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重新踩了油门,汽车下了高速,在田园小路上开,却懒得再开口说任何东西。
把乔雾拿捏住的感觉很不错,阮笠喜形于色:“我说你这样辛辛苦苦,一百一千地挣,多没意思。”
“你妈的油画是不是又要被人转拍了?嗳,老爸清明给你妈上坟的时候,还跟我说呢,当年要不是你妈的那些油画,公司早破产了,也没我们今天这好日子了。”
“对了,今年过年你回家么?我出国前还跟王叔叔一起吃了顿饭,他到现在都还想着你,”阮笠托着下巴回忆,“我寻思着你长得也没多漂亮啊,怎么就这么多男人能对你念念不忘呢?”
脑海当中浮现出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过早出现的老人斑,乔雾胃里泛出一股恶心。
“你要是真想拍回你妈的油画,自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多累,你让王叔叔买给你不就行了?他说等下个月,他想来俄罗斯看看你,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跟你吃个饭……就咱们这两家的关系,他也不敢真对你干嘛,就吃个饭而已,你想要什么他都能买给你,多好的事呢……啧,这是哪?”
等阮笠反应过来的时候,乔雾已经把车停在一片雪原上。
阮笠见她把车熄火,顿时警觉起来:“你,你想干嘛?”
“阮笠,我今天不打你。”
乔雾摁下副驾驶座的门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如你所愿,车坏了,”她冲他扬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我不得不停在这里,下车去找救援。”
阮笠:“?”
乔雾:“傻逼。”
不等对方反应,乔雾迅速下车锁车。
她眼睁睁看着阮笠一脸惊恐地用力拍着车玻璃,无声地骂她婊子。
有微凉的雪粒落在额上,冷风中,她全身冰冷,却只有眼睛是温热的。
她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找纸巾,却摸到一张硬卡纸,纸面上烫金的刻痕,凸起的笔画分明得灼人指尖。
乔雾从路边的石墩上抓了把雪,用力揉在自己发烫到快要神志不清的脸上。
这里地处偏僻,手机的通讯信号时有时无,她冒着大雪,在雪原上跑了一段路,才顺利拨通名片上的号码。
“您好,苏先生。”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全身的血都被烧得沸腾,原本以为自己会窘迫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字句,逻辑清晰,像把自己放上了解剖台,落下的每一刀都干脆利落。
“您现在有时间吗?我考虑好了,我想,能不能跟您见一面?”
第5章 莫斯科的雪-5
005
迈巴赫在路上飞驰。
乔雾的发梢湿漉漉的,潮湿的刘海贴在额上。
她在雪地里跑了太久,落在发顶的雪霜,在车内的暖气里,开始慢慢融化。
车内有舒缓的乐声,旋律柔情又忧郁,听得人心情沉静。
苏致钦坐在她对面,穿着熨帖整齐的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正低头看文件。
摆在乔雾面前的,是一份已经拟好的赠予合同和他的身体检查报告,对方甚至还很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中文版。
乔雾盯着报告上的年龄,又看了一眼当事人——
24岁,未免也太年轻了。
在俄罗斯,像他这样的年轻富豪意味着随心所欲的权力和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他想,那么他还会有海阔天空的自由。
真正的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苏致钦掀起眼帘,碧绿色的漂亮瞳孔,在干净的镜片后,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镜框折射着微凉的光点,他的温和里带着特有的礼貌和疏离。
“乔雾,你看完了吗?”
乔雾点了点头。
苏致钦询问得很有耐心:“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就连签署的注意事项都被单独打印在一张纸上,所有税务和公证方式,对方全部都已经给她列得明明白白,似乎什么也不用担心。
作为一种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他们之间的协议签署周期是三年,在这期间里,她需要保持对苏致钦的绝对忠诚,不能拒绝他任何的合理要求,除非这个要求在她的认知中会侵害生命安全。
这些对她的约束,合情合理。
毕竟从他给自己结账单到送钻石手链,再到恐袭,再是他给出的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这几天里,他已经给足了合作的诚意。
乔雾并不认为自己会上当受骗,人财两空。
同样,她可以在获得对方的授权后,拥有相当大程度的独立性,比如继续学业以及正常的社交自由。
只不过——
乔雾犹疑了几秒。
“先生有未婚妻或者说其他关系亲密的女性伴侣吗?”
