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冲门外昂昂下巴。
许鹿呦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等他掀着衬衫往下脱,露出大半个胸膛,她赶紧慌慌地往外走,又咣一下给他关上门。
陈淮安将衬衫扯下来,和领带堆叠在一起,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嗤一声,他还以为她的胆子能有多大,小孩儿装大人,迟来的叛逆期,总想在坟头草上蹦跶两下,就是欠收拾。
许鹿呦回到自己房间,关紧门,拿头往墙上磕了磕,不太管用,又跑去用热水冲了个澡,以热抵热,才将浑身的臊热给冲了下去。
她头发吹到一半,关掉吹风机,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回想刚才在车里和在他房里的情景,重新调整了全部的作战计划。
以守为攻,以退为进,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可都是宝贝,她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前半夜想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半夜迷迷瞪瞪一闭上眼,就被梦给缠了上来。
在梦里,他成了冷眉冷眼的将军,她成了他院子里的一颗桃树,他日日从她身边经过,对她视而不见,她从花开等到花落,等了一整个夏天,都没有等到他的一个侧身。
她终于等累了,收拾收拾自己落在地上的花瓣,带着自己的家当,准备回花果山,他却骑着高头大马追了上来,将她掳上马,带回家,扔到床上,压在身下,冷脸斥责她是个吃人心的妖精,夜夜扰他清梦,让他不得安宁,现在又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她想都不要想。
她恼羞成怒,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了身下,妖精才不是她,是他整天开着窗户,衣衫不整地勾引她,才让她动了凡心,他不让她好受,她也不要让他好受,她直接扯掉了他的衣衫,箍住他的下巴,压下身去,咬上他的唇。
一触碰到冰凉的柔软,许鹿呦猛然从梦中惊醒,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个梦荒诞又清晰,就跟真实发生过一样。
她手摸上自己的唇,又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就算是在梦里,她的胆子未免也太肆意妄为了些,竟然对他用上了强,要是在现实中她敢对他这样,他肯定会把她直接扔出去。
许鹿呦又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然后逼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用十几分的时间收拾利落自己,慢慢声打开房门。
他睡在走廊最外侧那一间,离她的房间直线距离最远,许鹿呦轻着脚步穿过走廊,途径他的房间,停住脚,耳朵往紧闭的房门那头偏了些,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响动,客厅里也没人,也不知道他是没起,还是已经走了。
许鹿呦一杯水喝完,他房里还是没动静,那应该是一早就出门了,他不是个会睡懒觉的人。
还有些时间,许鹿呦不想开火,就拿酸奶、果酱和燕麦脆,简单做了碗减脂餐,她刚吃进去一口,玄关处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许鹿呦抬眼望过去。
陈淮安走进客厅,手里提着早餐和水果,一身黑的运动服,漆黑的短发还沾着未散尽的汗湿,清晨的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深眉黑眸,鼻梁高挺如峰,薄唇似寒刃,冰冷不近人,可上面透血的红却给抿直的凉薄平添了些蛊惑。
许鹿呦从他唇上移开眼,差点被呛到,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不确定地问:“你一大早就去跑步了?”
陈淮安点一下头,有人半夜闯进了他的梦,扰了他的好眠,醒来就再难以入睡,干脆去环山跑了两圈,消散一下过剩的精力。
他隔着餐桌走到她对面,将提着的东西放下,扫一眼她碗里的东西,眉心蹙了蹙:“平常早饭就这么对付?”
许鹿呦答:“这哪儿算对付,这一碗挺有营养的,还能减肥,一举两得。”
陈淮安打量他:“你有肥可减?再减你去酒店也不用骑车了,让风给你吹过去就行。”
许鹿呦又塞进嘴里一勺,含糊地哼哼:“那是你没看到我的肉都长在哪儿。”
陈淮安没听清她的话,只看她一口接一口地不停,像个偷吃的松鼠,什么东西进到她嘴里,都能香得不行,他洗完手过来,给她倒杯水放到一旁,不由开口问:“好吃?”
许鹿呦没用自己的勺子,拿起块燕麦脆当勺子,插进碗里她没动过的那一头,舀起些沾着果酱的酸奶,探过身,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陈淮安要自己拿,许鹿呦用燕麦脆碰碰他的唇,不让他沾手,只让他张嘴,陈淮安神色微顿,又启开唇。
许鹿呦将燕麦脆喂到他嘴里,直直地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漾着水:“好吃吗?”
