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柔润的月光下,这么一副骄矜的美人进食画面,乔雾看得赏心悦目,非常有助于消化。
她打了个饱嗝,回味着唇齿里的甘香,她这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兔,想到以后离开莫斯科,都不可能再吃上这种美味的兔肉之后,忍不住有点伤感,所以此时此刻,她由衷地赞美道:“先生,不是我拍马屁,您的野外生存能力,简直能干趴贝爷。”
“贝爷是谁?”他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块干干净净的骨头,“我不喜欢男人。”
乔雾:?
对上乔雾不解的眼神,苏致钦用一种“我今天白天吃了一块牛排”这种稀疏平常的口吻,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干趴你就可以了。”
被车轮子猝不及防滚脸而过的乔雾:“……”
……又被冒犯了。
拒绝被//干趴的乔雾,气得一口咬走了苏致钦还来不及片肉的、肥肥的兔子腿。
苏致钦:“……”
无辜的苏致钦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话了,但他终于切实体会到了一年前的艺术酒会,艾伯特跟他提过的跟中国情人相处的烦恼——她们总是动不动就生气,莫名其妙的别扭,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苏致钦垂眸看着木条上的兔肉骨架,开始不疾不徐地用小刀去片肩胛上的瘦肉。
暴饮暴食的乔雾抢了他最好的一块腿肉,简直就像个无情的食物粉碎机。
如果不是路易斯离开得早,他确实担心,吃得上头的乔雾,会有加餐一顿的危险想法。
他默默片肉的时候,忽然觉得,用心养一个乔雾,其实也是一件挺费劲的事情——娇气爱哭,又多嘴。
是的,她太多嘴了。
不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
这是一个顽劣的恶童,不知死活地一点一点越过他设好的边界。
另一边的乔雾嚼着嘴里肉汁香浓的兔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苏致钦这人其实非常奇怪,撇开这些不同寻常的生存技能,他的生活有一种严苛的自律。
他从不赖床,不管折腾到多晚,都能在她睁开眼之前起床,当然,邮轮那次是个意外。
他不看电影,也不听音乐,更不用提什么游戏之类的,他的世界里仿佛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市面上流行的东西,似乎也与他无关——他看待任何东西,只分两种,无趣的和有趣的。
同时,他不需要任何精神层面的享受,他从始至终,只是在满足自己最原始的欲望——食欲和性//欲。
这简直太割裂了。
明明身处高位,却不懂得什么叫及时行乐,不懂得如何利用财富和地位享受快乐。
明明养尊处优,却又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生存技能。
她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样的成长环境,会培养出这样一个继承人。
乔雾咬碎被烤脆的骨头,不轻不重地打了个饱嗝。
她现在酒足饭饱,精神十足,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冰湖和皑皑白雪,玩心大起,她裹紧了围巾,捡起地上刚刚拿来串兔兔的木条,打开架在帐篷顶端的疝气灯,就跑到湖边玩雪。
防雪靴“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她用脚在雪地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半蹲下身,用小木条在名字旁边涂涂戳戳,自恋地写下了“小天才”三个字。
相比起乔雾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兔兔,苏致钦慢条斯理的进食终于到了尾声。
少女在雪地上来来回回地踩雪,气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吐出白雾,疝气灯的光照强烈,将她小巧的身影剪出一层圣洁的光晕,她握着木条的手指粉而嫩,连露在毛线帽外的发丝,都分毫可见。
她像是不知疲倦地消耗着雪地里珍贵的体力,精力充沛的小狐狸,由内而外的生命力,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如果她没有那么胆大包天的话,他会欣赏得更加开心——
苏致钦看着她在平整的雪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跟在名字后面的三个大字的时候,他弯了弯唇,温和笑道:“乔雾,如果你不介意未来五天躺在床上吃晚餐的话,我很乐意扮演‘大坏蛋’这个角色。”
被发现偷偷干了坏事的乔雾,丝毫没有一丝良心上的疼痛,她甚至还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气鼓鼓地用木条将“苏致钦大坏蛋”这六个字里后三个字给潦草地涂掉。
但是,涂掉了补什么好呢?
温热的五指忽然从后握住她的手,他将她半抱在怀里,在已经被涂花的雪面上,不以为耻地写下了“大善人”这三个字。
乔雾“嘁”了一声,对他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表达了深深的唾弃。
“……真难看。”
“没你好看。”
他回应得太过自然。
温热的气息轻飘飘地拂过她的耳畔,像羽毛一样挠得她耳廓发痒。
乔雾伸手揉了一把耳朵,在心里冷静地警告自己,自作多情比自恋更加可耻。
他应该是在说他写的字,没有她写的好看。
苏致钦虽然有一口极其流利的普通话,但写出来的汉字实在难看,狗啃得像是刚刚开始练字的孩童。
乔雾整理完情绪,不满地低哼了一声,用脚在“大善人”的“人”字笔画的那一捺里踩了踩,不服气道:“明明是大坏蛋。”
苏致钦屈指挠了一下她右手的手腕,闻着她发间甜甜的橘子香,笑了笑:“善人喂你吃兔兔,如果是坏蛋,就喂你吃其他的东西。”
含笑的声音细细磨过她的耳膜,扶在她腰上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下滑。
乔雾“嚯”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气沉丹田:“先生。”
“怎么?”
