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否——”
在挂断电话前,乔雾截住他的话道:“这两天都不行,我不大舒服,不想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约定,拒绝他。
乔雾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就这个事情记仇,但至少在中国人意义里的新年,她想自己跟朋友一起过,她不想看见他,去猜他的想法,去照顾他的情绪。
简单来说,就是,除夕夜,她想摆烂。
虽然是莫斯科当地下午的时间,但乔雾依旧给手机设置了来电免打扰,她今天跟旅行社请了假,除了苏致钦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找她。
乔雾觉得口渴,就从沙发上起身,往烧水壶里灌了点水,等水烧开的功夫,她靠在流理台旁边出了会儿神。
她需要尽快处理跟苏致钦之间的关系。
等她从圣彼得堡回来,就必须找一个时间跟他开口。
主意下到一半,有人敲门。
乔雾从猫眼里探出去,发现是莫斯科古姆百货新开的甜品店的外送员。
等她将信将疑地开门,堆上桌的,除了胃药、姜茶,还有香喷喷热乎乎的可丽饼。
甜香的果酱浇在被烘烤得松软甜糯的饼面上,大颗的新鲜树莓被裹在云朵般的白色奶油里,陷在饼皮里香气四溢。
她前些天做地陪时,曾经带游客去古姆百货购物,远远就看见那家甜品店里排得长长的队,她站在扶栏旁边,只闻着觉得味道香,却没有时间去排队。
乔雾不知道苏致钦做这些事情到底是想干嘛,她虽然贪吃,但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原则。
盯着香香的食物冷哼一声。
没有犹豫太久,她很有骨气地把冒着热气的饼子和姜茶扔进了垃圾桶里。
捡起桌子旁边的手机,眯着眼睛看群里聊天。
凤凰如痴如醉地请教PUA鸡汤大师玛卡巴卡要如何拿捏学霸,玛卡巴卡大方地倾囊相授。
而陈鸽和miaoko则在旁边吹彩虹屁,替凤凰摇旗呐喊。
十足的损友。
乔雾正怼着手机屏幕翻合适的表情包,忽然就被cue到。
【玛卡巴卡:记住我教你的PUA大法,连乔雾这种笨到只能靠记笔记才能提升的人都能学会,凤凰,你一定没问题的。】
【玛卡巴卡:总之呢,对付这种狗男人,爱答不理就完事了,送什么都别收,油盐不进是我们拿捏人的宗旨,必须得让他们清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嗯嗯,老师放心!我绝对是老师的好学生!】
【玛卡巴卡:可怜我毕生绝学,因为某乔姓二弟子牡丹,而无大展拳脚之地。】
【乌云不高兴:?】
【乌云不高兴:你在阴阳谁?@玛卡巴卡】
【玛卡巴卡: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有时间拿我的理论练练手,给点反馈行不?出版社现在追着我让我交稿,我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玛卡巴卡本名马真真,写**鸡汤文出生,微博粉丝50万+,兼职副业会写点鸡汤文出版成册,擅长毒害当代未婚男女。
乔雾皱着眉,露出地铁老爷爷的脸。
【乌云不高兴: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有个屁的练手机会!】
第27章 圣彼得堡的风-27
027
周五一早,乔雾上完课,正准备拎东西走人,有同学给她带话,说是米哈伊尔教授找她。
乔雾背着一书包的行李踏入教授的办公室,当看清坐在羊皮沙发上的中年美妇的时候,她本能地滞在了门口。
“安杰丽娜,这是乔雾,”米哈伊尔笑着用俄语跟陈淑玉介绍乔雾,“她是最近三年唯一一个考进我学院里的中国学生,她很优秀,而且她跟你一样,也是西渝人。”
米哈伊尔教授伸手招呼她进门,乔雾在门口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作为孙少飞的母亲,陈淑玉的长相温婉,少妇的明眸善睐里却有不输于少女的天真纯良,这大概就是男性画家最偏爱的“中式缪斯风”。
米哈伊尔:“你会用中国的茶具吗?”
