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否认。
他的表情太过平和,平和到,他仿佛只是在说“我给你在路边随手买了一瓶矿泉水”一样,微不足道。
从调取录音的工程师,到老板娘的公关檄文,再到律师对阮笠那个傻逼的威慑——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对她而言,却是这么多年里无法解决的沉疴。
她将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着头,慢悠悠地刮着白瓷碗里所剩无几的一层薄粥,把最后一颗莲子丢进嘴里,新鲜的莲子有一种天然的露水香,鲜嫩的莲瓣被咬开,清甘而丰沛的汁水溢满味蕾——
可她鼻息里似乎还填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唇齿之间散不去的,是他嘴里糖果的甜味,能够盖过任何食物的甘甜。
这不是协议里约定的报酬。
他没必要做这些。
包括早午餐。
包括照顾她的胃病。
乔雾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他的时候,发现苏致钦也正好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她。
她抿住唇,桂花赤豆粥的回甘仍在舌尖弥散,心跳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
装上她目光的瞬间,男人有刹那的意外,但很快,英俊的脸上就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温柔地邀请道:“乔雾,要不要再来一次?”
对上她因为讶异而微微撑圆的眼睛,苏致钦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耳朵尖尖上轻轻扫过,他状似无意地又变换了一个坐姿,旋即镇定而坦然地解释道:“刚才似乎令你不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重新再练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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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买的沙发,第一次派上了不一样的用途。
路易斯躺在太阳底下闭着眼睛打着呼噜消食,斑点豹尾惬意地、无声地拍打着地板。
窗外的露台上有鸽子“咕咕咕”叫着啄食着她昨晚撒好的玉米碎。
修长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她锁骨上的时候,像羽毛尖端擦过,有柔柔的痒意。
乔雾的意识也跟着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散、游移。
在柔暖的阳光下,胶着的目光也在细碎散落在额际的刘海中被割碎。
呼吸一急一缓地交融,喷吐在彼此的脸上,让蒸腾的热意加剧。
乔雾闭上眼睛,脑海当中浮现的,却是第一次在玫瑰花房里看见的他的脸。
惊艳到几乎令人屏息,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两人的呼吸贴得太近,她能听见他喉间吞咽的声音。
直到——
酒红色的棉质浅格子睡衣,最终也在微微摇曳的光尘里,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亲吻。
乔雾只知道自己的耳朵像蒙在蒸笼里一样热。
窗外重新下起太阳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声里,是绵绵密密的湿意。
但这些声音她现在压根听不了。
她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黏腻的烈火里,仰起头,往后拉长的天鹅颈无力地枕在沙发靠背上,用力攥紧抱枕的手,本想抬手捂住耳朵,但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触摸到了苏致钦棕色偏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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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乔雾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客厅里有讲电话的声音。
苏致钦还没有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珠却在咕咕噜噜地转。
她不知道苏致钦是纯纯地想在她身上练习,还是只是想把多年的实战经验在她身上尝试,但不得不说,接连两次的体验,乔雾都愿意给他很高的评价。
尤其是恶龙先生最后主动提出要出钱更换她的沙发的时候,乔女士只差没有竖起大拇指称他一句男菩萨。
她抬起手曲肘盖住眼睛,想起以前凤凰在群里开的车,想起晓静跟她历数过的历任男友,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居然真的有不疼,还很舒服的玩法耶!
更重要的是,苏致钦作为一个365度无死角的美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哪个状态下观察,都令人赏心悦目。
卧室门被打开。
苏致钦给她端了杯蜂蜜水,问她还要不要润一润喉咙,身上是不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倒没有不舒服。”
乔雾欲言又止。
苏致钦坐在她床边,用温柔的眼神示意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发表评论,哪怕是对他提出批评,他也愿意下次改进。
乔雾幽幽地叹了口气:“先生,我主要是觉得太累了。”
她不敢跟他明说,他的时间太持久,免得他露出一种脸上抱歉心里却暗爽的变态心理,只好用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下次可以稍微快一点。
“我国内的朋友跟我说,她们去一些公司实习,HR经常会在入职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这份工作是做六休一的,工作强度很大,工作时间久,休息时间很少,所以每到工作日最后一天的晚上,她们就会躺在床上,像一只社畜,浑身无力却又满怀希望地期待这一周唯一的假期,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乔雾想强调自己现在的状态——浑身无力,只想像个废物一样,大脑放空,在床上躺一整天。
她希望他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能够主动提出自己未来的改进方向。
但苏致钦的关注点,明显有些偏离,他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乔雾,我从未跟你要求过做六休一。”
是的,他雇佣她做挡箭牌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勤的要求,但她的时间相对自由,有需要了帮他撑个场子就行,但正是因为这种自由的合作模式,才让她显得没有那么自由。
乔雾以为他是在说两人的合作关系,便白了他一眼,叹气道:“是的,我呢,是24小时standby,我比她们还要惨。”她甚至需要随时应对他在大马路上的突袭。
那天晚上是她大意了,被一口气到账的20万砸晕了头,加上又发了高烧,才没有注意到这种合同陷阱——她甚至都忘了了解自己这三年里应当有多少假期!