乔雾盯着雪地里“大善人”三个字,重重地哼了一声:“所以您现在是要推翻大善人的身份牌,做大坏蛋了吗?”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微凉的风雪,也吹不开环抱时不断积蓄的浓稠热意。
“乔雾。”
耳廓的碎发被他喷吐的气息拂开,又轻飘飘地落回到颈侧。
乔雾能感受到压在她后背的,平稳有力的心跳。
她抿着唇,复盘着自己刚才的逻辑。
其实她的逻辑是有漏洞的。
在她眼里,他是大坏蛋,所以他要是想拿她的矛攻她的盾,那么他就完完全全可以干大坏蛋的事情。
她是真的很怕他说出,既然追求刺激就要贯彻到底这种话。
乔雾忐忑地等了一会儿,他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忍不住好奇地侧眸,却对上一双温和微笑的眼睛。
柔润的唇,轻轻熨帖了一下她的耳畔。
“你可以猜猜,我今晚会拿什么身份牌?”
“……”
苏致钦顿了顿,皱着眉头又沉静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的脚没有那么用力地放在我的脚背上的话。”
觎着他分神的间隙,乔雾用力拨开他不安分的手,灵活地跳出了他的怀抱。
苏致钦自得其乐,掂着从乔雾手里顺过来的小木条,盯着“苏致钦大善人”上面一排的“乔雾小天才”弯了弯眼睛,他涂花了“天才”两个字,慢悠悠地写上了“坏蛋”。
“乔雾,”他用下巴点了点雪地,“你看,真正的坏蛋在这里。”
小坏蛋乔雾:“……”
乔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他今年几岁了。
苏致钦弯着眼帘想了想,脑海当中那个在邮轮上活灵活现又忍辱负重的少女,又再次生动了起来。
他学着她当时的口吻,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我今年二十岁了,我可以自己给自己点汽水!”
迎面飞过来的小雪团,被他轻松躲开。
乔雾红着脸,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大骂他是幼稚鬼。
苏致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谁先开始谁幼稚。”
乔雾:“……”
乔雾懒得理他,干脆自己蹲到旁边堆雪人,但堆雪人跟在雪地里写字完全就是两码事了。
雪地上细雪松软,她力气又小,好不容易滚出一个小雪团,就已经气喘吁吁。
她堆得手心发凉,但脖子却在冒汗,忍不住将围巾扯到地上,最后是大善人苏致钦好心施以援手,才帮着她堆好了一个雪人。
乔雾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这个半人高的雪人的脑袋,正琢磨要怎么装点雪人的脸,身边的男人已经先她一步,从皮衣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在雪人嘴巴的位置怼了根烟。
乔雾:“……”
乔雾很无语:“先生,我堆的是个妹妹,等会要戴围巾涂口红的!”
苏致钦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那我们再堆一个。”
乔雾:“……”
但乔雾堆雪人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堆第二个完完整整的雪人了。
只是,眼见苏致钦一个人也堆得那么开心,她也实在懒得戳穿他。
“先生,这些湖泊冬天结冰的时候,里面的鱼也会被冻住吗?”
来俄罗斯之前,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乔雾在有限的年岁里,并没有见过这样密集、厚实的雪景,尤其是像这样漫天的冰雪,一望无际的雪原里,时间的流动都会和缓到趋于静止。
“你可以找找试试。”
她从篝火里抽了根顶端燃火的木条,木条上捆着油布,火焰烧着木炭,“哔啵”作响。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夜风偶尔刮过耳梢,有雪松针落地,松软的雪层被拨开,苏致钦平稳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朵里。
乔雾举着火把往结冰的湖面走,走到湖岸边时,鞋尖不小心踢到了石子,小石头滚进冰面,摔出很长一段距离,坚硬的矿物质撞击厚结的冰层,像叮叮作响的清脆风铃。
在空旷到一望无际的冰面上,以石子为弧心,悠远、绵延的声音像是停在湖心的小船,轻轻摇杆,就能推开粼粼水面,涤荡四散。
辽远、静谧的声音,在大自然的衬托下,有一种孤独、悲怆的宏大。
就像是她高中住院时,失眠的时候班主任特地给她准备的白噪音。
她闭着眼睛站在冰面上静静地听了会儿,直到有细雪落在她的眼皮上,悄无声息的融化。
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她的,除了天空当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小雪,还有天际山峦处,隐隐约约闪现的光带。
皎月高悬在头顶,将极光本就细微的变化衬托得几乎要看不清。
大自然一些瑰丽华美的气相景观对月亮亮度的要求很高,比如极光,比如银河,基本上都要求晚上需要有云,要靠云层遮蔽月光,就能将天际的奇景一览无遗。
今晚除非是极光大爆发,否则在皎月的映照下,基本就是观赏无望。
乔雾虽然遗憾,但她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情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