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收紧,良久,吩咐身侧的丫鬟,“替我更衣,我要出去。”
第105章 准备
婢女不敢违逆, 连忙取了衣裳来替容宁更衣。
才刚收拾整齐,容宁便垂眸冷着脸起身往外走。
她粉色裙摆轻轻拂过门槛,步子虽不甚快, 却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庭院中, 林笙站在石榴树下, 衣袖微敛,正吩咐派人去都城郊外采摘鲜花。
“去请最好的花匠,将那些鲜花连根挖起, 移栽到庭院里来, 要……”他正说着, 听见脚步声,侧过身来,恰好望见她走出房门。
阳光映照在他身上, 他眸底泛起一抹难言的情绪, 随即轻声唤她, “宁娘,你这是要去花园赏花么?”
容宁不作声,眼帘低垂,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林笙一愣,心口的烦闷顷刻翻涌上来。
他咬牙,几步上前, 伸手拉住她胳膊, 声音压抑,“你到底要如何?我难道还不够迁就你吗?”
容宁唇角泛起冷笑,缓缓抬眼看他,“难道我如今, 连出门去哪里,都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么?”
“林笙,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她凄然笑了一下。
“我难道是你豢养的金丝雀么?”
“难道往后我的一言一行,都得仰仗你的鼻息,看你的脸色过活?”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直戳林笙心口。
林笙呼吸一滞,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眉目间掺杂着无奈愠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宁娘,我……”
“担心?”
容宁打断他,语声愈发冷淡,“我无需你担心。”
“你若当真有这份心,不如多想想如何讨你长公主的欢心。”
这一句,如同生锈的钝刀子狠狠剜进了林笙心里。
他面色蓦地沉下去,指节泛白,一把攥住了容宁的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做的这些,难道不都是为了你么?!”
容宁也不惧他,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他,唇角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冷笑,“或许最初,是为了我。”
“但如今呢?”
“林笙,”她深深望着他,“你扪心自问,你如今所做的,当真还只是为了我么?”
话音落下,庭院中登时静得可怕,连枝头的蝉鸣都似乎骤然停顿了片刻。
林笙怔怔望着她,唇动了几次,却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眸底闪过慌乱,却又被极力压制下去,喉结微微滚动,生生堵住了所有的解释。
容宁眼眶骤然酸涩不已,却仍拼力忍住,并未让眼底的湿意泄露分毫。
她只深深望了林笙一眼,眸光冷极,仿佛将两人之间所有纠缠的过往,统统斩断了似地。
她转身,裙摆轻晃,缓步往外走去。
林笙枯立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却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他眸底细碎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终于渐渐泯灭。良久,才低声吩咐管事,“多派些人,跟着她。”
那声音压抑疲惫,无力极了,仿佛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这份执着,究竟还能维系多久。
庭院中微风拂过,花枝摇曳簌簌作响,仿佛也在为他轻声叹息。
管事得了林笙的吩咐,不敢怠慢,立刻召来十数名丫鬟婆子,又叫了几名护院,簇拥着容宁往外头去。
那阵仗极大,行至街上,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容宁却神色淡淡,不曾表现出半分不耐。
她素手拢在袖中,神情安静,眸底却冷冷地。
这般看似周全的照拂,也不过是另一重无形的枷锁罢了。
她没有拒绝,反倒任由人群簇拥着,出府去了喧闹的市井。
正值午市,街市间人流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香气、尘土、吆喝、笑闹混杂在一起热闹极了。
容宁心底冷若冰霜,嘴角却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当真心情舒展了许多,很有兴致出来逛街采买似地。
她先是进了家绸缎庄。
掌柜殷勤迎上来,搬出最新到的缎料、织锦,一水儿的柔软亲肤,色彩鲜亮。
容宁漫不经心地随手挑挑拣拣,仔细打量过每一匹布料,选中的多是些素净颜色,淡青、月白、藕荷、浅紫。
婆子笑着奉承,“夫人果然好眼光,夫人天生丽质,生的花容月貌,这些颜色穿在夫人身上肯定都漂亮极了。”
容宁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挑完布料,又去了几家食铺,买了各色蜜饯、糕点、腌菜、果干。
丫鬟们忙前忙后,替她采买打点,容宁将买来的果子蜜饯分了她们好些,小丫鬟们极少能上街来,都看的新鲜热闹,吃得开心。
容宁兴致盎然,偶尔还会指点几句,嘱咐哪样糕点要软糯的,哪样果干要甜润的。
众人都当她是孕妇口味挑剔,谁也未觉有异。
一行人行至街角,前头赫立着一座医馆,门楣上悬着济安堂三个大字,大门口的熏炉中药香缭绕,气派极了。
容宁目光在那匾额上停了片刻,眼底微光一动。
“进去瞧瞧。”她淡淡开口。
婆子愣了一下,忙问:“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赶紧回府休息,请大夫上门来诊治?”
