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像我爸爸对小时候的我一样,扶着我的孩子在树上跳来跳去,陪他在树下露营,把树屋改成秘密基地。”
提起童年种种,青年的语气里充满雀跃,眼神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陆之熠真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不光有富足的童年,更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
伴着他的叙述,他的琴声也从欢快变得悠扬。
琴音带着魔力,有那么一瞬间,颜玉琢仿佛乘着琴声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站在了那颗高大的橡树前。
她看到一个成年男人的背影,他站在横生的枝丫下,扶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树屋里玩耍。男人把孩子举得高高的,孩子两手张开,像是一架小飞机,男人朗声大笑。
她以为那个孩子是童年的Zayn,可是走近了才看清,那个抱着孩子的成年人才是。
“Zayn,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爸爸。”颜玉琢不想再扰乱他的旋律了,她收回手,轻声说。
“真的吗?”陆之熠红了脸,用一段上扬的小调问出心中的问题,“那你觉得孩子生几个好?”
颜玉琢:“……?”
问她干嘛。
陆之熠边弹边说:“其实我家有十口人,我爸我妈,剩下都是我爸妈的孩子。”
颜玉琢目露震惊。
虽然她知道国外没有计划生育这种东西,但是陆家父母这么喜欢孩子吗??嫁给陆之熠的女生不会也要生这么多吧。
陆之熠按下一串音阶,每个音阶代表一个数字:“我是老大,下面还有eric,coco,simon,windy,lulu……最后一个是大麦。”
颜玉琢:?
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大麦?大麦不是你的狗吗?”
青年眼珠一转,脸上出现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也没说过我家的孩子都是人啊。”
颜玉琢气死了,干脆双手狠狠一压键盘,用刺耳的音符锤爆小狗的耳朵。
“所以你爸妈养了这么多只狗?”
“也不都是狗啦,lulu是苏卡达龟,simon和windy是葵花鹦鹉,Coco是猫,eric是鬃狮蜥蜴,剩下的才是狗。”
颜玉琢恍然大悟,原来陆家是开动物园的啊。
“姐姐,我和你讲了这么多我家的事情,那作为交换,你也要讲讲你家的事情。”陆之熠终于显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交换的前提不是事先约定好吗?”颜玉琢挑眉,“你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又没问我想不想听,难道这不是强买强卖?”
陆之熠:“……”
他不高兴了,而他不高兴的表现,就是改为演奏一段悲伤的咏叹调。
啊~他好~难~过~~~啊~~~(一段爆裂的琶音)
颜玉琢实在受不了他的感春悲秋了,她投降:“我家没有你家那么多人。”
陆之熠放慢弹琴的节奏,音乐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一点点试探与好奇。
“一家三口?”
颜玉琢:“不,一家一口。”
“……?”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我爸多次出轨,我妈拿走了所有的钱。虽然我判给我爸,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又谈了几个女朋友,有了几个孩子。”
陆之熠弹错了一个音,又弹错了一个音,甚至弹错了一整段节奏。
“我妈去追求她的目标了,偶尔会回来看我,每次回来就给我塞钱。她没有再婚,一直辗转各地做生意,她说她看透了男人,爱情不重要,攥在手里的钱才重要。”
陆之熠努力想要寻找一段适合的旋律给她做伴,可他搜刮了脑中所有的曲谱,却找不到任何一个音节能表达他听到颜玉琢的叙述时产生的怜惜与心疼。
忽然,颜玉琢侧身看向他,说:“Zayn,其实我也会弹琴,虽然只有一首最简单的。”
陆之熠问:“哪一首?”
颜玉琢抬起右手,轻轻放在键盘上,按下了第一个音。
1155665,4433221。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是刻在她童年里的歌谣,这是刻在所有人童年里的歌谣。
不管是浸泡在爱里的幸福的充实的童年,还是刻在离婚证上的分离的孤独的童年,他们的童年里都拥有同一首歌谣。
颜玉琢的手指笨拙地在琴键上按动着,手势当然谈不上标准,但每一个音都精准至极。她反复弹奏着同一段,她唯一会的那一段。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小星星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在琴房里回荡;忽然间,单调的琴声里融入了另一段节奏,它悠扬连绵,像是一幅漫无边际的画卷,在夜空里展开,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颜玉琢惊讶地看向身畔的青年,他两只手敲击着键盘,每个音都按得那样的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又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陆之熠精湛的演奏技术完美地融入了颜玉琢生涩的音符,他托举着她,带她一起在星空里翱翔。
很少有人知道,《小星星》并非是一首简单的儿歌,它的全称是《小星星变奏曲》,是著名作曲家莫扎特于1785年创作的一段协奏曲,全曲共有八分钟长,12段变奏,大调与小调交汇,快板(Allegro)与柔板(Adagio)融合。
它绝非一首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歌,它可以宏大,可以跌宕,可以充满史诗感,可以直上云霄,抵达银河的彼端。
——就像她的人生。
他们就这样一起演奏了好久,久到颜玉琢弹累了才停下。
“Zayn,谢谢你,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弹琴可以这么开心。”颜玉琢真心实意地说,“我小学的时候上过学校组织的钢琴课外班,但是音乐老师太凶了,我学了一首小星星就跑了。”
陆之熠:“在英语里,弹琴是‘playthepiano’,重点是play,是玩,不是永无止境的练习更不是枯燥无味的学习。”
颜玉琢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音乐。”
“那当然,我喜欢音乐,因为音乐可以表达所有感情。”青年凝望着她的双眼,
每一个字都放得即轻又重,“不管是说得出口的、还是说不出口的感情,我相信能够听懂音乐的人,就能听懂我的心。”
“……”
“姐姐,这首歌是我献给你的,那你呢,你有听懂我的心了吗?”