陈淮安慢条斯理地咽下去,给出中肯的评价:“还可以,果酱好吃。”
许鹿呦眼睛弯弯,瞳仁里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这桃子果酱是她爸自己
熬的,她最喜欢这个味道。
陈淮安目光在她脸上停一秒,抽出两张纸,递给她:“脸上有酸奶。”
许鹿呦接过纸:“左边还是右边?”
陈淮安不看她,把袋子里的早餐往桌子上摆:“左边。”
许鹿呦擦两下,又问:“还有吗?”
她擦自己脸就跟擦桌子一样,一点也不省着劲儿来,白皙的脸上被她弄出两道红印子,正好避开酸奶沾到的地方,陈淮安淡淡道:“还有。”
许鹿呦举着纸又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陈淮安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纸,面无表情地给她擦干净,将纸扔到垃圾桶,转身往自己卧室走:“再吃些早饭,我去洗个澡,等我出来就送你去酒店。”
许鹿呦在他身后脆生生应好,嗓音似沾上了果酱里的桃子香,清甜可口。
等陈淮安洗完澡出来,屋里已经没了人,他的水杯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不同于她那表面乖顺的性子,她字里的风骨有一种飘逸自如的洒脱。
【淮安哥,我时间来不及了,先走啦!另外,我补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晚上给你看,如果可以,你要早点回来】
陈淮安眸光微动,他昨晚不过是随口一提,倒没想到她真的会补给他礼物,陈淮安将便利贴从水杯上扯下来,手一顿,背面还有东西。
是一幅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男人俯身给女生擦脸的样子,女生长发掩着脸,看不到面上神情,男人画得细致,冷眉冷眼,微拢的眉峰里好似还压着不耐烦。
画下面留有一句话:【给你看看我眼里你冷脸的样子,能凶死个人】
陈淮安唇角勾了勾,虽然不想承认,她画得确实有那么几分传神,也不怪她有时会怕他,江宇也说过,他脸上一没什么表情,就是一座移动的冰山,她在他这里,很少会有在她那个小男朋友面前的那种放松和随意,除了喝醉的时候。
又看到什么,上扬的唇角止住弧度,陈淮安的视线落在画中男人的耳侧,耳根处晕染着一层浅浅淡淡的绯色,不太明显,正是因为不明显,更像是男人用惯常的镇定来掩饰心里的波动。
不知道是纸本身沾到的颜色,还是她刻意描摹上去的。
陈淮安拿手指刮了下纸,眉心一跳。
那抹绯色蹭到了他的指腹上,像是唇间印下的胭脂红,勾人又含蓄。
第7章
陈淮安仰靠在江宇办公室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江宇瘫在座椅里,像被谁吸干了全身的阳气,一脸菜色,两杯冰咖啡灌下去,长长地吁一口气,总算是找回些活人气儿。
陈淮安头也不抬,讥诮出声:“你昨晚这家偷得可真够辛苦。”
江宇哼哼唧唧:“你就看我笑话吧,没事儿,我脸皮堪比城墙,不怕丢人,我想明白了,咱活着不就是为了这灯红酒绿的俗世,及时行乐最重要,管他什么以后,趁着她对我还有些新鲜劲儿,她睡我一晚算一晚。”
他说着话,又灌下去半杯冰水:“你不知道,我现在就像被林嘉月那女人给下了蛊一样,眼里根本看不见别人,这种感觉我还是头一次有,我难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所以这辈子老天爷要让我尝一尝爱情的苦。”
陈淮安要笑不笑地给他一个眼神。
江宇面上有些热:“咋的啦,爱情又不是只有十六七八的少年少女才会有,我就算是年纪大的老帮菜了,我也有一颗渴望爱情浇灌的心好伐。”
他直起些身,抻着脖子看沙发上的人,好奇问:“难道这些年就没有哪个女人让你动过一次心,就是那种她对你笑一笑,满天就噼里啪啦放起了烟花的感觉,你没有过?”
陈淮安合上文件,神色没有任何停顿,懒洋洋回:“没有。”
江宇盯他两秒,靠回椅子,哀嚎一声:“陈老板,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注定要跟冷冰冰硬邦邦的机器人过一辈子了,我想想都替你觉得可怜。”
他原以为陈老大昨天嘴唇上的伤是有什么新情况了,现在看来应该纯就是内火排不出去,往嘴上走,长口疮了。
陈淮安扔他一句“滚蛋”,拿着文件起身。
江宇看他要走:“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爸妈都念叨你好一阵子了,他们看你比看我这个亲儿子还亲。”
陈淮安道:“今晚不行,晚上有些事情,等这周末我再上门去看望慧姨江叔。”
江宇纳闷:“你晚上有什么事情,和王教授那边的饭局不是改到了下周?”
