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见何悦虽气愤却还有理有据,就没插嘴,站在旁边陪着她。
然后她就看到对面那刘科长被何悦质问,眼珠一转,然后哼笑了声:“作风品德方面小何同志你就很有问题啊。”
他指着宋念手里的罐头:“你这大晚上带东西来是要行贿吗?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放任的,我如果把房子给你,那才是受贿徇私。”
何悦气急:“明明你已经把房子划给孙青了,孙青旁边的,难道不是她给你送的礼……你这是倒打一耙!”
刘科长冷笑:“你这是诽谤,小何同志,小孙是我们邻居,来坐坐而已,你家不在这里吧,还带着东西上门……你不是送礼是什么?”
宋念拉了下何悦,然后开口:“刘科长是吧,我呢,是何悦的亲戚,我手里的罐头是我买的要回去给家人吃的,只不过正好碰到何悦了跟她来一趟……您怎么看到人拿东西就说要给您送礼呢?”
宋念笑了笑:“看来刘科长很有经验嘛。”
刘科长微僵,然后冷笑:“你们少在这里无事生非了,房的事已经定了,小何你可以等下一个名额,也许也要不了太久,不过你要是非要没事找事闹腾……那即使闹到厂里我也不怕。”
刘科长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我就是不接受你的行贿,不愿意照顾你,就是这倔脾气,我看谁能指责我。”
何悦气得想骂人:“你颠倒黑白你……”
宋念拉了拉她:“别说了,我们先走。”
何悦蓦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现在闹起来对自己没有好处,她生生忍下,咬牙狠狠白了眼有恃无恐的刘科长和幸灾乐祸的孙青,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开。
出了院子大门,何悦就开始抹眼泪,抬着头努力想憋回去却憋不回去,只能不停抹掉。
宋念把手帕递给她,柔声安慰:“表姐你先别哭,我们再试试。”
何悦带着鼻音哽咽着说:“我刚也就是撑着架子不倒,但我知道没用的,他们摆明了已经说好了,姓刘的是厂里的老油条,他倒打一耙说我想行贿所以不给我房的话谁都说不了什么……”
她越说越难过:“我还想照顾我妈,现在连给我妈找个住处都做不到,我太没用了。”
宋念连忙安慰:“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呀,还有彬彬,还有我,彬彬不是这几天在拼命挣钱嘛,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总能找到法子的。”
何悦闷闷点头:“谢谢你念念,让你跟我跑着一趟被人泼脏水。”
宋念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泼脏水啊,你别老跟我这么客气,我爸妈刚下放时姨妈自己省吃俭用给他们寄钱……也没觉得我爸妈是拖累啊。”
宋念擦了擦何悦眼角:“咱们是亲人,本就该互相帮扶的……别哭了,姨妈看到又该担心了。”
何悦连忙抹掉眼泪。
到了公交站,宋念把罐头递给何悦:“我就不往招待所那边去了,直接坐车回家,你先别跟姨妈说,明天我抽空到你们纺织厂去一下……你到时候接我进去,别的就不用管了。”
何悦一惊:“你要做什么?”
宋念想了想,说:“我想去找你们厂长谈谈。”
何悦惊到了:“厂、厂长?他……厂长他能听你的吗,到时候万一他训你,万一他也帮着姓刘的……”
宋念思索着说:“我会注意措辞的,表姐你放心,就是事情办不成,我也不会牵连你,我会试探着来的。”
何悦连忙说不是怕被牵连:“我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虽然你能说会道,但他们都一把年纪经过许多事了,我怕你受欺负。”
宋念笑了:“没事,你别怕,我、不会冲动的。”
何悦犹豫了许久才点头:“那、那好吧,对了,你把罐头拿回去,这是你买的……”
宋念没要:“家里什么都不缺,我买的也可以给姨妈和你们吃,你拿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公交车正好停下开门,宋念转身上了公交车。
何悦回到招待所,看到母亲胡秀云苍白的面色,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努力扯出笑脸。
“后勤科长让我明天去厂里再说,明天再看。”她安抚胡秀云。
胡秀云松了口气,问:“念念回去了?”
她有些担心:“这几天念念整天围着我们转,也不知道她夫家会不会有意见,她丈夫瞧着不是普通人……会不会因为我们家瞧不起她。”
何悦犹豫着说应该不会:“我看念念心情没什么变化,再说我们家的事怎么了,又不是妈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胡秀云摇头:“你们小孩子不懂的。”
何悦就说让她别想太多了:“来,这是念念买的罐头,说给我们打牙祭。”
胡秀云就指责她不该让宋念花钱:“她现在一个人嫁进别人家,你小姨姨夫也要照应,不能乱花钱的。”
何悦无奈:“她已经买了,总不能扔了吧?”
胡秀云就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何彬彬也满身大汗进来,拎了个袋子,袋子里十几个肉包子。
何彬彬龇牙:“妈,姐,吃饭,我买了宝子……哇,还有罐头啊。”
看到他晒得黝黑,胡秀云有些心疼:“是不是晒得很。”
何彬彬抹了把汗说没事:“生意好就行了,妈你别担心,我挣的钱能养得起你。”
等吃完饭,何彬彬离开招待所去朋友家。
招待所一个房间只能睡两个人,他不能在这里睡,这几天就连人带货投奔了一个朋友。
好在何彬彬平时为人仗义人缘好,倒也能临时找到愿意收留的朋友。
第二天,何悦正在车间干活,就被人叫出去说有人找,到了大门口,果然就看到宋念笑吟吟站在那里。
宋念没有穿红旗厂的工服,上身一件浅咖色条纹衬衣搭配黑色长裤,长发松松编起来斜搭在肩上,带了对珍珠耳钉,瞧着洋气漂亮极了。
何悦忽然就松了那么半口气,毕竟,就她表妹这个打扮这份气度,即便厂长那边走不通,对方应该也不敢对她有什么无礼举动。
被何悦接进去后,宋念让她指了厂办的位置就让何悦回去了,她自己走到厂办那边。
外边的秘书看到她,有些诧异:“您好,您找谁?”
