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坐起来，满脸虚弱。
　　旁边一人叹气：“我昨儿个就跟你说了你那样不行，上一天班儿呢，你一天吃三个窝头，谁都受不了啊。”
　　何悦一愣，这才想起来，好久没看到张桂云去食堂了。
　　这礼拜大家都开始带饭，自己找地方吃，张桂云到了饭点儿就不见人，她没想到……原来张桂云是躲起来啃窝头。
　　“她丈夫病了那么久，还有个孩子要养，本来挣得工资就是捉襟见肘的，现在三个月没发工资……只能从自己牙缝里省了。”
　　“桂云，身体要紧啊，真过不下去了就去找厂里，厂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工人挨饿吧！”
　　张桂云苦笑摇头：“现在厂里这样，能顾得上谁，我没事，缓口气儿就好。”
　　何悦看得不是滋味，扶着张桂云小声说：“张姐，你跟我到更衣室休息下，我那儿还有点吃的。”
　　张桂云想要推辞，何悦不容分说搀着她朝更衣室走去。
　　到了更衣室，何悦拿钥匙打开柜子，从布兜里拿出宋念婆婆让周姨给她的东西。
　　兜里是四罐牛肉罐头，徐家大手笔，何悦看到时大吃一惊。
　　她是舍不得自己吃的，想着拿回家跟母亲弟弟一起，这会儿却顾不上那么多，忍痛拿出一罐打开，送到张桂云面前：“张姐，你吃吧……你脸色很难看，身体要紧。”
　　张桂云看到何悦手里的牛肉罐头顿时惊到了：“这不行，这不行的。”
　　何悦看着她：“张姐，我刚上班那年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你隔三差五分我一半饭菜，我都记着呢。”
　　她把罐头递过去：“快吃吧，家里还有孩子，你要是倒下去了孩子怎么办？”
　　说完，她又从衣兜里摸出五块钱：“这是我借给你的，张姐你先用，等厂子缓过来了你再还我。”
　　张桂云眼圈倏地红了：“我不能要，厂子这样子怕是缓不过来，我……”
　　“会好起来的。”
　　何悦把钱塞进她手里：“我家里还有弟弟搭把手，总比你日子好过些。”
　　张桂云一个人养三个人，何悦至少还有何彬彬一起使劲儿，她感念刚上班张桂云对她的帮助，也想力所能及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张桂云不说话了，低着头接过何悦手里的牛肉罐头，拿勺子挖了一块出来放进嘴里，眼泪落了下来……
　　吃了几块儿后她停下来，抹了把眼泪抬头跟何悦笑着说：“剩下的带回去给孩子吃。”
　　何悦笑着说好，两人回到车间，张桂云勉强算是缓过来了。
　　何悦想，那五块钱买些杂面，也能顶些事儿，张桂云卖了这个月厂里发的布料，凑一凑，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总会好起来的……


第89章 小九九
　　下班后，何悦换了衣服收拾了东西朝外走去，李国栋在厂门口等她。
　　何悦现在住的近不用坐车，李国栋就每天把她送到家属院大门口。
　　下班的时间路上人多，两人刻意走得慢，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抄近道走过一条小巷时，见前后没人，何悦张开布兜拿出一罐牛肉罐头递给李国栋。
　　“这是我表妹给的，你拿回家去跟伯母打个牙祭。”
　　牛肉罐头现在可是稀罕东西，李国栋眼睛顿时一亮，下意识往何悦的布兜里瞅了眼。
　　看到他的视线，何悦也没遮掩，就说表妹给了四罐：“张姐日子难过，今儿个在车间都晕倒了，我分给了她一罐……唉，她也是真不容易。”
　　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李国栋大惊：“分给她一罐牛肉罐头？”
　　他睁大眼：“你怎么这么大方呢，你知不知道这牛肉罐头百货商店里面卖多少钱啊？”
　　何悦看他反应这么大，顿时皱眉：“我知道这东西贵，可它有营养，张姐脸色难看的，我就想给她补一补……以前我刚上班，我爸不给钱，我妈捡菜叶子养我们，我饿肚子的时候是张姐说她的饭吃不完，每次分我一半。”
　　李国栋抿了抿嘴唇：“你不给她的话现在就是咱们一人两罐……你把你的那罐给了她，那你就只剩一罐了。”
　　说着就看着布兜。
　　何悦一愣，然后直接气笑了：“你想什么呢？”
　　她以前只觉得李国栋有些木讷，可最近越来越发现他居然这么拿不出手：“就一个牛肉罐头，再金贵再好吃的，你至于这样吗？”
　　李国栋被她一说，有几分窘，却又强撑着辩解：“是你不该随随便便把好东西给不相干的人……我妈都还没吃过牛肉罐头呢。”
　　何悦冷笑：“那她丈夫和儿子可真没用！”
　　李国栋一看何悦变了脸色明显是动气了，顿时有些悻悻然……他原本还想狡辩，可想到另一茬更要紧的事，便生生忍住了没再说罐头的事情。
　　“悦悦，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我嘴笨不会说话，我就是太心疼你把这么贵的东西给了外人……别气了我不说了，都是我不好。”
　　李国栋一向懂得伏低做小，有时候何悦已经很生气了，可看到他小心翼翼认错的样子，就又会心软消气。
　　可能是因为从小看惯了她父亲何旺荣无理恶三分，在家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就一直想找个好脾气听话的。
　　李国栋就一直很听话，也是因此，即便知道他缺了些担当，何悦还是对他多有容忍。
