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舒服的姿势,但是从他的神态上看,完全看不出不适。
涂芩笑了。
“你很吸引我。”开了头以后,后面的话涂芩说起来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应该说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符合我的审美,如果我现在是十几岁的年纪,那么第二次在急诊室遇到你,我应该就会跟你要微信号了。”
“但是那样结局通常都会很不愉快。”
“只要有交集了,接触了,深交了,你对我表现出来的任何善意地接近,我的反应都会异于常人。”
“就像上次在派出所那样。”
“所以我在避开你。”
“一方面是因为我这种行为对于你来说是一种困扰,你帮过我很多忙,完全陌生的时候,你也会特意停下车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在我这里,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不应该被我这样忽冷忽热地对待。”
“另一方面……”涂芩把玩着手里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装,“你给我的感觉有些……奇特,我一开始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性单恋者……”
谢斋舲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不应该选在这个时间点和她聊一聊。
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得花时间重新拆解消化。
但是涂芩是个开了话头就会把话说下去的人,她是文字工作者,她组织文字的能力很强。
她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所以谢斋舲只能先回答最简单的问题,他说:“我,应该不是性单恋者。”
“嗯。”涂芩顿了顿,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谢斋舲:“……”
他是真的一直觉得涂芩这人很奇特,可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之前还是把涂芩想得太单一了。
她很勇敢,也很坦诚。
她身上的色彩太迷人,让人炫目。
对比之下,他今天本来想要跟她说的那些话,就显得非常……不真诚。
涂芩一口气说完了前因,捏着一次性筷子准备进入今天的重点:“今天在遇到你之前,我很烦躁。”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刻意避开你这件事,但是这件事确实对我的情绪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今天能够遇见你,我就把我的问题说出来。”
说完这些,涂芩放下了一直在摆弄的一次性筷子,看着谢斋舲。
“如果今天遇到你,我应该要跟你道歉,在派出所突然转变态度,是因为我在倾诉完自己的负能量后,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接下来的对话,也害怕因为这样的接触会让我对你的感情更深一步,我感觉到无法掌控,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她在紧张,所以背脊挺直,说话语气很稳,表情平静。
并且在说完这些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谢斋舲没有插话,他安静地等着涂芩组织好语言把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涂芩沉默了能有一分钟,才继续开口。
“我们住得太近了,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在小区里附近生活区偶遇,看到对方遇到麻烦帮一把,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社交。”
“所以……”长长的铺垫之后,涂芩就又开始沉默。
谢斋舲仍然安静地等着她把所以说完,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
她那么长一段乱七八糟的发言,谢斋舲听得都很认真。
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不错的人。
“所以,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和你有正常的社交的。”
“就是……像之前那样。”
“如果再遇到上次在派出所那样的情况,我控制不住想跑,你就和上次一样就行,我自己调好了就好了。”
性单恋是她的问题,她把自己的问题透明给他看,如果他能接受,他们就继续做朋友。
做了朋友,再试着慢慢摸索前进。
这是她犹豫了好多天才想要说出口的话。
欣赏和吸引有很多种,他们认识时间不长,她其实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她对他的欣赏是因为彼此某些莫名其妙的默契,还是因为异性相吸。
就算是因为异性相吸,谢斋舲也不应该是她的告白对象。
因为她不想和谢斋舲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处方法。
剖析自己,把选择权交给谢斋舲。
她忽冷忽热的问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至今为止,能接受她这个问题的人只有姚零零。
谢斋舲还是沉默。
涂芩安静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想要跟我聊什么?”