胡桃木的沙发长几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白瓷茶具,茶杯表面烧着细细的竹叶纹路,栩栩如生到仿佛能闻见草木香。
乔雾在陈淑玉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下,点了点头。
空气里有淡淡茶酚的香味,她看着桌上精致的铝罐,判断里面大概率装着明昭山的毛尖。
米哈伊尔笑了:“那正好,劳烦你为我们煮一下茶。”
欧洲人一旦接触神秘的东方物件,难免会有附庸风雅的心态。
博学多才的教授也不能免俗。
乔雾沉默着用开水烫煮茶具的时候,米哈伊尔则跟陈淑玉聊天。
她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两人聊天的内容——
陈淑玉想跟米哈伊尔打听国内一家极有声誉的私人美术馆馆长的收藏喜好,因为馆长有一位独生女长得娇俏可爱,与孙少飞年龄相仿,陈淑玉打着借花献佛的主意,实则是想通过送礼这个举动,让孙少飞与独生女有所交集,以便促成一桩好姻缘。
……这种人工授粉,真是很无聊。
乔雾听得想打瞌睡,只觉得陈淑玉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非常在意她的反应。
忽然听到米哈伊尔谈到她的名字。
“乔雾,你回国之后要是想谋个好生路,可以联系安杰丽娜,她的丈夫是我当年在列宾的同学,他在你们中国的艺术界有些名望,提携像你这样的小辈,不是什么难事。”
陈淑玉微微抬起高傲的下巴,在袅袅的茶香雾气里,仿佛在说“你不配”。
她不好当面驳教授的面子,只冲对方扯了一下唇,却不置可否。
热心肠的米哈伊尔关照完她的前程,又继续转头跟陈淑玉聊天。
“你打听的那位馆长,我前不久在法国刚好遇见过他,他最近对一些热点的文化议题很感兴趣,比如LGBT文化当中对个人身份和关系的思考,我认为在现代的艺术品收藏市场上,JasonArtim的画作可能会更适合一些。”
陈淑玉了然地点了点头。
米哈伊尔:“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孙廷快毕业的时候,你正怀着孕,没想到转眼你们的儿子都要结婚了。”
陈淑玉笑着应了声是,忽地话锋一转。
“不过我却对他的婚姻有些发愁,他前不久遇到了一个很有心计的坏女孩,受了不小的打击,我很早就劝过他,中国人讲求门当户对,他一意孤行,结果果然上当受了骗。”
米哈伊尔微微讶然:“那现在呢?”
陈淑玉轻蔑的目光从乔雾身上轻轻扫了过去:“所幸那个小姑娘知情知趣没再纠缠,不然这种事情闹到最后估计会很难看,你说对吗,乔雾?”
乔雾默不作声地泡茶,哪怕垂着脑袋,降低存在感,却没想到陈淑玉仍旧想把她拉出来鞭尸。
她放下倒水的茶壶,像是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慎重道:“我觉得这种事情也说不太好,教授,您知道的,在西方,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到了中国,结婚很有可能变成两家人的事,所以在一种不太健康的家庭关系里,尤其是在一位自以为开明实则强势的母亲手底下,很容易就诞生出一种叫做‘妈宝男’的男孩子。”
米哈伊尔第一次听到“妈宝男”这个说法,顿时来了兴趣:“这种男孩子会怎么样?”
“妈宝男在中国的婚姻市场,非常不吃香,尤其是如果女方的父母条件优渥,比如像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美术馆馆长,那基本上相亲绝对歇菜。”
陈淑玉一下子睁圆了美目:“你!”