　　图一样不图一样，人总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端看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所以这会儿李国栋低眉顺眼认错，她刚刚那肚子火气也消散了大半：“行了，做人别光盯着自己给别人的，也要想想别人给自己的，我到了，你快回家去吧。”
　　李国栋见她不气了，这才高兴起来：“悦悦，你真好。”
　　他犹豫后看着何悦，满眼柔情开口：“悦悦，要不然……我们结婚吧？”
　　何悦一愣，有些惊愕：“啊？”
　　她十分意外：“怎么忽然说到结婚了？”
　　“也不是忽然，咱俩相处这么久，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也了解你，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咱们结婚后住在一起，生活成本什么的都能降低一些，咱俩也能多攒点钱把日子过好。”
　　何悦顿了顿，问他：“那你家人是怎么打算的？”
　　她也没遮掩，直接说：“要结婚肯定要订婚，还有彩礼什么的，我是必须要三转一响的，你们家同意吗？”
　　李国栋犹豫着开口：“悦悦，是这样的，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只有我妈，三转一响现在一来钱不够，二来一时也凑不到票，所以她说，彩礼多给你些，给你三百，再买块手表，别的就先不买了悦悦你觉得怎么样？”
　　何悦一愣。
　　没有三转一响确实是个问题，但彩礼三百加块手表的话……李家也算是有诚心。
　　李国栋一个月就三十来块钱的工资，这差不多是他一整年的收入了。
　　但问题是，何悦先前还没考虑过结婚这件事，但看在李国栋还算有诚意的份上，她决定好好考虑一下。
　　这时，李国栋看着何悦的面色，试探着继续说：“等到咱们结婚后，我妈给我们洗衣做饭，悦悦你只需要上班，回到家什么都不用做，指定比现在轻松。”
　　何悦开口了：“这是大事，我回家得跟我妈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再给你回复。”
　　李国栋连忙说好：“是该跟伯母商量，毕竟咱们结婚后为了上班方便，住在你这里更合适些。”
　　何悦一愣：“住在我这里？”
　　她有些奇怪：“你不是排队也快排到了吗？”
　　李国栋就说是的：“但这不是还没排到，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房子，在这之前，咱们在你现在这个房子里结婚，结婚后上班什么的都离得近，我妈给咱们做饭做家务，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何悦终于听出来不对劲。
　　她皱眉看着李国栋：“在我房子里结婚，你妈过来做饭……那我妈呢？我妈住哪里？”
　　李国栋就笑着说：“这个我当然会考虑好的，让伯母就先借住在现在我住的房子，她一个人，那房子小一些，收拾起来也简单。”
　　何悦一颗心重重下沉，默不作声看着对面笑容憨厚的李国栋。
　　让她妈妈去住李家现在的老房子？还是借住？
　　那房子在小胡同里，厕所都是公共的，家里没有厨房，还是在外边走廊上搭了个炉子做饭……先前分房子遇到问题李国栋不见人，现在房子下来了，他想带他妈住进来了？
　　还美其名曰是给他们做家务照顾她？
　　这一刻，何悦终于意识到她妈妈说的李国栋只是看着本分这句话的含义。
　　他只是表面上老实本分，其实心里什么盘算都有。
　　上次要去找后勤科长刘虎才，李国栋托词他妈脚崴了不肯去，其实是不愿意跟她一起得罪刘虎才，毕竟他也要等着分房子。
　　之后就是她搬家那几天，李国栋就各种有事，反正就是没能给她帮忙搭把手，等到搬完家了去说了一堆场面话。


第90章 亲亲怪
　　“我以前居然会觉得你老实。”
　　何悦笑着摇头：“看来，我才是太老实了。”
　　李国栋心里一紧，连忙说没什么意思：“这是我瞎想的，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你别胡思乱想。”
　　“瞎想的？你瞎想都想的这么好，要是再好好想想，我还有没有活路了？”
　　何悦冷笑：“你那些假老实真狡猾的场面话我也是听够了，以前是我太蠢了才会相信你，不过现在既然都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那些借口都可以省省了。”
　　何悦直接说：“咱们分手吧，以后各不相干。”
　　李国栋猛地一愣。
　　看到何悦冰冷的神情，他意识到何悦是动真格了。
　　李国栋面红耳赤：“你要跟我分手？”
　　他咬牙开口：“实话跟你说吧，我要跳槽去平南纺织厂了，平南厂在红旗服装厂调拨名单里，效益只会越来越好……我的工资也会越来越多，你要跟我分手？”
　　何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要去平南厂了，分不到黄河厂的房子了，所以想借着结婚带着你妈鸠占鹊巢住到我的房子里，李国栋，你想得可比你长得美多了。”
　　李国栋抿唇看着何悦：“你在黄河厂没前途的，早晚要下岗，悦悦，你确定要跟我分手，不跟我结婚？”
　　何悦嗤笑：“我十分确定。”
　　“好。”
　　李国栋没想到打算得好好的事情居然毫无预兆就谈崩了。
　　跟何悦在一起这么久，他清楚的知道何悦的性格，比较粗枝大叶不会想太多，看中他脾气好好说话的性格。
　　再加上现在何悦父母离婚，总是要受人诟病，而李国栋自己也马上要跳槽，要重新找离平南纺织厂近一点的住处，就想到了跟何悦结婚。
　　何悦这个房子是个大两室，有厨房有卫生间的，住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