汇总后报给其他人。
“九个……”韩乙念一遍,他搓一把脸,问:“无家可归的这九个人怎么安置?”
“我跟嫂子们商量好了,九个无家可归的人,我愿意收留。我手上还有几件首饰,大不了变卖一件请人在屋后盖几间房子,她们住过来,我教她们认字算账,学成后能去当账房养活自己。”丹穗说。
“我们也愿意出钱出力。”郭飞燕出声。
“那就还剩一个问题,因为有孩子不愿意离开或者坚持要带孩子离开,这怎么处置?”孙大成问。
“不愿意离开的我们不管。”韩乙说,“你们的意思呢?”
“同意。”曲丁庆也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纷纷点头。
“坚持带孩子离开的,我们可以带她离开王家,但不接受她带孩子来我们这儿。”提出收留主意的是丹穗,现在也由她做决定,她是做善事,但不能养个有可能变成仇人的孩子。
“那就这样决定了。”韩乙拍板 ,“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去王家。”
第52章 女侠 解救受害人
天色熹微, 鸡啼未消,出海打鱼的渔民打着哈欠离开家, 行至集市时,天色大亮,集市上摆摊的小贩忙碌着整理摊位上的货。
“胡鱼佬,今早鲜打的鱼肉丸子,要不要来一碗。”卖鱼丸的摊贩吆喝一声。
“行,给我来一碗。”胡鱼佬放下空桶寻个空位坐下。
“有几天没见你来卖鱼了, 找到大客户了?”小贩边捞鱼丸边问。
胡鱼佬笑着点头,“新搬来的那一家不是在张罗着盖房,主家人口多, 请的匠人也多, 我打回来的鱼虾都卖给他们了。”
正说着, 杜瓦匠一行人穿过集市,三十来个男人脚步匆匆往西去,两个挎着筐的妇人停留在集市上买菜。
胡鱼佬跟买菜的妇人打个招呼,他囫囵吞一碗鱼丸,付过饭钱,快步离开前往海边。路上遇到两个住在海边的老渔民, 见二老形色紧张,他开口问:“老叔老婶,出什么事了?你俩这是要去哪儿?”
“没事没事。”老头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脚步不停地自顾自离开。
胡鱼佬觉得奇怪,但他还有事,暗自琢磨着继续往海边走,抵达海边时又遇到一帮神色愤慨而激昂的渔民,这帮人一行上十个, 个个手上掂着菜刀或是握着镰刀。
“于二,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喊住一个熟人问。
“去接我堂妹回来。”于二高声说,“你们村东边住的几个武师傅,他们要带我们去王家抢人。”
“什么时候去?今天去?”胡鱼佬问。
“对,我们现在去他家集合。”
胡鱼佬当即拐弯,他决定今天晚点去收网,这个热闹十年难遇一次,他得去看看。
辰时初,三十三户人家,共七十八个人聚集在充当练武场的前院,宅门外还守着大几十人,甚至东西两个方向的路上,还有许多人快步往这儿跑。
“人到齐了,走吧。”韩乙说。
丹穗把磨得亮闪闪的断刀递给他,大胡子他们各拿上各的刀,两个残兵也拿上菜刀。
他们走在前面,丹穗和郭飞燕她们牵着孩子跟在后面。
“走。”韩乙走到前院吆喝一声。
一大帮人个个掂着武器从院子里鱼贯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王家大宅出发。
看热闹的人缀在后面,并且沿途不断有人加入。
行路半个时辰,韩乙和曲丁庆他们打头的队伍抵达距王家二里远的迎安大街,这是沿海县城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也分布着三家占地颇广的赌场。
“好汉,那是王家的狗腿子,他们报信去了。”走在韩乙后面的渔民紧张地说。
韩乙点一下头,“没事,不用担心。”
队伍行进的脚步不停,在报信的人进王家大宅一柱香后,韩乙他们站在朱红色的漆门前,门前还悬挂着写有奠字的白灯笼。
“赶得不巧,明儿是王家九个恶棍的头七。”大胡子啧两声,他故意说:“忘记记日子了,该明天过来的,都说头七是回魂日,王家九个恶棍的魂回来跟我们对峙一番,也好还我们清白,免得他们子孙冤枉我们是杀人凶手。”
“哐”的一声响,朱红色漆门从里面大力拉开,一个管家模样的马脸男人带着一帮抡着棍子的打手走出来,他拉着脸说:“你们不要太过分,我们家老爷是不是你们杀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做了亏心事还敢在青天白日走出门,也不怕老天降雷劈了你们。”
“老天要是有眼,挨雷劈的也该是王家祖坟。”大胡子粗着嗓门回骂。
“休要跟他们说废话。”曲丁庆开口,他看向管家,问:“喊个能管事的出来,今儿要是好商好量,我们放你们一马,不让你们见血。”
“你们有啥事?”
“报信的狗腿子没说明白?我们今天代潮安县所有受王家九霸欺恶的受害人上门,接他们的儿女、亲娘、妻子回家。”曲丁庆高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