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又察觉到身体受了重伤,他慌乱地抓着周边的落叶, 想要起身。
突然有人一脚踹在他的肩膀,将他踹了个翻倒滚动,“啊!”
楚元煜目光淡漠,看着萧随痛极蜷缩的模样,嘴角慢慢裂出了笑容。
这就是, 阿姊的夫君?
不过如此。
“谁!是谁!我是谁——”萧随撑着胳膊肘, 在原地怒喊,声嘶力竭的底下是无尽的恐慌, 轻而易举让楚元煜看出来。
“呵呵。”
萧随声音越来越弱,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楚元煜这才走过去,仔细观察他的情况。他要是死了,拿什么对付他的好姐姐。
嗯?
楚元煜好似发现了什么,神情闪过一丝诧异。
……
皇城,凤鸾殿。
自从楚元虞登基以来,后宫实在冷清了,好几处宫殿都没有人居住,得以好好保存。
凤鸾殿,还是从前的模样。
楚元虞经受重大折磨后,她神情冷峻,双眸无情,看过凤鸾殿,她不置一词,回干清宫办公。
静鸾一直敛息陪伴她身侧,不敢惊扰了她。
现在的楚元虞还怀着身孕,伺候她要比以往更精细些。
自从萧随出事以来,已有三个月了。楚元虞肉眼可见的灰白下来,一心不问情事,只沉浸在朝政上,看得人怕她撑不过去,病倒了。
同时,这三个月里,京都安然无恙,但南地接连暴发起义,人数竟达五万余人。
都是要讨伐她这个女皇的。
楚元虞对此,早有了预料,不能将起义扼杀在摇篮,就只能看着它一步步成长,再派人去斩杀。
“皇上,这是工部尚书呈来的奏章,西门堤坝已修筑完毕,只待皇上阅目。”
“嗯,放这吧。”
楚元虞眼皮都没掀,声量低又有力,让人听着不容置疑。
静鸾施然放好,刚站立好了,就听到案桌后的皇帝说道:“静鸾,朕立你为秘书可好?”
静鸾怔愣住,一时失神看着楚元虞,发觉后立马低下头,“皇上……奴婢侍候您,无论是什么身份。”
“但凭皇上做主。”
楚元虞合上奏章,抬眼看向她,陪伴了自己这么久,若要她离开,楚元虞断然舍不得。
静鸾的才能,有目共睹,只做她身旁伺候的宫婢,太过屈才了。她这才想了一个折中了办法。
“就传朕的指令,即日起,封静鸾为朕的贴身秘书,协助朕的工作,也可代朕批阅奏折。”
“奴婢谢皇上恩赐。”静鸾喜笑颜开地接受了。
小润子在一旁替楚元虞研墨,静静听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皇上圣明,奴婢也恭喜静鸾姑姑了。”
静鸾已踱步到楚元虞身侧,接手一些小事开始,她颦颦一笑,暂不接话。
不多时,门外太监有话通传皇帝,得了准许后进来。
太监说:“皇上,南安王妃到了,就在殿外候着呢。”
南安王妃?楚元虞乍然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她凝起眉头思索。身侧,静鸾却露出喜色,轻声细语道:“皇上,是浅幽到了。”
“是她。”楚元虞眉头舒展,对,算算日子,浅幽也该到了,她最近忘性大了,把这重要的事都给忘记。
“快传,来人,备茶赐座。”
楚元虞扬声嘱咐,又搁下朱笔,拂袖走下台阶,静鸾紧跟其后,恰好殿外的人进来,跟她迎面撞上。
映入眼帘的,是位月貌妇人,手牵着三岁稚童步步走向她们。
庄蓝幽眸含泪水,凄凄望着楚元虞二人,手紧紧牵着孩子,带着他先一步跪下。
“奴婢浅幽,拜见皇上。”
身侧的男童也奶声奶气地开口,“拜见皇上!”