苏致钦沉吟了三秒,像是自说自话般地低头思考:“我们满打满算也就2次,而且,从行动轨迹来说,我也只能算是曲线救国。”
乔雾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觉得对话似乎在一个她不太能理解的方向发展。
苏致钦忽然微微一笑,碧绿色的瞳孔也跟着瞬间点亮,他甚至兴奋得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你提醒我了,我们确实可以试试做六休一。”
乔雾只当资本家良心发现,愿意主动给无产阶级提供福利和关怀,但有假期总比没有好,如果每周有一个固定的休息日,她也能更好地安排自己的私人生活。
想到这里,她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天花乱坠地吹了他半天的马屁。
苏致钦露出宽容和欣慰的笑容:“看来你也喜欢这个提议,我很高兴。”
“那当然!”乔雾将手枕在脑袋下,开始畅想,“今天是周五,也就是说,如果明天先生需要我的话,我还能帮忙看一下场子,然后呢,我后天就能休息了对吧?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拥有固定的休息日,如果按自然周算的话,太临时了,其他朋友的时间就太不好约了。”
这样也好,她有固定的关机日,可以无视他的要求。
苏致钦微微挑一下眉,沉吟了一会,叫了声她的名字。
男人弯着眼帘,温和笑道:“我们在做六休一这个点上,似乎有一定的认知偏差。”
乔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嗯?”
做六休一,工作六天,休息一天,有什么问题?
男人笑着揉了一把乔雾的脑袋,看着她在半分钟之内,从困惑不解到愕然震惊最终抵达呆滞,他温柔地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
“但是看在你已经答应的份上,这点偏差,并不重要。”
第19章 莫斯科的雪-19
019
乔雾在进行了丧权辱国的做六休一后,割地赔款到怀疑人生。
但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完全怪苏致钦。
毕竟撇开事后巨大的体力消耗,至少过程于她而言,其实也是一件相当快乐的事情。
他在亲密关系中会非常照顾她的感受,哪怕红着眼尾情动的时候,他也会压抑着,重重地喘着气,绅士地询问她是否可以继续。
他太过克制,她甚至怀疑,他在审视她能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同时,也在审视他自己。
这种感知非常怪异。
哪怕她最终因为急速攀升的谷欠念,痉挛着咬坏了枕头,最后嘤嘤呜呜地开始抽泣,可恶龙先生却仍旧可以站在高高的城堡顶端,镇定自若地俯瞰着伏在泉水旁边情动到不能自持的纤瘦小狐狸。
在这个过程中,他从未有过任何的失控。
而她唯一一次见他臣服于谷欠望,也不过是两人初次在餐桌前那次而已。
但倘若她在当时拒绝,恐怕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偃旗息鼓。
在多次的练习和尝试下,苏致钦比乔雾,要更了解她的身体。
自诩情场海王的晓静对两人的进展非常八卦,但在听了乔雾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之后,她沉吟半响。
“所以,你怀疑你们俩之前有可能认识?”
乔雾正在泡澡,热腾腾的水汽蒸得她有点头晕。
“是的,我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隐约就是有这种感觉。”
“前两天早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最恐怖,他好像连我花生过敏这种事情都知道。”
“卧槽,真的假的?”
“我八百年没碰花生了,这种忌口就我妈知道。”
她只要吃花生,就必然浑身起疹子。
14岁那年跟妈妈在法国的时候,街角甜品店的胖老板拿芝麻和花生酱调冰激凌奶油,她贪嘴,没忍住吃了两个,当天晚上就中了招。
她对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难受一边还要被妈妈数落的印象太过深刻。
乔芝瑜一边给她擦身体,一边骂骂咧咧。
“我每天管你零花钱,就是怕你多吃,你倒好,自己的钱花完不算,还能骗到别人请你吃。”
“这个小破渔村里居然还真有傻白甜好心做慈善啊?”
“行啊,言言,一天一个冰激凌我都管不住你,你居然一天有能耐吃上两个。”
乔芝瑜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
“昨天晚上回家我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你是不是下午又骗人请你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