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门口看到了个不速之客。
正垫脚四处张望。
身着栀子黄的鲜艳娇嫩襦裙,头簪金玉钗,虽面色苍白,但气色却一点都不差,看着便明媚肆意。
同意玉一样的面貌,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衬得意玉更加卑微,上不得台面。
是姐姐明玉。
意玉哑然。
明玉转过头,眉眼恬淡,笑得肆意。
可意玉却浑身抖了一下,像也被这寒冬腊月的冷气冻住了般,似是冰坨子立在那。
多年来,面对姐姐的那股深深的畏惧,席卷意玉心间。
明玉笑得越和善,意玉越是心中慌乱。
太多次了,太多次这种的笑容了。
不能,不能同她对上。
人得避祸,才能安稳活下去。
薛洺同她讲过,能刚就刚,刚不过便跑。
意玉想找托辞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明玉竟然连跑几步,哒哒的声音,而后直直在她身边跪了下去。
意玉被惊得连退几步。
明玉低下头,露出纤弱的脖颈,对她一字一句泣血着说:“妹妹,意玉妹妹,救救我吧……”
“这次回来,我承认,对你和薛洺确实略有嫉妒,可现在我才想明白,该成人之美才是。”
她把自己说得特别卑微。
明玉的腿往前挪了挪。
意玉从没见过明玉这样,赶紧去扶她,可因身子实在太虚弱,太经不起折腾,明玉压着力气,她根本扶不起来。
相互推搡间,多年来的惯性,让她下意识不去反抗姐姐,而是干脆跟着姐姐一起跪下。
爹娘说过,她不能逾越姐姐,只有姿态放低,只有不同越过姐姐,她的日子就能好好过,自己安心地过。
明玉真挚:
“我现在病情稳定了,只想把怀家那玉石给取走,治好我的病,然后离开东京,安稳度过下半辈子便好。”
明玉言辞恳切,说得极为真诚。
和桃早就看这怀明玉不爽了。
曾经她还是她陪嫁丫头的时候,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惺惺地同假人一般。
和桃气得要命,直接把意玉护在身后,夹枪带棒道:“不是奴婢讲,姑且叫您大姑娘吧,毕竟夫人现在才是薛国公府的夫人。”
“大姑娘,我们家夫人也需要这玉石吊着命。”
“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我们夫人有了什么,大姑娘您就需要什么?”
想到以前明玉对意玉的搓害,以前意玉被抢的那些东西,和桃气得更是补了一句:“奴婢觉着,不能让每个人都为你让路吧,别这么自私成吗?”
意玉总算缓过心神。
小时候的梦魇确实恐怖,但总不能一直沉溺。
她来到和桃身边,话语平静,眉目仍旧是那副谦卑地低垂,却平白地震慑人心:
“姐姐,意玉也需要这玉石续命,意玉似乎并不相欠姐姐,实属抱歉,意玉不能从命。”
明玉听了这话,竟然罕见地没胡搅蛮缠,像小时候的很多次一样抢意玉的东西,而是说:“是姐姐唐突了。”
不对,这不是姐姐的性子。
意玉眼睛突突跳,总觉着要出事。
果然。
俄尔,跪在地上的明玉,率先被赶过来的薛洺小心扶了起来,独留已经被冷风吹得眼前冷晕的意玉结冰的地面。
薛洺那么凶莽的一个武将,左右把明玉来回翻了个身,悉心看她有没有受伤,急得没了往日的稳重。
而对于同样跪在地上的意玉,并没有丝毫关怀。
薛洺才从军营下来,一得知明玉来意玉的共和院,便匆匆赶来,鬓角飞扬,眉目冷厉,看着生人勿近。
意玉没用任何人扶——
她咬着牙,在和桃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便拖着受寒发抖的身子,从冰面的冷滑中站起来了。
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不差这一次自己挺立身子骨了。
倒也幸好她因着惯性,跟着跪下来了。
不若,薛洺就不会只像现在这样冷着她,而是会质问她,会谴责,对她生出厌恶。
意玉看着薛洺对明玉的紧张,心里没什么感觉。
这些日子,她艰难地把自己对薛洺的依赖抽出来,重新拼了又拼,酸涩的时候太多了,如今看到这一幕,也就只剩下麻木。
面前,以前那么淡然的薛洺,薛大将军,如今却似是一个毛头小子,仔细地监看着明玉有没有受伤。
是啊,明玉好不容易活过来。
好不容易回来。
再失去明玉一次,薛洺要怎么活呢?
意玉才打算给自己争一争的思想。
在碰到薛洺的瞬间,便被轻而易举地打出了个口子。
明玉姐姐想活……可她好像,也有点想活。
可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真的有人需要她吗?
可笑的是,薛洺焦急带着能跑能跳的明玉走了。
独留被地面冰得打哆嗦的意玉,她去艰难地抓着栏杆,一步一个脚印地拖着冻僵了的腿,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
第38章 不是亲生的孩子
紫蝶和煌封这些日子,只要一下学堂,便都在怀明玉院子里过活。
亲生母亲才回来,自然要好好相互寒暄,亲昵一番。
从前或多或少被嘲讽挖苦过没娘的孩子的紫蝶和煌封,如今有了亲娘,更是对怀明玉极为亲近。
他们两个对怀明玉都极为信任。
首先便是煌封。
煌封是个被怀家养直脑子的,没什么玲珑剔透,怀明玉只是略微一卖惨,露出怯弱的神色,煌封便干脆利落地同意玉断了联系。
只是怕自己亲生母亲伤心。
紫蝶相对于煌封,她有良心,懂通所谓人事。
一开始,她其实还顾及一些意玉的感受。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久久不出现,生出来怀疑和怨怼。
紫蝶,怀疑怀明玉是不是故意要抛弃她和煌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另有居心,怀疑她并不爱她,只是拿她做同明州老家衔接的工具。
不然没必要把她送去明州的学堂,去那个格格不入的地方。
但经过怀明玉简单的几句甜言蜜语……
哪有孩子不因为爹娘的软话而动容。
紫蝶彻底对怀明玉没了防备。
甚至记吃不记打,来意玉这,从一开始去安慰意玉一二,到现在跑到意玉面前给怀明玉美言,说怀明玉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
说自己误会母亲怀明玉了。
有了亲生母亲,可真好啊。
直到今日。
紫蝶撞见有人在给她和煌封的膳食里面给下药。
不是别人。
下药的女子面貌明媚,身段柔软,面色微微苍白。
是她最信任的亲生母亲,怀明玉。
母亲怀明玉手一点都不抖,给他和煌封安稳地用勺子撒好药粉,眉目间不浮不躁,只有一股凌厉的气息。
太平静了。
这时候,已经成了小姑子赘婿妾室的得梅,不免忧心忡忡,对怀明玉献言:
“夫人,您真的要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杀掉?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奴婢也心疼您……”
怀明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就和平常说话一般,却透着一股阴冷冷的意味:“紫蝶和煌封,本来就不是薛洺的种,留着就是埋下祸端。”
“如今,正巧需要他们,也算是还了我的生恩。”
“我生的,想什么时候让他们死,就让他们什么时间去死。”
“何况,如今我也有了理由,有了成算,来摆脱我这个病秧子的名头,也就能同房能生育了,自然而然需要去生薛洺的亲生孩子。”
“本来我就不是病秧子,装这些年为了去打压意玉,可真累。”
怀明玉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