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振话音落下,殿内无人再开口,都等着元启帝定夺。
姜扶笙悄悄看了一眼元启帝的神色,见他面上阴沉已消与方才又不相同。她一个小小女子也知道,为君者应当喜怒不形于色才不至于让人抓住自己的喜好。元启帝却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嗯。”元启帝颔首:“朕倒是忽略了此事,如此你们自行定夺吧。朕要去吐纳了。”
他说着摆摆手起身往外走。
姜扶笙松了口气。良都侯方才的话应当都是说在了元启帝的心坎上,难怪能成为元启帝的近臣。
“扶笙,起来。”
陆怀川将姜扶笙扶起来,又细致地给她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
姜扶笙抿唇不语。
她给陆怀川留了话,说自己去良都侯府,或许能见到哥哥。陆怀川还是将事情闹到了陛下跟前,他真就全然不顾及她哥哥的性命吗?
陆辞年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赵元承侧目看向姜扶笙,乌浓的眸中带着嘲弄地笑:“嫂嫂贯会过河拆桥。”
姜扶笙低头浓密的长睫轻颤,不敢直视他。
“持曜,你和我回府。”良都侯将赵元承拉了出去。
姜扶笙不作声往外走。
陆怀川拉她手,她躲开了。
“扶笙……”
陆怀川跟着她往前走。
两人并肩而行,直走到宫门处都没有说话。
上了马车坐下,陆怀川坐在她对面又唤:“扶笙,你别生气好不好?”
姜扶笙垂着眸子不言语,过了片刻才看向他:“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跟着他出去那么久,让你着急。可是事情关系到我哥哥的性命,你这样闹到御前,是一点也不在意我哥哥的命吗?”
陆怀川待她好,她心中有数,并且知恩图报。是以即便他身子骨不好不能人道,她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更没有想过离开他。
之前的事情她都深埋在心底,不打算再去想它。既然成婚了,两人恩爱和睦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无论如何,陆怀川不能这样对她的家人。在她心里,爹娘和兄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陆怀川的举动已经威胁到她哥哥的性命了,也触到了她的底线。
成婚后她从未和陆怀川使过性子,这是头一回。
“扶笙,是我太着急了。”陆怀川和她解释:“元承回来之后,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纠缠你,我不能安心。寻了大半日,不见你的踪影,我一时慌神……”
他看着她。
她生起气来反而生动,很有从前的生机勃勃的娇俏模样,不像后来总是郁郁沉沉。
“我和你说过不会离开你的。”姜扶笙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仍然气恼难消。
“我……”陆怀川转过目光,一开口忽然哽咽说不下去,抬手擦了擦眼角。
姜扶笙见他这般,便有些过意不去,掐着手心看着他。
“扶笙……”陆怀川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眼泪落了下来,哽咽着道:“我害怕……怕他掳走你再也不回来了……他,他比我出色那样多,我真的担心……对不起,下不为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平日温润如玉的人,哀哀地祈求着,少有的狼狈。
“你别哭啊,我不怪你了。”
姜扶笙从未见过他掉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见他这样,她心软了。
“你真的不怪我了?”陆怀川握紧她的手,
“不怪你,你以后别这样了。”姜扶笙取出帕子给他擦眼泪:“爹娘和哥哥本就极不容易,我们更要小心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她眸光清澈,言语郑重。
“我以后绝不会再如此。”陆怀川见她不再生气,摩挲着她的手问:“元承当真接回哥哥了?”
“没有。”姜扶笙想起赵元承的嘱咐,垂下眸子摇摇头:“他说很不容易。”
“南疆传回消息说,哥哥身子每况愈下,已经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了。”陆怀川面露沉痛,目光却落在姜扶笙脸上。
姜扶笙闻言心念一转,知道是赵元承的人怕露馅儿,所以装作病得不能下床。
她心思灵敏,当即便红了眼圈掉下泪来。依着她的性子听到这样的消息若是不哭陆怀川会起疑心。
这般欺骗陆怀川她于心不忍,但事关哥哥的安危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陆怀川未曾瞧出她的异常,便收了心思宽慰她,又悄悄望她脖颈处,见没有任何痕迹,心里稍稍一宽。
*
春晖院。
陆辞年一进院子,马上有婢女溜进屋子去禀报。
陆大夫人闻讯即刻迎了出来:“老爷,您回来了……”
陆辞年瞧见她冷哼了一声,越过她进了屋子。
陆大夫人不由忐忑,跟上去问:“老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陆辞年撩起衣摆在主位上坐下,朝她怒道:“你是怎么管这个家的?”
