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他用鼻尖与她亲昵挨蹭,语气笃定得恍若下蛊,“你在吃醋。”
吃醋么——
收到小芜发送的照片时,那阵心口抽搐的滋味——
原来是吃醋。
秦咿恍惚了瞬,诸多情绪涌上来,深爱的,顾忌的,伪饰的,坦诚的——
几乎要将她分裂成两半。
走投无路的时刻,她只能说——
“梁柯也,你听过‘方瀛’这个名字吗?”
第58章 chapter 58
方瀛——
她终于在梁柯也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
隔着厚重的心事,也隔着雾气昭昭的经年时光。
话音出口后,秦咿莫名感觉到一丝畅快。她避开梁柯也的眼神,去看被扫落到地毯上的那堆瓶瓶罐罐,睫毛低垂而半拢,细密的颜色显得她侧脸雪白,呼吸深长。
梁柯也脸上情绪很淡,像在思考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
秦咿轻声:“三点水的‘瀛’,瀛洲的‘瀛’——她是我的养母,爸妈和外婆相继过世后,是她收留我、照顾我。”
梁柯也依然保持着箍紧秦咿后脑的动作,不动,不言。
秦咿强迫自己说下去:“方瀛阿姨一生未婚,却为初恋男友生过一个孩子,名叫方恕则。她掏空积蓄供初恋出国读书,初恋却拿她当跳板,成了‘桥王千金’梁慕织的合法伴侣。”
纠缠不清的往事,细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满纸荒唐。
秦咿讲了尤峥对方瀛的利用和背叛,讲了方恕则的贪婪,也讲述了梁慕织登门造访,与方瀛之间的一场对峙,甚至,讲了高中时她被迫转学的经历。
看似和盘托出,实际上,秦咿依然有所保留。
她隐去了一个人——
谢如潇。
服刑中的谢如潇,就像一根脆弱的肋骨,稍稍牵扯便会勾缠起绵绵不绝的痛。秦咿只能淡化他的存在,不提名字,只说尤峥死在一个受方瀛阿姨照拂的年轻人手上。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林卿阅的独奏会上,对不对?在那之前,很早之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
秦咿抬眸,看着梁柯也,无窗的小房间,落地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映出波纹,如同沉落着鲸鱼的神秘海域。
她陷在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里,所以,声音很静,语气也静,好似星火将熄。
这样的时刻,梁柯也却有些走神,他想,她的眼睛真漂亮。
适合吻一吻。
“你觉得我对你有敌意——这感觉是对的。我以为你是尤峥和梁慕织的孩子,所以,我宁可被扩香石砸,也不肯向你低头道歉。”
“梁柯也——”薄薄的光晕里,秦咿倔强的神色与那双清丽的眼,浑然天成,是绝佳的配合,“我恨尤峥,恨梁慕织,恨他们伤害了方瀛阿姨,也恨过你——甚至想要做一次坏人,拽你入深渊、落泥潭。”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能听到饮水机运作发出的微弱的电流声。
梁柯也脸上没有惊愕,不见愤怒,甚至看不出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情绪变化。
他拂开垂在秦咿耳畔的碎发,动作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被林赛纠缠欺负,被同学造谣、孤立,这些事——都发生在方瀛去世之后吗?”
秦咿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梁柯也打开手臂将她抱住了。
他掌心很热,贴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像是穿透时光在安慰多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受了这么多委屈,不恨才叫奇怪。”梁柯也下巴抵在她头顶那儿,呼吸很轻,“你不必原谅他们——受害者没有义务去原谅任何人,以后的日子,我来弥补你,好不好?”
秦咿怎么也想不到,梁柯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睫毛轻颤着,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又合乎情理的念头——
“你早就知道了。”
笃定的语气。
梁柯也的唇落在秦咿的眼睛上,他吻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柔又缱绻,像吻一只叫雨水淋透翅膀的蝴蝶。
秦咿感受着他的气息,呼吸几乎停滞,“什么时候——”她声音哑得厉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论是梁慕织的离婚案,还是,那位尤姓伴侣的刑事案,梁柯也都没关注过。自从梁域去世,他和梁慕织处于一种断绝往来的状态,不相闻问。
梁柯也隐约听过尤峥有私生子的事,但对方姓甚名谁,他并不清楚,也与他无关。
直到那一天。
响水村堤岸边的糖水铺子里,罗溪兮自作聪明,跑到梁柯也面前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梁柯也原本没放在心上,也不打算跟她计较,可她偏偏提到秦咿,讲秦咿身上背着人命债。
梁柯也并不相信那些谣言,但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些的难听话都是从哪传出来的,秦咿到底受过多少欺负和亏欠。
如有必要,他会出面,帮她讨回应得的公道。
离开糖水铺后,梁柯也立即联系竺州那边,派人去查。顺着梁慕织的离婚案,不必费什么力气,当天就有了结果——尤峥、方瀛、方恕则,这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
接到那通电话时,梁柯也正坐在河边岸堤的台阶上。不远处,秦咿像一只守在洞穴入口前的兔子,浑身都绷紧了,同蒋驿臣对峙着。
私人侦探跟梁柯也讲了方瀛的死因,讲了秦咿和方瀛的关系,他提醒梁柯也,姓秦的小姑娘有几分本事在,千万别被她诓算进去。
另一边。
梁柯也听见秦咿和蒋驿臣说——
“梁柯也是好是坏,我自会判断。你跟他相处过,还是跟他交往过,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梁柯也将手机捏在手上转了转,有些好笑地想,姓秦的小姑娘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不然,也不会不动声色地挖走他一颗心。
他对外有多傲慢,多难接近,对她就有多臣服。
就用这一生,做她的裙下臣,看她漂亮,看她快乐,有什么不好?
