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趴倒在床上,迷濛着眼睡去,突然内心辗转反侧,眼睛不经意看向窗台,猛地发现那里的月光被一个身影挡住。
明黄色的蟒袍在暗屋中显得阴沉,削减了明艳,但不减其威严。那人执着一把御赐圣剑,慢慢举起,剑身通体雪白,经由月亮反射出她冷毅的面孔,和无情的双眸。
楚烬失声道:“楚元煜——是你!”
楚元虞慢慢转过头,看向他,并没有束发,她发丝只披在肩上,面容雌雄莫辨,与胞兄重叠。
“楚元煜……楚元煜……”楚烬翻身下床,想去抽桌上的剑,背后陡现寒光,凭着直觉躲闪,那柄剑刺了个空。
“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杀我!你去杀萧随,他才是元凶!”楚烬拿不到剑,只能狼狈逃窜。
楚元虞一言不发,不断出招,楚烬这等货色,哪能跟自幼习武的她相比,他也只躲过一招,后面全身都被她捅了窟窿,疼,但不致命,这也是他躲的缘故。
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楚烬浑身是伤跌倒在地,靠着墙冒出冷汗,“你杀我?你要杀我……”
“皇姐,阿姐!太子哥哥!”
见楚元虞又提起剑,楚烬吓得面色尽失,求饶的话未说完,眼前一道白光,血喷涌而出,当场死尽。
楚元虞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她抽回剑,再没看过地上的人一眼,孤身离去。
没用的废物。
刚踏出宫门一步,皇宫内骤然响起丧钟声。
皇帝殡天了。
“可用过膳了?”
楚元虞盘坐在席上,素手执棋子落到棋盘上,她垂眸凝视它,眼下一切按计划进行,心头大患明明已经解决。
可她仍是在牵挂着什么。
听到声音,楚元虞看向对坐的孟庭阙,沉声道:“并未。”
“殿下,把手递给我。”孟庭阙摆着软枕,让楚元虞把手腕放在上面。
楚元虞无声把手放上去。
孟庭阙诊脉,眸光晦暗,“殿下,还需保重身体,切勿伤怀。”
“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伤心什么。”楚元虞轻声说着,“倒不如想想萧随死后,西北的怀安-永昌一带能不能抵挡鲁国。”
第66章 皇宫大开选秀,萧随提刀赶来
十月九是你的生辰, 可是我没能将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献给你。
你的绝笔信,我后来认真看了,心里悔恨万分, 我的每一次掩饰, 都将你推入深渊,真正该离去的人是我,不是你。
受了这么多苦,却以火葬身, 太不值当了。楚元虞,对不起,往后余生,我每日跪佛堂诵经, 祈求你来世安宁, 顺遂。
不奢求你的原谅。
可我还是想问, 若是时间能重来, 我还能再拥有你吗。
中秋后第二天,萧随抱着牌位孤身带军北上, 奔赴怀安。
那里战火弥漫,急需救世主到来。
楚国, 是她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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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放下他。”
楚元虞靠着椅背翻阅兵书,脑海中闪过昨夜孟庭阙的这句话,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殿下,丞相求见。”
小润子从宫外被召了回来,侍奉楚元虞, 他现在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公公。
“让他进来吧。”楚元虞放下兵书起身, 看着孟庭阙带一位身戴白色斗篷的女子,缓步进来。
“殿下。”孟庭阙与身后的人齐声道。
楚元虞挥手, “平身吧。大人前来可有要事?”
孟庭阙拱手,“殿下,这位是昔日侍奉皇后娘娘身边的温榕姑姑,她请臣带她来见您。”
楚元虞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以前,去凤鸾殿的场景,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繁华锦簇,当真是一副春光好景色。
温榕慢慢掀开帷幔,朝楚元虞下跪。孟庭阙转身离去。
“殿下……”温榕双眸含情,“奴婢之后去侍奉二皇子,没能跟随长筱一起去皇陵给娘娘守墓,现在就要去了。”
楚元虞上前扶她起来,“姑姑莫哭,您若是想出宫去,孤准许。”
“多谢殿下,但奴婢始终忘不了当年凤鸾殿的好景,心中记挂着娘娘。当年娘娘匆忙离去,只来得及吩咐奴婢一句话,一定要告诉殿下。”
“是什么?”楚元虞思及过往,心中泪断肠,母后,你想告诉儿臣什么……
“娘娘说,不求殿下荣华富贵,但求余生平安。”温榕泣声。
楚元虞合眼按捺心绪,停留在过往的慕容蝉,现在再次精准预示自己的女儿,放下仇恨,不要去争夺什么,这滔天的皇权,从来不属于他们慕容族。
可这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楚元虞走到今天,遍体鳞伤,她凭着一口气撑着自己,怎么能轻易言弃,势必要将这楚国江山坐拥牢固。
温榕话已带到,最后再用眼描摹楚元虞的脸,透过她看到了那位骄纵张扬的皇后,带着不舍和眷恋,就要告别楚元虞。
临走时,温榕从衣襟中拿出那枚锦鲤玉佩,她特意求楚烬还给她的,好拿给殿下。
这是皇后娘娘对楚元虞的心意,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殿下,给。”温榕将它递给楚元虞。
楚元虞指尖颤抖,将那枚玉佩拿过,双眸渐渐红了。
“殿下,再见了。”温榕微微欠身,就此离去。
“谢谢你,姑姑。”楚元虞很需要它。
她一离去,楚元虞背过身,看着雕刻成锦鲤模样的玉佩,放纵落泪,母后,我好想你。
“哒哒……”孟庭阙回来,见她浑身布满伤感的气息,顿步。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将玉佩妥当挂在腰际,坐回椅上看向他,“还有其他事?”
