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古怪。
他微微眯起眼。
包厢里乌烟瘴气,邢屹坐在沙发一角划手机,烟酒全都不碰,一言不发孤立所有人。
严帆搂着自己的小女友接吻,剩下两个发小在争论赛车改装的问题,只有彭霖一本正经撑在桌面上,翻着项目计划书勾勾画画。
“这个监控的识别程序......我觉得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严帆插嘴:“还要怎么调啊,屹不是帮你升级过一次了吗?现在这版是3.0了吧,够完美了。”
彭霖琢磨片刻:“不行,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给宠物用的,但它现在有个明显的bug,如果有小孩或是身材瘦的人经过,程序也能自动识别成宠物,用户依旧能收到系统提示。这不乱套了吗?”
“诶?还能这样啊。”严帆捏着自己小女友的脸,黏黏糊糊说,“在你房间里安装一个,我天天盯着你。”
小女友羞恼娇嗔,两人打情骂俏,彭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变态,这款监视器是给宠物用的,不是给人用的,你别来真的啊。”
那边吵吵闹闹,邢屹充耳不闻,兀自懒恹恹撑着额头,指尖轻点太阳穴。
终于,屏幕里的红点慢慢挪动。
回到卡座区了。
孟纾语不动声色坐回位子,路露关心她:“怎么这么久,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她抿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继续玩吧。”
四人喝酒玩游戏,她心不在焉,总是输。
输了就要喝酒。
一连十几杯,有点上头了。
室友们诧异:“哎哟你......不是说要早点回家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喝醉了?”
孟纾语软在桌上,下巴埋进臂弯,耷拉着眼睫,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
几人商量着把她送回去,刚扶着她走出座椅,已经有人搀住她胳膊。
——“怎么啦?怎么醉了?”
是常嘉。
“嘉嘉啊......”孟纾语软乎乎对她笑了笑。
两人早就熟络,她软绵绵钻进常嘉怀里,主动抱抱。
常嘉以为她吃醋难过,所以才喝了这么多酒,更是为她打抱不平:“没事没事,不难过,姐送你回家。”
室友们完全状况外,来不及要签名呢,常嘉简单告辞,转头就带着孟纾语走了。
她最近瘦了太多,本来就够瘦了,现在简直是一折就断的纸片人。
常嘉搀着她一路走,生怕她被风吹跑。
终于带她走出酒吧,进到露天停车场,停在一辆炫酷小跑前问她:“回家吗?还是去我那里住一晚?”
孟纾语懵懵的,站在车前发呆。
车窗玻璃映出她的脸,眼尾和鼻尖红通通的,像哭过一样。
她还没醒过神,突然被另一人拽走,踉踉跄跄,一头扎进他怀里。
常嘉顿时黑脸:“哟,现在想起管人家啦?早干嘛去了?”
邢屹搂着自家小醉鬼,兴师问罪:“谁给她喝这么多酒?”
“哟,现在知道关心小语了?”常嘉白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跟周宜岚打得火热,还收了人家的酒店房卡,好暧昧哦。”
“你是不是有病。”邢屹烦心倦目,捧起怀里人的脸蛋,平静低眸,指腹摩挲她眼尾,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难受吗,嗯?回家好不好?”
孟纾语觉得男人的脸一直在晃,虽然晃起来也很好看。
她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常嘉,却也昏昏沉沉,拖着软调“嗯”一声。
邢屹果断把人抱走。
她轻得过分,把她塞进车里完全不费力气。
邢屹感受着怀里人的重量,眉心拧了拧,轻轻给她放下。
她不太安分,自己摇摇晃晃爬到驾驶位,占了他的地方,抱着方向盘呓语。
“邢屹......你真是个混蛋......”
好端端的又骂他?
邢屹压着眉眼,顺势坐进副驾,把人拖进怀里抱着。
她坐在他腿上,不安地拧来拧去,邢屹狠下心摁住她:“到底怎么了?”
她沮丧撇嘴:“你干嘛不给我开车,我去年就拿到驾照了,我会开的......”
邢屹撩开她耳边发丝,嗓音沉下:“嗯,我知道你会开。”
“你当然知道。”她嘴角隐隐颤动,像流泪前的征兆,“你一直在监视我。你监视了我两年,对不对?”