“找董厂长,他现在有空吗?”
秘书有些犹豫:“您是……”
宋念笑了笑:“见了董厂长你就知道了,他现在在吧?”
秘书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这架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便起身说去问一下,宋念笑着跟在她身后。
办公室门打开,秘书跟厂长说有客人,黄河厂厂长董国忠从报表上抬头问谁,宋念便侧身挤进去:“您好董厂长,我姓宋,找您是有些关于厂里后勤方面的问题。”
董国忠蹙眉:“后勤你去找后勤科,找我做什么?你是哪个部门的?”
宋念就说:“因为后勤科长涉嫌受贿徇私,事关重大……听说咱们黄河纺织厂正在申请进入调拨序列,您应该也不想因为有的人目光短浅而影响黄河厂的声誉吧?”
董国忠神情一顿,然后冲秘书挥挥手:“你先出去。”
“进来吧,坐……别关门。”
孤男寡女要避嫌,董国忠就特地叮嘱了一声。
宋念应了声走进办公室,而就在这个时候,车间的何悦被班组长叫了出去。
往出走时班组长有些无奈:“你得罪后勤刘科长了?”
何悦抬眼:“什么?”
班长抬了抬下巴:“他在外边找你呢,脸色不好看。”
何悦出了车间门,就看到后勤科长刘虎才站在那里。
“我刚看到跟你一起那人进了厂?”
刘科长冷笑:“你私自带人进厂经过同意了吗?怎么,还想来打报告啊?”
他冷冷看着何悦:“你知道厂里最近在做什么吗,如果闹出事你以为对你有好处?”
何悦抿唇死死看着他。
刘科长冷笑:“年轻人做事不知道分寸,我提醒你一下吧,你去把你那什么亲戚趁早叫走,如果闹出什么事,我敢保证你在黄河厂这辈子都别想分到房了!”
说完,他指了指何悦冷嗤后离开:“你好自为之吧,年轻人……”
第72章 有没有兴趣来黄河厂?
黄河厂厂办,董国忠坐在办公桌前,让宋念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神态居高临下:“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吧?黄河厂应该没有你这号人,你又是怎么知道后勤科长刘虎才受贿的?”
宋念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董厂长最近应该为进红旗厂调拨名单的事焦头烂额而不得其章,在这一点上,我或许可以帮到您。”
董国忠蓦然皱眉,随即直接冷笑出声:“你知道要进调拨名单有多难吗?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是再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大放厥词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宋念脸上笑容不变,语调平静。
“黄河棉织厂之所以逐渐没落,除了生产质量把关不严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没有突出的竞争力,从产量上来讲比不上西三纺织厂,同产量等级下,质量又不如平南纺织厂,也是因此,董厂长意识到黄河厂的机会很小,才会这么发愁,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董国忠原本烦躁不耐的神情略有缓和,但还是冰冷:“你这小姑娘倒是言之有物,可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你能说出来又能怎样?难道你能改变?”
宋念笑着点头:“是啊,董厂长说对了。”
董国忠一愣,然后又哼笑一声,明显并不信任,端起手边的茶缸喝了口:“哦,那你说说看。”
宋念说出她的重点:“我可以提供一份新型布料的技术参数,是目前国内还没有的,只要黄河厂做出来了,那就是国内头一份……这样,董厂长还担心黄河厂不能辉煌吗?”
董国忠直接笑了,愈发把宋念当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瓜蛋子,带着些戏谑开口:“哟,你还有新型布料参数呢……这么厉害的,我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
宋念看着他:“我姓宋,家父宋钦荣,是钦兰纺织厂的创始人。”
一句话,董国忠蓦然僵在那里。
下一瞬,他呸一声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里,看着宋念的神情已经瞬间变了:“你父亲是宋钦荣?”
宋氏倒台还没多久,即便不在一个省份,但都是同行业,董国忠不可能不知道宋钦荣这个人。
钦兰纺织厂当初可谓是如日中天,只是宋钦荣出了事……如果眼前这小姑娘真的是宋钦荣的女儿,那她所谓的知道新型面料技术参数,就不奇怪了。
以钦兰纺织厂当初的声势,宋家手里要是没有些压箱底的东西才叫奇怪。
董国忠有些惊疑:“所以呢?你愿意把祖辈传下来的保密参数交给黄河厂?”
也不怪他疑虑,毕竟这种东西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价值几何,这小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念微笑:“我父亲的事,作为小辈,我一两句话跟您也说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父亲他是一位爱国爱民的商人……这次也是他来信嘱咐我的。”
她语调平和:“父亲说黄河棉织厂是建国初就成立的,关系着几代人的安稳与国家的利益,他愿意把宋家祖辈积累下来的东西上交,替国家分忧,为老百姓做出一些贡献。”
董国忠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你拿出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跟我说我们后勤科长受贿,假公济私?”
宋念笑了笑:“当然不是,董厂长您和我父亲年岁相当,如今您还能为国家和人民而奋斗,我父亲却……我只是想力所能及的替我父亲达成意愿,无论眼前他处境如何,我们一家始终相信,误会终会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