“出了什么事了?”陆大夫人上前。
陆辞年扭过头不理她。
陆大夫人不安道:“老爷说出事由来,我也好改正。”
“我看这个掌家之权你是握不久了。”陆辞年指着外面:“让你儿媳妇跑出去跟赵元承厮混一日,你儿子闹到御前,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说起来他便来气,本是个文人从不高声言,这会儿嗓门倒大起来。
“什么?”陆大夫人失色:“竟有这样的事?这陆氏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她心中生出一股火来。姜家出了事情,姜扶笙不但不知道做小伏低,还一直和赵元承牵扯不清,是不想在这个家里头待了!
“你儿子也不是个顾全大局的,这般丢丑的事也好意思去求陛下定夺。”陆辞年起身:“你想个法子,姜氏这样牵动你儿子的心思,不能继续留在府中。”
“老爷放心。”陆大夫人连忙应下。
陆辞年心中有气,甩着袖子走了。
陆大夫人面上却有了笑意,如此正中她的下怀。姜家出事之后,她一直在盘算此事。但陆怀川不肯,陆辞年为人也周正,她因为这两个缘故不敢放手去做。
如今好了,她正可好生安排此事。
“大夫人。”花嬷嬷见状上前道:“老爷也有此意,您打算怎么安排?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将少爷请过来?”
想想自己的女儿,她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将姜扶笙赶走。
“不用。”陆大夫人摇摇头:“二郎他固执己见,若肯放手他早便放手了,不必等到如今。”
“那夫人打算怎么安排?”花嬷嬷问。
陆大夫人看着远处:“
看看姜扶笙回来没有,叫她一人过来。你亲自去,务必不要让二郎跟着来。”
“大夫人要劝说她主动离开?”花嬷嬷道:“只怕她不肯……”
姜家落难,姜扶笙离开陆府便无处可去,不可能答应离开的。
“总要先礼后兵。”陆大夫人挥挥手:“去吧。”
花嬷嬷应声去了。
第20章 恨也是心里有
秋夜, 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雨水顺着长廊的檐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风中已经悄然带了点寒意。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准备。”陆怀川与姜扶笙并肩而行。
“厨房做什么便吃什么吧。”姜扶笙摇头。
从前她是有些贪吃的,有合胃口的东西甚至会连着吃好几顿。也不知是年纪渐长还是心事太多, 倒是不怎么贪口腹之欲了。
“不然, 我让他们去酒楼买几道你爱吃的……”陆怀川提议。
“那是谁?”姜扶笙瞧见前头走廊拐角处有一女子, 一瘸一拐地走着路。走几步便停一下,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陆怀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婢女吧, 不必理会。”
“你等一下。”姜扶笙出声叫住了那婢女, 和陆怀川道:“去看看。”
婢女也是人, 又在这府上, 既然撞见了得问一问。
陆怀川不想让她过问此事, 但一时又寻不到好的理由, 只得跟了上去。
“少爷,少夫人……”惜兰见二人走近,连忙行礼。
“惜兰?”姜扶笙乌眸睁大, 惊讶地看她:“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惜兰脸色苍白憔悴,人瘦了一圈。与她印象里的健壮相差甚远,是生什么病了?
惜兰抬眼看他二人。
陆怀川抬起下巴乜着她,神色温和,眼底却有着晦色。
惜兰不敢再看,低下头小声道:“奴婢是生病了,小腹疼痛, 打算去医馆开个方子。”
她手不停地颤抖着, 面上的惧怕遮掩不住。
“你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姜扶笙柔和地宽慰她,又问:“你的婢女呢?”
上京多有正妻对妾室出手之事,惜兰大抵也以为她和别人一样, 所以见了她才如此害怕。
惜兰险些落下泪来,摇摇头。她没想到少夫人是这样好的人,而少爷却……
“你没有婢女?”姜扶笙诧异,转头看陆怀川。
照理说,惜兰的事应该由她做主。但陆府是她婆母掌家,惜兰又是花嬷嬷的女儿,自然轮不到她过问,她便一直没有管这些事。
惜兰怎么也是陆怀川的妾室,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娘说安排的,我不知情。”陆怀川盯了惜兰一眼,看向姜扶笙时目光恢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