苏致钦从文件中抬头,望向她的目光略有不解。
乔雾有些拘谨地坐直身体。
她只能模糊地想象她未来的工作内容,所以在确定替他工作之间,她需要确保自己这份工作是否有其他的潜在风险。
“哪怕只是逢场作戏,我也希望我在法律或者道德层面,不会去伤害另一个人无辜的人。”
苏致钦笑着摇了摇头。
乔雾彻底松了口气。
“那我没有问题,谢谢先生。”
目光落在赠与协议的第一条要求上:必须保持亲密的陪伴关系,除非赠与人单方面拒绝或短暂授权被赠与人无须陪伴的权利。
“我是不是应该尽快搬过来跟您一起住?”
男人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却在看了她几秒后,眼底蕴起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问题听着就有些奇怪,乔雾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先生我确实缺钱,我所说的‘尽快’,主要也是想尽快拿到钱……没有其他的意思。”
最后这个强调,怎么听都有点画蛇添足。
她的眼神坦白而真诚,但只要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睛别飘忽四散的话,这句“没有其他意思”的说辞会显得更有说服力。
苏致钦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泛红的耳朵尖:“我很小的时候,猎到过一只红耳朵的狐狸。”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
幸亏车内舒缓的男低音低吟浅唱,让整个氛围没有那么尴尬。
苏致钦抬手松了松领结,起身从随行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伏特加酒。
他往杯子里放了一大块冰,拎起醒酒器,金色的液体沿着冰壁缓缓滑入杯体,直到将冰块完整没过。
酒杯被端起来,冰块撞击冰壁,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醇香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管落入。
乔雾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在对方放下杯子前,匆匆移开了视线。
车窗外白茫茫的窗外,就像迪士尼电影里的童话世界。
她坐在温暖的、豪华的车里,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里擦亮的第一根火柴。
苏致钦看向乔雾:“要喝水吗?”
乔雾回过神,点了点头。
“可以喝酒吗?”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却用“你这么小确定能喝酒吗”的眼神质疑她。
看不起人?
乔雾迎上他的目光:“先生给我送钻石手链的那天,我刚好满18周岁。”
苏致钦笑着将酒杯放回桌上:“是么,可我以为那天并不是你的生日。”
乔雾:“?”
“毕竟你没有收生日礼物。”
乔雾:“……”
你有点记仇?
乔雾撇了撇嘴,决定为自己以前犯的错忏悔:“您送礼物的时候,上帝这个该死的导演给了我一本寓言故事,他发给我的角色是一个坚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肯定是铅球的愚昧奴隶。”
从今以后,她就是金钱的奴隶。
苏致钦被逗笑了:“那现在呢,上帝给了你什么?”
“现在嘛,就是本科幻小说。”
“如果喝不到酒,怀里的时间指针就会开始倒退,直到协议生效的那一天,就会退回到我过生日的前一天,那么先生接下来几年做的事情可能就会犯罪。”
在威胁他。
像极了那只在雪地里装受伤想从他手里骗食物,他不乐意给,就小心*翼翼地亮着爪子尖尖不挠他,只敢吓唬他的坏心眼红狐狸。
苏致钦抿了口酒,笑着问她:“中国女人都像你一样狡猾吗?”
“我不敢以偏概全,”乔雾顿了顿,目光从赠予协议划到他的脸上,“但俄罗斯男人肯定都像先生一样绅士大方。”
一语双关。
苏致钦用漂亮的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那杯酒:“介意吗?”
乔雾摇头。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现在需要开始逐步习惯跟他的相处方式。
苏致钦看着她端起酒杯,先是凑近了秀气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酒味,然后试探性地倾斜着杯口的角度,等液体浸润唇瓣,她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确认了酒精的味道之后,再放心地抿了一小口。
像一只好奇又谨慎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