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萧随再也抬不动手腕，健壮的一个人将自己折磨成血人，他眸中赤红，直勾勾盯着女人的身影，“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虞娘……虞娘……”萧随心中翻涌，手松开骨鞭，一步步爬到楚元虞身旁，地板上是不堪入目的痕迹。
　　楚元虞狠狠抹泪，“你……怎么不去死!”
　　“虞娘!”萧随尖叫一声，又弱了下来，他怔怔抓着女人的裙角，目光迷离，“好……你要我死，我，就……”
　　“滚!你不要死在我面前!”楚元虞猛地后退，裙角却被男人死死攥住。
　　萧随脸色苍白，“可是我放不下虞娘，你陪我，走黄泉，我也情愿了……”
　　“够了!”
　　“撕拉”一声，楚元虞撕下那片衣裙，踉踉跄跄跑出里屋，众奴婢吓得跪地不敢看。
　　楚元虞跑出一段距离，余光中看到地板，才发现自己脚下全是血印，她崩溃地大哭起来，抬头看向白墙黛瓦上方的一片天空，“萧随，你为什么要缠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虞娘!”萧随带着浑身伤追了出来，所见者皆觉得触目惊心，他追上失魂落魄的女人，将她抱入怀中。
　　楚元虞哭得脸上湿濡，泪珠如断碎的珍珠落下，被萧随高大的人圈在怀中，看起来惨绝。
　　姚冠:“快去请大夫，治治王爷身上的伤!”
　　萧随哄了楚元虞半天，“虞娘，你是被我吓着了，对不住，我再也不这样了，虞娘，莫哭了。”
　　楚元虞头昏，慢慢没力气，被他扶着到椅上坐着休憩。
　　萧随失血过多，慢慢也要瘫倒在地，被姚冠甘兰二人搀扶着去疗伤，他临走时还吩咐，要好好照看虞娘。
　　凉绛端来一盆热水，仔细擦拭她的脸，心中略略心疼，做王爷的心上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姑娘身子骨弱，还要隔三差五被王爷弄病，怕是承受不起。
　　擦完，楚元虞疲倦说：“派人，将屋内清扫干净，我要就寝。”
　　凉绛喊了人去，见里头一片狼藉，顿时劝道:“姑娘莫不去隔壁屋里睡去，那边奴婢已经整理好了，睡着也是一样的。”
　　楚元虞微微颔首，她人累得不行，去哪儿都没意见。
　　只要别看到那些脏东西。
　　凉绛服侍她上床，恰好小红重新热了一碗白粥来，最适合病中人吃的。
　　“姑娘喝粥，喝完药就拿来。”
　　楚元虞只吃了几口白粥，她没什么胃口，只想赶紧喝了药了事。
　　凉绛倒是开口了，“哎，姑娘真难，府上那么多山珍海味，姑娘只能喝粥，待姑娘好了，那些好吃的都备上。”
　　楚元虞扯了扯嘴角，什么好吃的，也比不过宫里头，该吃的她早已吃过。
　　细细想来，这府中她还真没什么留恋，只除了不知道在府中哪个角落的楚修成，她还担忧一二。
　　孤立无援，萧随看似退步，实则步步紧逼，圈禁她，没给她逃离的路。
　　楚元虞喝下药，闭目睡去。
　　再度睁开眼时，楚元虞头痛欲裂，睡梦中有太多的回忆杂糅出现，挤得她神经抽疼。
　　床沿有一人身影，在默默注视着她。
　　楚元虞无端知道，是萧随。
　　她仅一个扶额的动作，就惊扰了沉思的男人。
　　“虞娘，你醒了？”萧随罕见的没有上床，观夜色如今才寅时，他大半夜不睡觉，就坐在楚元虞身旁，看她沉睡。
　　楚元虞怔了许久，怪道自己为何突然醒来，原是有毒蛇猛兽环饲身旁，令她寝食难安，从梦魇中苏醒。
　　“我梦到了一条蛇。”
　　“什么？”萧随问了声，又想起来，“虞娘是梦到阿青了？莫怕，我已经派人将阿青送到书房中，不会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却见楚元虞摇了摇头，目光慢慢注视他的脸，“不。”
　　“我梦到的不是阿青，是你。”
　　烛光跳跃，到了床边，只有昏暗，楚元虞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能感知到他的心绪。
　　萧随彻底僵住，他在虞娘心里，就是毒蛇吗。
　　“我……”
　　楚元虞开口道：“伤好了？不去睡觉。”
　　萧随：“我想看着你。”
　　“去睡吧。”楚元虞藏在被窝下的手指微微挪动，到男人撑着床的手边，搭上去两根纤瘦的手指，在他的手背轻轻摩挲。
　　她眸光微动，是夜色里唯一一抹亮光，萧随捕捉着她眼中的情绪，感知到自己手背上的小动作，他心里热了起来，好似刺骨的冰被阳光照到，融化了一片。
　　“你……虞娘，你是在关心我吗？”
　　萧随不可置信地询问，他反手捉住女人不安分的手，圈在自己掌心中，身体前倾，像狼犬要上床，是，他也快忍不住脱了鞋上床了。
　　楚元虞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掌心抵在他靠过来的肩膀，四目相对，只闻一声轻叹。
　　她只是累了，不想在半夜，还要跟萧随争执吵闹，也怕了他时不时狼性大发，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还不如，软一点态度，将人哄走为先。
　　“嘘，我要睡个回笼觉。”
　　萧随喉结滚动。
　　“我……好。”萧随最后难耐又重重地捏了一把楚元虞的手腕，连最简单的起身，做的都有些艰难，“我走了。”
　　“嗯。”
　　“明日，睡醒见。”萧随要准备回主屋去收拾整顿一番，而后去宫内上朝。
　　上完朝回来，再见楚元虞。


第45章 盛宴之上
　　萧随下了早朝, 脑海中早已有铺垫之意。