邢屹安静几秒,唇边牵起一点笑,很快就了无痕迹。
“我有吗。”
“你有。”她眼眶红红,注视他,“我了解你,你每次用反问的语气说话,都代表确有其事。”
假如他问心无愧,他一定会直接否认。
其实他最烦跟人掰扯,也很讨厌说谎,所以他宁愿潇洒坦荡。可当他不愿意承认的时候,他宁可避开事实,因为这样就不算说谎。
车里无端陷入沉默,孟纾语借着无言的时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知道,邢屹这个人就是本性难改。
可无论事实如何,彼此对视时,仅凭他一个眼神就万分蛊惑,反反复复把她拖进澄黑色的漩涡,一寸又一寸吞没她。
于是她总会在某一刻迟疑摇摆,像列车
晃动,像阳光刺眼,像荡秋千时被朋友恶作剧用力一推,在等待震荡平复的过程里,情绪总是不停迂回,无法撤退。
“每次我决定要认真喜欢你,你就让我好难过。为什么呢,明明是你强势又病态,可到头来,我却成了那个摇摆不定的人,好像是我犯错了,是我不够心狠。”
她忍不住埋头掉泪,邢屹静静看着她,宽阔胸膛忽然上下起伏,他抿唇沉出一口气,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擦去泪水。
“好了,不哭了。谁跟你说我在监视你?告诉我。”
孟纾语慢慢醒酒,忽觉后背一凉。
不能说,不能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使出非人手段处理对方的。
她委屈摇头:“没有谁跟我说,但我就是知道了。”
邢屹冷冷皱眉,声音却是轻的:“你知道个头。好了,别瞎猜。”
他摸摸她头发,颇具耐心地哄。
可他越是平静,就越是显得她无理取闹。
她抽泣着说:“你就回答我,到底有还是没有。你到底有没有用电子设备监视我。”
邢屹不说话了。
她鼓起勇气,双手毫无章法地掏他裤兜,固执又无助:“你的手机呢,我要看你手机。”
邢屹用力按住她的手,压在他胯骨上。
“怀疑我?”他眼底情绪变了味道,牢牢注视她,“看完之后呢,又想跑?”
孟纾语心头一冷,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他破开。
她安静几秒,忽然挣扎要走。
车门一推开,她一股脑地往外逃,没跑几步就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小碎石扎着膝盖,她忍着疼痛低头喘气,邢屹立刻上前把她拎起来,但她硬是不挪窝,他被她拱起火:“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没有闹!”
她哭得厉害,邢屹心底抽了一下,很快克制住,牵起她一只手腕,好脾气地哄她:“地上凉,先起来。”
她倔强地抽回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闷声掉泪。
降温了,冷风吹乱她披散的长发,邢屹无可奈何,低身半蹲在她面前,撩开她脸颊周围被泪水沾湿的发丝,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不轻不重把她摁进怀里,摸她的头发:“好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乖点儿。”
“我不想跟你回家。你说要改的,其实一点也没改。你根本不会爱一个人。”她哭腔颤抖,推开怀抱,抬起泪湿的眼眸质问他,“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邢屹一言不发,喉结滚了滚。
她深呼吸,哽咽出声。
“你养的小狗偷偷逃出去,被别人害死了,你究竟是悲伤还是生气呢,究竟是心疼它的死,还是气它不够乖?你根本就不爱它,你只是需要它,只是想有一个东西可以在你不高兴的时候乖乖蹭过来,舔你的掌心。”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喜欢占有一切、掌控一切的感觉,你要所有人都对你言听计从,而对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
邢屹嘴角微动,不露声色撇过头,看了看不远处,复又注视她。
“你想要的,什么我不能给,待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难受?至于把自己说成宠物吗?”
“那你可以先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安监视器吗。”
他牵起唇角,冷笑。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她停止哭泣,心凉了半截。
“所以你并不反思你的行为,只是觉得不该这么早就被我发现,是吗?”
邢屹默不作声,眼底情绪如一潭死水。
失落感兜头而下,孟纾语沉下心,自顾站起身,西装外套被她掀落在地,晕晕乎乎站不稳,很快就被他塞回车后座。
邢屹甩上车门,锁住了她。
他打电话给林泽,叫对方过来开车。
林泽使命必达,很快就赶了过来,虽然觉察出后座氛围很差,但还是只能若无其事坐进驾驶位,问他要去哪。
邢屹说老地方。
林泽应下来,默默往西岭度假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