面对青年灼灼的目光,颜玉琢浅浅移开目光。
“Zayn,我是不懂音乐的圈外人,一首音乐在我耳朵里,只有好听和不好听的区别,你若问我能不能听懂音乐里的感情……我只能说抱歉。”她自嘲一笑,“我没有时间停下来欣赏音乐,因为我很忙,忙着赚钱。”
——她聪明至极,早就看出来青年对她抱有好感。是频繁见面的委托单,是首映式的邀约,是他羞涩移开的目光,是他爱不释手的围裙。
可是那又怎样呢?
是谁规定她要回应每一份爱意呢?
若是每个男人喜欢她,她都要接受的话,那她早就像她爸一样拥有五六七八个对象了。
陆之熠用音符试探地告白,颜玉琢用金钱克制地拒绝。
没有人戳破,没有人说透。他们站在琴键的两端隔空相望,直到音阶戛然而止。
这是成年人的体面与心照不宣。
她以为自己的拒绝可以打消陆之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她不知道,年轻人的爱意就像草原上燃烧的火,越是扑打越是烧的旺盛。
——姐姐说她忙着赚钱不想谈感情?
没关系啊,他写了那么多首热门歌曲,刚好很有钱!
陆之熠决定,从今以后他要多多下单,最好把颜玉琢的所有时间都占满。
……
当庄策拿着邀请函重新走进电影院时,首映式已经开始了,他迟到了十五分钟,错过了前两幕剧情。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三百人的大厅,邀请函上没有固定位置,所有观众先到先得。影厅门后是斜向上的无障碍斜坡,直接联通到四层位置,他站在观众席旁,目光没有看向屏幕,而是在黑暗中寻找着那道熟悉的倩影。
屏幕上光影变幻,他完全无心关注。颜玉琢今日穿了一条水绿色的旗袍裙,犹如菡萏芙蓉,见之难忘。按理说这样的浅色裙子即使在漆黑的影厅里应该也能一见捕捉,可庄策心急地搜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难道颜玉琢不是来参加首映式的?
直到这时候庄策才想起来,他没有来得及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电影院里,他先入为主,觉得她肯定是来参加首映式的。可影院其他厅还在正常放映其他电影,如果她只是单纯买票来看别的电影也有可能。就是不知道那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学老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庄策被自己的愚蠢气笑了,他平日里总是骂下属不用脑子做事,结果他自己遇到问题,也会心急则乱,昏招频出。
他站在座位旁,犹豫着是现在离开去其他厅寻找颜玉琢,还是坐下来看完姐姐的电影。
就在此时,他身后响起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
“庄策,你非要站在这里挡住画面,让全影厅的人都欣赏你的影子吗?”
庄策:“???”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回头一看,意外发现身后的无障碍通道位子旁,居然坐着周珩止!
周珩止身旁是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年人,老人拍拍周珩止的肩膀,小声说:“小周,这是你朋友?没事的,其实他没挡住画面,我看得到的。”
庄策:“你怎么在这儿?”
周珩止:“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庄策:“没想到周大教授还喜欢这种浪漫爱情电影。”
“彼此彼此,”周珩止说,“至少我懂礼貌,开场之前就到了,不像你迟到之后还站在这里碍眼。”
“少说两句,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都少说两句,”马教授提醒他们,“前排的观众都转身瞪你们好几眼了。”
庄策:“……”
他没办法,当着陌生长辈的面又不能和周珩止吵架,只能就近找位置坐下。
庄策后悔极了,他今天真是时运不济,开会开到一半得知外甥离家出走,又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废话连篇的假洋鬼子,进了电影院被迫坐在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八股先生身旁……偏偏他想找的那个人根本没影子。
他坐立难安,忍不住掏出手机调出和颜玉琢的通话记录,删删改改一番,发出一条短信。
+861380xxxxxx:你今天怎么在电影院?
过了许久他才收到回信,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
@颜: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861380xxxxxx:……庄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