　　他在朝廷上立誓要护君主安危，坦言说：“臣有本启奏，今史家与废太子余孽有纠葛, 藏留当日废太子的奴仆, 请皇上派人查明！”
　　“不过一奴仆而已，废太子落马，难道身边的无辜之人，也不得存活吗！”长孙王怒发冲冠, 只因这史家是他长孙王府的跟随，打他相当于打自己。
　　“哦？可朝廷上下皆知，本朝律法威名，身为前太子亲信, 此人应当外派或者斩首, 可是万万不能收留的。”萧随目光狠厉, 这事情可大可小, 只不过是皇帝想你们长孙府死。
　　怨不得他萧随。
　　“竖子敢尔！”长孙王气得不轻，向皇帝拱手哀求, “皇上，三思啊！”
　　这时候, 一直在前方听着动静的楚烬慢慢转过身，他身着黄色朝服，乃储君之象征，楚烬唇角翘起，眼神却没有笑意, “长孙王是对孤有意见？”
　　萧随话不多说, 抬手将禁军召进来，史大夫就这样被拖了下去, 连一句求饶都不成。
　　下朝后，萧随雷厉风行，带锦衣卫指挥使杨京抄了史家，中间不知掺杂了多少条人命。
　　而始作俑者萧随，楚国摄政王，竟然不日后要在王府设宴，邀请京中有名世族，上到朝廷百官，下到无名小吏到摄政王府赴宴。
　　因他行事过于张扬狠辣，所有被邀请的人无不提心吊胆，又不敢不去。
　　但也有人上赶着要攀上萧随这条大腿，毕竟他是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若是能有一二关系，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
　　摄政王府内陡然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府上奴仆忙得热汗淋漓，从吃食摆桌到各个宾客的席位，及一些送礼收礼事情，都要府中的人细细盘算。
　　甘兰额头起汗，忙不过来，府中女主人又空缺，但就算楚元虞坐上王妃之位，大抵也不会管这些事，遂将雨霜抽调过来帮忙，再加了六个会算盘的女使，压力这才轻了些。
　　当然，月例肯定是会涨的。
　　楚元虞觉着府中冷清，突然热闹起来，她还有些不适，坐于屋内听窗外喜气洋洋的声音，丫鬟灵动，奴仆手脚麻利，她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凉绛将洗净了的衣物端进来，拉开橱柜门开始整理，边说道：“听说王爷不仅邀请了许多文人，还邀请了皇子，好像太子也会来，真是想去看看。”
　　雨霜一身疲惫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说道：“那真合了你的意了，王爷吩咐宴席上，姑娘与王爷同坐，共享荣华，到时候少不了你在前边看着。”
　　“真的？”凉绛笑意盈盈，“我可真是托姑娘的福，见到世面了。”
　　楚元虞听了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欢喜的。她的注意力放在雨霜身上，见她面带倦容，心中不知为何有愧意，总感觉是雨霜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分担了去。
　　雨霜一眼就知晓楚元虞心中所忧，她似乎理解了静鸾为什么如此忠心于楚元虞，这样好的人，若是身边人不好，就没理了。
　　她踱步到楚元虞身旁，循循善诱说：“姑娘，奴婢领了月银，这个月翻了三倍，起码未来两年都不愁了。”
　　楚元虞启唇欲说些什么，又听到她说，“再者，王爷也并不想您操劳这些事情，姑娘只需安心养着身子，这才是最要紧的。”
　　“雨霜，你……”楚元虞看着她又出去忙着事务了，心内叹了口气。
　　想到萧随，楚元虞心中苦涩的滋味还未散去。
　　想到她明天就要跟萧随一同出现在故人面前，楚元虞唇角微翘。
　　这是上天要她做出些什么。
　　-
　　宴席开场，满座宾客入席坐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楚烬身着象征储君身份的蟒袍，坐于最高处，与对面孟庭阙对视一眼，暗藏深意。
　　孟庭阙面无表情。
　　这时，歌舞升平，身姿妖娆的女人在中间跳跃舞步，一条奴仆长龙从门口进来，络绎不绝端着菜品，有秩序地摆放到客人桌上，每一道菜都有其独特之处，精致高雅，人们见了先互相称赞几句，再用。
　　就着这个时刻，萧随穿着黑袍，头上戴着发冠，身体修长，肩宽大到撑起肩角，显得威武雄壮。
　　他身侧，一佳人面若褒姒，气质清冷孤傲，眸中却有悲悯之色，原应是那不慕凡尘的神仙，可是她头上戴着金钗和步摇，从天鹅般的脖颈到手腕，全部装点上了首饰，一袭白衣曳地，腰间系一条玄色长绦，尽显富贵。
　　楚元虞素手放置腹前，目光淡然扫过席中所有人，突然萧随的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擒住，强拉着一同拾级而上，坐在高位上，隔着长案俯视众人。
　　刚一落座，歌舞骤停，殿堂气氛冷凝。楚元虞俯视所有来客，目光微不可察与孟庭阙对视一眼。随后，满厅宴客齐声喊：“恭迎王爷。”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这宛若魔头的笑声不寒而栗，更加害怕萧随，因着此人做事肆无忌惮，似乎不怕死，什么人都敢得罪，在京都中横着走，更恐怖的是皇帝纵着他。
　　按他们私下想，还不如纵着丞相，起码孟庭阙没那么丧尽天良。
　　萧随坐高堂，双手展开两侧，宽大的衣袖生风，他沉声道：“诸位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