“这是……”楚元虞的目光徘徊在浅幽和这孩子身上,最后亲自去扶浅幽起来,“王妃请起,从今后见了朕,无需行礼。”
“是。”浅幽抹了抹泪珠,神情却是极高兴的,“皇上,臣妾未曾想,还能再见到您,妾满心欢喜,不知如何倾诉……”
楚元虞跟她双手紧握,感受到她隐约的僵硬,知晓她是过于激动,并无不对,“能再相见,是世间不易了。啊,这位小公子,想来是南安世子了。”
“是,念安,快让皇上看看。”浅幽蹲下身,跟顾念安的脸凑在一块,“皇上,您瞧。”
楚元虞看得五味成杂,四年了,浅幽都为了人妇,育一孩儿,但是哪有那么多感慨,平安顺遂即可。
“好极,朕看他肖像你。快起来罢,都坐下,我们喝喝茶,叙叙过往。”
浅幽注意到她的腹部,似是有了身孕,但又不敢多问,带着乖巧的儿子坐着,挑些府上的趣事跟楚元虞说了。
细心如她,马上就发觉到楚元虞的变化,变得不动声色,让人瞧不见心里在想什么,有了身为皇帝的威仪,不敢窥伺她。
“浅幽跟南安王喜结联姻,朕甚是欣慰。”
南安王肯出兵奔赴西北,想来浅幽不少在背后游说,楚元虞十分感喟,虽然经历困苦,可她依旧拥有着世间最真挚的情意。
有人爱她,不惜付出生命。
浅幽笑意盈盈,两边脸颊勾勒出笑意,“皇上,臣妾这些年夜夜睡不好觉,梦里常想到当日的时光,总那么美好。”
“浅幽。”楚元虞抚摸她的手,细腻滑嫩,明明离了她,嫁给南安王,日子过得好了,可还是牵挂着自己。
“说来,西北的战事渐歇,那就到时候让南安王回京,歇息些时日,正好与你们母子团聚。”楚元虞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多谢皇上。”浅幽含笑应着。
“来人,好生安置王妃,就憩在梧桐宫吧!”楚元虞吩咐下去,又赏赐了金银财宝,让浅幽带着孩子走了。
目送完,楚元虞叹了声,“外患才过,内乱又起。”
静鸾宽慰她,“皇上勤政,终有一日,天下太平。”
楚元虞不再多言,只埋头苦干。
她柔软的腹部微微隆起,里面正孕育着胎儿,那是皇朝的未来,也是爱的延续。
此后,起义军势力不断压迫朝廷,口号从让女皇退位,到要交出女皇,斩首示众,声势浩大到海外的人都知晓……
……
夜晚,干清宫内殿。
楚元虞睡得不安稳,好不容易入睡,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痛苦地皱着眉头呕吐。
腹中一阵阵翻滚,连带着胃也在绞痛,静鸾闻声赶来,柔顺地拍着她的背部催吐。
楚元虞直吐得脱水,浑身力气全无,手无力滑过自己的肚子,眼角泪水滑过。
静鸾心疼她的难处,拿了布擦拭她的泪水,“皇上,难受就哭吧,这儿没人,哭过去就好了。”
“不。”楚元虞一口回绝,她眼神狠泪,艰难但又决绝地说着:“若不是朕、怀了孩子,不然朕一定要亲自剿灭这些,忤逆朕的人!”
语罢,又气得内脏锥痛,紧抿着唇捱过痛楚。
静鸾暗暗心惊,“皇上切莫动怒,这等事情,丞相会替皇上处理好的。”
是啊,孟庭阙会处理好,可这已经过了多少个月了,萧随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幕后的人也没被逮住,反倒是起义军,越来越壮大了。
楚元虞恨得咬牙,再不灭了这群人,她的心就难安!
“传丞相,阁老。”
孟庭阙和张问天按召进宫,梅洲成退位后,他的门生张问天就接替了职位。
“参见皇上。”
黑夜里,殿内没有点蜡烛。楚元虞很久以前,就过了需要蜡烛的时候。
“南蛮那群人,还没有结果?”楚元虞靠在床头,说话间有些气喘。她单手撑着下巴,屈膝而坐。
冒夜赶来,他们丝毫不敢有怨言,孟庭阙开口道:
“禀皇上,南蛮山高路远,他们擅长山战,京军吃力不讨好,计划就慢了些。”
“背后是谁在指使,调查出来了没?”
孟庭阙身体一顿,毫无结果,背后的人像一团水雾,远看有,近看无,“皇上,明面上指挥的人是匪徒中的首领陆詹。”
背后的,却也没有了。
殿内如冰窟沉寂,楚元虞的目光遥遥看向窗外明月,怎么那么幽暗呢,比不上之前十分之一的明亮。
“查不出来,就算了吧。”
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空灵而又飘渺。楚元虞的心狠狠坠落到地上,碎成了沫。
不查了,直接杀吧。把人杀干净,什么事都不会有。
只是萧随,你到底去哪里了……
“是。”孟庭阙低声应下,原本这个时候就要退下了,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启唇,“皇上,保重龙体。”
楚元虞没有回应。
他叹了声,携着张问天一同退下了。
静鸾扶着她躺下,忧心忡忡。
放下床帘,楚元虞的脸变得朦胧,一行清泪从她的眼尾落下,融入无边的发丝中。
1锦瑟无端五十弦,眼前帘帐的花纹,也好似有了重叠,雾里看花之感。
往后一年,起义军在楚元虞的坐镇下,迅速剿灭得无影无踪,南地归于太平。
只有匪徒首领陆詹逃了,楚元虞凌然颁发下通缉令,继续逮捕他。
就在这时,鲁国军队趁机卷土而来,迅速攻势楚国朝廷,这一次他们绕过西北,转而走更长的南路,从楚国的南地进军!
更糟的消息是,陆詹投靠了鲁国,一路带着敌军攻击城池,目标直指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