“禀殿下,如今楚国皇位空悬无主,朝中百官力请您登基,臣已经拟好登基大典事宜,只需您批注。”
语罢,孟庭阙呈上圣旨,摆在案上。
楚元虞看着这上面的字,没有丝毫犹豫,提起笔在上面勾勒。
从前母后的心愿,今日女儿终于达成,母后,您看看,我没有辜负您的厚望,我不输任何人。
母后放心,孩儿会为慕容府平冤,慕容府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安在他头上!
孟庭阙端起圣旨,面上展露笑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楚元虞依旧穿着男服,还需注意不在百官面前露出破绽,她要他们的助力,但随时会被他们推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楚国就彻底危矣。
她站起身,贵气凌然,“传朕谕旨,即日起,改国号为宁远元年,大赦天下,与民齐天!”
“是!”孟庭阙跪地领旨。
楚元虞又道:“先帝仙逝,后宫如何安置?”
“启禀陛下,臣等已按她们的意愿安排好去处,请陛下放心。”
宁远一年,楚元虞在天坛登基,受朝廷百官敬拜,天下百姓无一不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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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凛冬。
西北传来喜讯,摄政王萧随带兵成功逼退鲁国军队,夺回被侵占的领土,还西北百姓一片安宁。
雪花一片片落在肩头披着的狐裘上,楚元虞下边穿着冬季龙袍,走在宫闱中,两侧是掌灯的侍卫、太监和宫女。
小润子走在旁边,见楚元虞步伐变慢,仰头看向黑夜中淅沥沥下的雪,长长的睫毛沾了点白。
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些年过的真快。”
楚元虞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恍恍惚惚又几年,依稀记得,那年冬日,慕容府倒台,所有人全部下狱,躺在冰冷的牢房中等待审判。
没熬过冬,他们就都走了。
“走吧。”
楚元虞抬脚进入干清宫,到案桌后开始批阅各地上奏的奏章。
不多时,小润子端了新添了炭的暖炉给楚元虞替换,膝上和双脚处各放一个。他轻声道:“陛下,丞相和阁老求见。”
“传。”
孟庭阙和梅洲成踱步进来,当日萧随要对梅洲成下手,不料突遭变故,也没了铲除的心,这才保住了性命。
他们二人跪下,“参见皇上。”
“免礼,诸位爱卿深夜前来,可有要事。”楚元虞不急不缓将手头上的奏章放下,抬眸瞧了他们一眼。
孟庭阙起身,“西北喜讯已迅速传遍楚国各地,萧随立下如此战功,赢得民心,但百官仍记得他在京都时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暴行。只怕等他回来,京都又要血流成河。”
梅洲成作为幸存者,更是急切想让皇帝下旨处置这狠辣的人,最好是死在西北,别回来。“还请皇上做主。”
“哦?”楚元虞左右看着二人的神情,“你们,想让朕怎么处置他?”
梅洲成一句话咽在喉中,不说出口。他年岁已高,早已能告老还乡,离开皇宫,可是当时新帝登基事务繁多,他就留了些日子。
想杀萧随,为的是百官安危。
孟庭阙率先道:“萧随此人,如一柄双头利剑,谁握着他,就能得到利器,可同时也会损伤自己。如若不能驾驭得当,就只好折戟沉沙,免得误了根本。”
楚元虞笑容意味不明,“依丞相之意,是要朕杀了他,以绝后患。”
“正是如此。”梅洲成紧接着开口,“他回来,必定搅起腥风血雨,那不是皇上所希望的国泰民安。”
“想要朕杀了萧随,也并非不可。”楚元虞站起身,将暖炉搁置案上,她话锋一转,“那若是鲁国再犯,谁去支援?”
“这几年来招兵买马,臣等不敢耽搁,朝中武将具备,皇上不必为了此事而忧心。”孟庭阙拱手。
楚元虞移开目光,眼前的两个人都是知道当年实情的人,她难免会生出无处遁形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