容宁摇摇头,唇角含笑,“无妨。只是难得出来,既瞧见了医馆,想着顺道请个平安脉,看看腹中孩儿是否安好。”
婆子闻言,神情稍松,连声应下,“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咱们进去看看吧。”
一行人簇拥着容宁进了医馆。小医童赶紧迎了出来,连声请夫人落座。
容宁伸手轻抚了抚额头,轻声对婆子道:“你们先出去,在外头等我吧。人太多,这么大阵仗,没得倒叫大夫紧张,诊不准脉了,我自己进去便是。”
婆子迟疑:“夫人,这......”
容宁轻笑,“只是请个平安脉罢了,这么多人挤在屋里,闷得很。我若真有什么不妥,自会唤你们,你们在门外等候即可。”
她声音虽轻,却已隐有迫人威压。
婆子不好拒绝太过,只得点头,带着丫鬟护院退到廊下守候着。
屋中只剩容宁与大夫二人。
那大夫年近六旬,须发皆白,见她气度不凡,不敢怠慢。
细细替她诊过脉后,正要说几句安胎调养的话,容宁却悄然取出一个小荷包,轻轻放在了桌上。
里面叮当几声,显然装满碎银。
“大夫,我另有事相求。”她低声道。
大夫愣了下,抬眸对上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面色微变。
只听她低声吩咐,“我想请你替我备些药材,需磨成粉末,包好备用。”
“药方在此。”她从袖口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大夫展开低头仔细一看,神色顿时变了变。
那张方子上的药材每一味都极寻常,沉香、白芷、苏合、薄荷、藿香、丁香......皆是医馆常见之物。
可蹊跷的是,若当真照着这张药方,将所有药材混合在一处,却恰巧能制出气味清淡的迷香,轻则令人昏睡,重则神智恍惚。
大夫心下一凛,迟疑道:“夫人,这......这些药材若合在一处,怕是不妥......”
容宁却神色自若,眸光静静落在他脸上。
她又取出几锭银子,缓缓推到他面前。
“大夫不必多问,照方抓药便好。”
“还有......”她笑了笑,望着大夫,“今日之事,烦请你莫要声张。”
淡淡天光透过窗帘散落进来,映了一地斑驳。
大夫额头沁出细汗,犹豫片刻,终还是伸手收下。低声应道:“夫人放心,老夫明白。”
不多时,药材便磨好包成了小小一包,塞进了容宁手中。
容宁接过,顺手又递了两锭银子过去,“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大夫连连点头,“老夫明白,绝不敢泄露半句。”
这时,婆子脚步声渐渐靠近,显然已等候了许久,有些不放心。
容宁镇定自若,将小药包收进袖中,淡淡起身,“辛苦大夫了。”
大夫拱手恭送她出门。
婆子见容宁无恙,显然松了一口气,赶紧走上前来搀扶她。
容宁重新被簇拥在丫鬟婆子之中,神色恬淡自若,仿佛方才当真不过是例行诊了个平安脉罢了。
她又带着众人逛了几处铺子,买了胭脂香粉、珠钗耳饰,皆是寻常妇人喜爱的物件,任丫鬟婆子们自行挑选,若有喜欢的,尽皆可拿去。
婆子丫鬟们喜不自胜,连连称谢,不由得对容宁分外殷勤讨好。
丫鬟们提着大包小包,脚步都有些踉跄,却压根儿没人抱怨。
日头偏西时,容宁才抚了抚鬓发,轻声道:“有些逛累了,回府吧。”
车驾缓缓驶回府门。
容宁甫一踏进门槛,便掩唇轻咳,笑说:“今日走得多了,身子有些乏。”转身吩咐丫鬟,“我先回房歇息,我睡觉轻,若我没召唤,不得进来打扰。”
众人连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