这些事,在秦咿面前,梁柯也一字未提,私下里,却给罗溪兮发了张律师函,要她谨言慎行,乱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
吓得罗溪兮脸色发白,再不敢去找秦咿的麻烦。
轻描淡写的,梁柯也几句话说完来龙去脉。他刻意没提罗溪兮,也没讲他给她的同学发过律师函,怕她觉得为难。
秦咿怔愣许久,喃喃:“那天,你调查了我的身世,所以,也将自己的身世讲给我听?”
在响水村的那几天,发生的许多事,的确有凑巧的成分在,先有罗溪兮在梁柯也面前搬弄是非,后有蒋驿臣到秦咿那儿添堵。
命运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梁柯也和秦咿,走到了一处节点。
凑巧是真的,梁柯也的坦荡和真诚也是真的。
他知道她是方瀛的养女,依然选择相信她,甚至自揭伤疤,叫她瞧见底下鲜血淋漓的模样。
梁柯也交付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任,他在等,也在期待,秦咿能用同等的东西来回报。他不止一次地问——
“秦咿,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咿,能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吗?”
他回国那天,在春知街的老房子里,他们几乎闹翻,就算秦咿将他咬得流了血,他也没舍得当面穿戳什么
戳穿这两个字,单是读一遍都觉得疼,梁柯也最不喜欢看到秦咿疼。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放下防备,等她主动坦诚。
秦咿坐在化妆台的台面上,有些怔愣。她试图将所有情绪都吞咽下去,但红透的眼眶已经暴露一切。
梁柯也吻上她的眼尾,吃掉她的眼泪,哑声:“当初,你允许宁迩向我告白,不是因为不在乎我,而是不想承认自己在乎,对不对?”
感受着他的动作,秦咿背上的骨骼几乎要酥成软泥,她伸手,指尖莹白,抓紧梁柯也腰间的衣服。
梁柯也慢慢向下,鼻息拂过秦咿的皮肤,同时,牙尖落在她耳垂上。
他咬着她,含混地说:“可是,之后你又来会所找我,用赌骰子的方式带我走,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决定?”
秦咿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好像连大脑也被掌控,她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我有过后悔的,宁迩向你表白那天。”
梁柯也抵着她的额头,引着她,“然后呢?”
“我回医院想找你,却碰到方恕则。”秦咿睫毛在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关于你的身世,很难听,我听不惯,那时候我就发现,对我来说,你是与众不同的。”
“那天,你是不是打了电话给我?”秦咿突然想起这一茬,有些急切地说,“我不是故意不接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挂掉了……”
话没说完,梁柯也已经吻在她唇上。他趁她在讲话,唇齿微启,一下子吻得特别深,秦咿恍惚有种被弄到喉咙的错觉。她猝不及防,腰背顷刻软下去,而心跳滚烫。
秦咿身上没了力气,眼睛虚弱地半合着,两条雪白的手臂却抬起来,去勾他的脖子。
这样的姿态和反应,看上乖巧至极。
方恕则——
梁柯也吻着她,眼睛却睁开,眸子里幽深一片。
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他都记住了。
情人之间的吻仿佛是有魔力的,一旦贴合就很难分开,秦咿被纠缠得意识模糊,昏昏沉沉里,她听见梁柯也还在问——
“送药那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吃醋?”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秦咿眼底恍惚有泪,薄薄一层微光,她点点头,小声说:“当然吃醋。”
梁柯也笑了声,有股又宠又溺爱的劲儿。
秦咿退后些,用额头与他抵着,叫他的名字——
“梁柯也,是你的坦诚和真挚驯服了我的恨意与别扭。”
“实话跟你讲,迄今为止,我依然讨厌梁慕织,非常讨厌,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你,也舍不得拒绝。”
“我无法拒绝你给的那份亲密,你吻我抱我,你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拒绝不了。”
“只有你。”
梁柯也深呼吸了下,不知是房间内温度太高,还是心跳太烈,他额头汗湿着,脖子也是,头发和瞳仁都黑得耀眼。
他握着秦咿的腰,将她扣进怀里,哑声说:“想不想和我再亲密一点?”
秦咿仿佛被他传染,心跳也变得剧烈起来。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是没办法拒绝他的,她坦然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