她问完就开始不好意思,赧然的笑:“抱歉,我刚才说得那些话有些难以启齿……得……一口气说完。”
“没事。”长久没说话的谢斋舲清了清嗓子,“不用道歉。”
“那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涂芩问。
坦白后这几天一直压在她心里的不舒服消掉了一大半,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谢斋舲低头想了半天,没找到可以让自己坦诚的说法,只能把心里打好的腹稿说出来,那个非常不真诚,非常官方的腹稿。
他说:“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我要搬回工作室去了。”
涂芩怔住。
“我买这房子并不是因为特别愉快地记忆,只是一个承诺。”谢斋舲接着说,“我在这个地方很难睡着,之前留在这里是因为工作室那边不太方便住人,现在那边都处好了,我应该这几天就要搬过去了。”
今天处掉于平,他觉得自己最多再偷偷跟涂芩跟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他得走,尤其是听到涂芩说了这些事情后。
她是个一旦对方产生感情回馈就会立刻掉头就走的性单恋者。
而他,是一个一旦产生亲密关系,就无法和对方分开的分离焦虑症患者。
他的情况很严重,分离对他来说不单单只是发烧焦虑那么简单。所以他一直在避免那些会和人过分深交的情况。
他所有社交,包括金奎金五,都是他心出现问题前认识的,出现问题后,他几乎就没有新社交了。
涂芩是个例外,从他主动跟她要微信号那天开始,就一直是个意外。
而他,没有勇气开口告诉她。
第23章 “快要接近我想像的幸福的……
三天后,谢斋舲搬走了。
那天两人“聊聊”的结果非常尴尬,涂芩剖析自己的前提是因为她觉得他们
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以为他们还会继续相处。
可谢斋舲一开口,这个前提就没了。
涂芩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谢斋舲是曾经说过他在这里就住几天这样的话的。
可连金奎都一起搬进来了,涂芩就以为他们是打算长住了。
尴尬之后,就是长久地沉默。
涂芩从沉默中,读懂了谢斋舲委婉地拒绝。
于是,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说是没有交集也不完全是,谢斋舲搬走之前送给涂芩一个十厘米大小的陶瓶,一个非常精致的灰色陶瓶,说是工作室今年送给客户的赠品,很适合放在走廊那个铁架子上。
涂芩收了,回了一个玻璃瓶给他,也说是自己买东西满减送的。
当然,他们都不知道,谢斋舲送的那个赠品陶瓶是他去年工作室研究新品的时候做的非卖品,因为烧制工艺过于复杂算完成本价就被金奎强制下线了,孤品,只有一个,上头印了谢斋舲最值钱的那个落款刘谢;而涂芩送的那个蓝色玻璃瓶是某游戏年终周边,全球限量四个,拍卖市场拍到五位数。
“哥,你说她知不知道我们是做陶的啊?送个玻璃瓶算怎么个事!”金奎背着手看着工作室仓库兼展厅陈列柜里放着的那个突兀的蓝色玻璃瓶,一边啧啧啧一边又忍不住用放大镜看玻璃瓶里面的花纹,“这玻璃烧起来很费功夫吧,我看里头的纹路像是手工的。”
夸完又找补,啧啧的:“玻璃做的东西就是讨巧,延展性高能折腾的东西多。”
“你离陈列柜远一点,别把口水喷上去。”谢斋舲头都没抬,语气淡淡的。
“……”金奎无语,“我离着一米远呢!”
“不过这东西不是说只是个赠品吗?你放这陈列柜里会不会太突兀了,它旁边那个罐子是林老师的收官作吧。”金奎说完了又忍不住靠近,嘀咕,“这玻璃瓶形状太普通了,胎也厚……”
谢斋舲没他,拿着手机头也没抬。
金奎又嘀咕了几句玻璃制品不够古朴,手感不润没有人文之类乱七八糟的点评,谢斋舲仍然头都没抬。
“哥你在看什么,早上起来看到现在了。”金奎忍不住凑过去。
谢斋舲在看网页,金奎凑过去只看到什么性,什么恋的,还没开口,就被谢斋舲用胶带糊了嘴。
“下午跟我回村里去。”外头有外卖到,谢斋舲锁屏站起身。
金奎扯下胶布,纠结了半秒刚才那一堆槽点应该先吐槽什么,然后扯着嗓子嚎:“哥你看的是什么东西啊!都成年人了也不是说不能看,但是现在一大早哎!早饭都还没吃。”
谢斋舲:“……”
“还有我们回村干什么去?”金奎追了出去。
“挖个坑把你埋了。”谢斋舲凉凉开口,把刚接来的外卖丢金奎怀里。
***
涂芩空出一个玻璃瓶的格子拿来装那个陶瓶,她对陶不了解,只是单纯觉得这东西线条比她在市面上看到的陶瓶流畅很多,摸上去手感温软,挺有意思,值得一个单独的空格。
只是一个灰秃秃的陶瓶放在五颜六色的玻璃瓶里有些突兀,涂芩歪头看了半天,眼不见为净地合上了陈列柜的门。
谢斋舲应该真的不是性单恋者,因为性单恋者不可能不知道他现在这种行为,对性单恋者来说其实是一种勾引。
想要靠近的时候把她推开,会让她更加陷入。
好在谢斋舲并没有跟她玩欲情故纵那一套,他搬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听物业说他把家里钥匙给了物业,让物业每周过来开几天灯,天气好的话帮忙开个窗,帮房子通通风。
他不再过来,他们就这样断了联系。
涂芩偶尔会蹲在陈列柜面前看那个灰色陶瓶,那东西古朴安静,像是第一次见到谢斋舲的时候,他穿着熨烫服帖的黑色立翻领衬衫站在深秋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