但当着米哈伊尔的面,陈淑玉也不好发作什么,只端着白瓷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拭目以待”。
估计是被乔雾一番话怼坏了心情,陈淑玉没再待多久,便起身离开。
乔雾慢条斯理地洗完茶盏,收拾好东西,便跟米哈伊尔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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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的火车不像中国的高铁速度那么快,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一段路程,中间停靠站点多,抵达圣彼得堡时已近晚上十点。
作为曾经欧洲的要塞城市之一,相较于莫斯科浓厚的政治氛围,圣彼得堡的宗教和历史的痕迹则更重一些,闻名遐迩的冬宫和夏宫就坐落于此。
乔雾先前曾经带客人来圣彼得堡旅游过很多次,对这个城市的交通也算轻车熟路。
她在落脚的小旅店里安顿下来,睡前整理行囊,却发现书包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里是厚厚的一沓千元面额的卢布,伴着教授笔迹潦草的一张便签条——
“乔雾,这是安杰丽娜托我交给你的助学金。”
应当是教授趁她洗茶具的时候偷偷塞进她书包的。
乔雾无法去责备老教授因为试图照顾她自尊心而做出的细心举动,但对陈淑玉这种拿捏着好心人当枪使的企图,发出了不耻的冷笑。
整整两万卢布,折合人民币一万多,捏在手里都有些沉,可至于到底是冠冕堂皇的助学金还是羞辱她的钱,乔雾用脚想都知道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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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在涅瓦河的一艘巨型邮轮上举行,整个拍卖场被主办方布置成常见歌剧厅的形式,拍卖的主舞台正对着观众席位,而席位则根据入场的保证金缴纳金额,进行特有的分级,有一楼的普通席位,也有二楼的VIP席,还有顶楼能够俯瞰整个拍卖会场的豪华包厢。
因为拍卖会会在晚上8点开始,持续4个小时,所以主办方还贴心地根据不同级别的宾客,安排了不同等级的入住房间。
除此之外,还有全开放的自助晚餐,如果不是清楚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乔雾还真会以为今晚自己是来圣彼得堡的涅瓦河上来参加邮轮度假派对。
她在“青城情//欲流”群里吐槽的时候,还被凤凰戏称为“圣彼得堡歌诗达”,她甚至还让她有胃口的话,务必要多吃一些,毕竟花了血汗钱进去的,绝对不能白给资本主义薅羊毛。
【乌云不高兴:绝对不会背叛工人阶级.jpg】
她并没有告诉这些好友她跟苏致钦之前的事情,所以于她们看来,今晚纯粹只是一场学业中途的旅行消遣。
晓静在后场做拍卖前的准备,乔雾一边在群里给好友直播,一边嘴馋地站在铁板烧面前等厨师给她煎牛排。
直到她心满意足地叉掉最后一口牛排,目光逡巡着在场内寻找其他的食物,却意外地在会场中看到了孙少飞。
男人一如她初见时那样青涩,换掉了运动装的他,穿着笔挺的小立领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口还打着绅士的温莎结。
都说人靠衣装,但孙少飞这一身正装,就像一个刚刚成年的小男孩偷穿爸爸的西装一样,虽然合身,但举手投足,就是透着一种古怪的别扭,无论从气度还是仪态上,跟衣冠楚楚的苏致钦,相距甚远——毕竟对苏致钦来说,西装这种打扮,像是天然地就长在他身上那般贴合。
乔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到那位令人头疼、脾气古怪的男伴,但她很快就将对方的影子驱逐出脑海,她试图低下头降低存在感,但无奈,孙少飞已经提前发现了她。
“乔雾,你一直都没有回我的消息。”
不像其他正在吃自助餐的宾客,手里不是食物就是甜品或者饮料,孙少飞两手空空,显然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乔雾咬着嘴里还有牛排肉汁味的银叉子:“是的,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的答案并不让他意外,但孙少飞还是被她干脆利落的态度给伤到,他花了点时间调整情绪:“能聊聊吗?”
乔雾想说我们之间其实已经没啥好说的了,毕竟你妈刚刚给了我两万块钱。
只是陈淑玉虽然对她成见颇深,但归根结底,是她别有所图在先,至少孙少飞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