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陆缙言的话,他也没给什么反应。
陆缙言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笑了笑:
“其实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妈很像呢。爸,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在外面找野女人,又把她关着,硬生生把她逼成了那样,现在好了,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呵,依我看你们俩倒是真般配,生个病症状都差不多。有意思。”
他先是看着陆瑞轩那只已经发胖的手说,说完又抬眼看向了陆瑞轩的脸。
陆瑞轩的眼珠子竟动了动。
“你听懂了?”
陆缙言微微挑眉。
“听懂就对了。我可不希望你什么都听不懂,那多没意思?”
陆瑞轩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他不光听懂了,还有了情绪。
这让陆缙言兴奋了。
他驱动轮椅朝病床边又挪近了一些,然后倾身过去盯着陆瑞轩那双死死瞪着他的眼睛道:
“还有件事告诉你。你那个小三,她不是怀孕了嘛?前两天我让人把她带医院去把那小畜生拿掉了,顺便也给了她一点教训,叫她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这话终于彻底刺激了陆瑞轩那混沌的神经。
床上这具肥胖的身体剧烈的挣扎了几下。
那原本被陆缙言抓在手里的手也挣了出来。
陆缙言看了看空了的手,欣赏着陆瑞轩的挣扎。
起初他脸上还带着笑,笑了一会,整张脸蓦地阴沉下来。
“你很难受是吧?这才几天你就难受了?”
他一把按住了那只正在努力握拳的手。
死死的按着他,不让他挣扎。
“我这十几年都是在这样难受过来的,你问过我吗?”
这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透着阴森的气息。
“我的腿伤了,你就处处拿我跟大哥比,时不时的在我面前夸赞他,还派他去国外历练。历练好了干什么?回来一脚把我踢开,继承你的位子?你的家业?”
他的手越按越紧,几乎把那只胖手给碾碎。
“我好好的时候就是你儿子。残废了就成了一枚弃子。我小的时候你带我参加各种活动,可从我受伤那天起,你从未带我出席过一次宴会,参加过一次活动,我给你丢人了是吧?”
没有人能笑着揭开自己心里的伤疤。
陆缙言也不例外。
他盯着死死瞪着他的陆瑞轩,脸上有一种少见的痛楚之色。
那些被身体和精神双重痛苦碾压的夜晚是他自己一个个熬过来的。
他恨眼前这个人。
恨他身为父亲那时候不鼓励他不安慰他不紧紧拽着他的手当他坚强有力的靠山。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
十几岁,他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父亲失望的眼神和压制不住的嫌弃言语至今清晰的刻在他脑子里。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还会被梦里这张鄙夷的脸给刺痛。
秦歌看不上他,自己的父亲也看不上他。
他就活该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失败者吗?
陆缙言深深的喘息,身体因为抑制不住回忆带来的痛苦感觉而发抖。
他没再看陆瑞轩那张已经有些变形的脸,目光挪到了床头边那些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上。
那一条条线还很稳定。
这个人还能好好的活着。
活很久。
好好体验一下他当年那些个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
苍白的唇角扬了起来,他撤回了目光,从轮椅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你名下股份的转让书。你看一下。”
他驱动轮椅,靠到了陆瑞轩枕头边,拿出里面的文件翻开。
一页一页……慢条斯理,不急不忙的翻着。
陆瑞轩那瞪大的眼珠子顺着他的手势朝这边转过来。
看着,看着,一直看到最后一页。
签名的地方赫然签着他的大名,盖着他的私章。
被毒素摧残的身体再次剧烈的挣扎起来。
第279章 护士
“你想说你没签?”
陆缙言一看看穿了陆瑞轩的心思。
他一手拿着那份文件,另一只手指尖从纸张的最中间缓缓滑到了最下面签字栏处。
就压在那醒目的陆瑞轩三个字上。
“不,你签了。这就是你的签名。真真切切的,没有作假。”
说到这里,陆缙言眼梢挑出了一点得意。
他瞥向那个虽然写的不那么工整,但也清晰明确的签名,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旷世杰作。
“你看这个日期。”
指尖轻轻滑落到签名下方的日期处。
“好好看看这个日期,你想起来了吗?”
陆瑞轩那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眼白上也睁出了一道道鲜艳的红血丝。
极度的刺激之下,他甚至张嘴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医生说他目前的状况还不能说话,后期经过治疗恢复可能会好一点。
也只是好一点,他永远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发号施令了。
陆缙言瞅着陆瑞轩的样子,唇角的弧度越勾越深。
“想不明白是吧?正常,以你现在的脑子确实想不起来这些。那我告诉你。这个日期就是你中毒住院那天。这名字是你自己签上去的。当然,你当时也不知道。你当时疼的只想赶紧检查治疗,对于医生拿来的单据你看都没看就签了。”
那天转到这个医院之后,医生随便看了一下就拿了一叠单据让他签。
那时候的陆瑞轩人虽然没昏迷但脑子已经不那么清楚了,他根本就没想为什么明明儿子在身边,医生却让他签名。
他只想着赶紧止痛,所以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没有细看每一页的内容就听话的在医生手指的方向签下了字。
“懂了吧?”
陆缙言笑笑,指尖从那签名上挪开,又把那文件收了起来。
“到时候我再请医院出一个你当时神志清醒的证明,这签名的法律效用就有了。这都是小事。反正除了大哥之外,也没人会揪着这个不放,毕竟你是我爸嘛,老子给儿子多正常对吧?”
陆彧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就算他过来了,等他发现了这件事,黄花菜都凉了。
“爸。”
陆缙言放好文件后又抓起了陆瑞轩的手。
那手还是没能握成拳,但是紧绷绷的,还带着挣扎的意思。
“您放心,从这里出去我就去请名医给您治疗。”
停了几秒,他眼底散出了诡异的光芒。
“我会让您好好的活着,我在这轮椅上已经度过了十几年,您才十几天啊……怎么够呢?”
他缓缓将陆瑞轩的手放到了纯白的被子下,又冲陆瑞轩笑了笑,然后优雅的驱动轮椅转身走了。
开门出来,站在不远处的护士一看到他就迎了过来。
“先生,您看您这边还没有什么建议或者要求?有的话您就直说,我也好更好为老先生服务。”
她微微躬着身,低着脸,快速的看了陆缙言一眼,又害羞似的把目光撤了回来。
“没什么建议,你做得很好。”
陆缙言冲这姑娘微微一笑,没有停留,驱动轮椅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种女人他见多了,自己不怎么样,心还不小,碰上有钱人就舔着脸贴上来。
下贱!
护士转身目送陆缙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她转过身回到病房。
门一关,她脸上那副谄媚的神态顿时消失不见了。
她朝床上的陆瑞轩看了一眼,发现他还瞪着眼有点亢奋,便从旁边的操作台上取了一只针剂。
取好了药水,她便转向床头拽出了陆瑞轩的胳膊,给他注射了。
这是镇定剂,没什么好处,只会让病人渐渐陷入昏睡中。
果然,没一会,陆瑞轩就安静下来了。
那双圆瞪的眼睛也闭上了,病房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她将针剂重新放回操作台,然后走向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