陈淮安语气随意:“有债要收。”
江宇一愣,冲快要走出门口的人喊:“咱现在虽然说是缺钱,但也不能走歪门邪道啊,放高利贷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损阴德。”
回答他的是门擦着空气晃三晃的声音。
开放式的办公室里很是热闹,键盘的敲击声,打印机的运转声,手机的震动声,咳嗽声,还有早起的哈欠连天声。
在这此起彼伏的响动中,夹杂着一个女孩儿刻意压低又止不住的欢快声:“乖巧听话的小竹马,又野又帅的体大男,高冷禁欲的异姓哥哥,妈妈呀,你这让我怎么选。”
她沉吟思考了会儿,又道:“虽然这个世道让我们不可能同时拥有,但咱也可以一段一段地谈啊,十八九先和小竹马来一段纯纯的初恋,二十郎当岁再经历经历体大男的好,最后咱再用这积攒下来的经验去蹂躏高冷禁欲的哥哥,光是想想我做梦都要笑出来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成年人什么都要。”
方晓真翻着顾菲菲新分享给她的连载漫画,越说越高兴,就差要拍桌子乐了,莫名感觉到一道目光隔空落在她身上,她拧着脖子转了一圈,一个刚从江总办公室出来高大的背影进到她的视线。
她嘴微微张开,心里尖叫一声,妈妈呀,西装裤包裹着长腿翘臀,白色衬衫下是窄腰宽肩,还有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以方晓真阅男无数的火眼金睛来看,这男人就算她还没看到正脸,也绝对是个极品中的极品。
他们公司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神仙人物,方晓真悄声问旁边的顾菲菲:“那是谁啊?咱新来的同事?”
顾菲菲同样的一脸懵,她也是踩着点进的公司,没比方晓真早到两分钟,她也啥都不知道。
周明轩凑过身来,对方晓真低声道:“那就是我们老大啊,你不是天天都在念叨他,他回国了,今天一早就来了公司。”
纳尼!!他就是她老大!!!
顾菲菲先一步捂住了方晓真的嘴,没让她叫出来,要说方晓真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还得要从头说起。
当初方晓真的导师布置了一道棘手的编程课题,别人还在抓耳挠腮没有任何头绪,她耗时三个钟头赶在吃午饭前第一个提交了作业。
但她导给出的评价是她的编程繁琐冗余,方晓真不服气,和导师叫板,谁要是能写出比她还简洁的代码,她直接叫那人爸爸。
不是方晓真狂妄,方晓真一路跳级考到国内顶尖学府,二十岁大学毕业,现在已经在读研二,对编程着迷且极为有天分,国内外的相关大赛,不管是个人还是团队,拿的都是头奖。
别说是同级的,就是算上她那些师兄师姐们,她也是无出其右的佼佼者,她的实力给了她傲的资本,她自信她写出的代码就是最优的。
结果她导甩给她十行代码,狠狠打了她的脸,用事实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这十行代码出自她导的一忘年小友,她导说他这位小友敲出这十行代码也就用了几分钟不到吧,关键是人家还不是学这个的,人学的是金融和法律,编程不过是兴趣。
自此之后方晓真有了人生中唯一的偶像。
今年暑假,她在她导的推荐下进到了她偶像的公司实习。
公司处于初创阶段,成立仅半年,规模不算大,几十号人,领导也就两位,江总负责对外和管理层面的事情,她偶像管技术。
她听同事们说,相比陈总,她偶像更习惯别人叫他陈工,但大家好像都喜欢喊他“老大”,就连江总也管他叫老大。
方晓真进到公司之后,又一次体会到了以前的自己就是个
井底之蛙,
不说别的部门,单他们研发部来说,随便哪一个拎出来,在自己专业方面都是大神级的人物,能把这多些厉害的人拉到一起,组成一个团队,不单单是靠高薪资的吸引,还有对牵头人的心服。
对于他们做技术的来说,认老大很简单,你是有真刀真枪还是个只会口花花的花架子,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
她进到公司现在已有一个多星期,还没见过偶像本尊一面,据说他人在国外,归期不定,一直都是线上指挥。
他就算是人不在,团队里的人饭前饭后提起他,都会在前面加上一句“我们老大”,语气里的尊重溢于言表,可见对这位老大是服得五体投地。
她在公司的时间越长,对她偶像的好奇就越多,没想到就让她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真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方晓真恨不得抓着周明轩的衣领问:“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们老大帅得这么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