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妈妈,她也一定会生气的。
她一生气,就会又要拿起戒尺去打她的手掌了。
本能反应似的。
乔知漾攥紧着双手,自虐般咬着下唇,压着心里不断涌上来的极端负面情绪。
渐渐地,混乱压抑的脑海里像是浮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
这种痛苦的日子真的受够了。
是不是只有死了,就能解放了?
她慢慢地抬起空洞黯然的双眼,望向后花园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人工湖。
只要她现在走过去,她就能解放了。
可是死亡好像是一件会很疼的事情。
乔知漾怕疼。
所以她趁周围的人没注意,偷偷抓了一把糖果,往后门小跑走了出去。
所有的宾客都在宴会厅里。
后花园一片安静。
盛夏炎热的晚风中裹挟着淡淡浓烈的花香。
她拖着自己小小而又沉重的脚步,机械般地一步一步地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你这个小贱种还敢有脸过来!”
“是嫌上次打得不够重吗?”
“别跟他废话这么多了,反正无聊,来个乐子给我们解解闷不是很爽吗?”
好几个穿戴光鲜的豪门小少爷嬉皮笑脸,不断挥着拳头,朝着下方那团身影挥去。
被打得躺在地上的男孩只是抱着脑袋,动作熟练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一声不吭地任由着他们的拳脚落在身上,像是反抗累了,终于自甘堕落地选择了放弃。
“烦死了,这个狗崽种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啊?”
“喂,私生子,平时不是挺能打的吗?今天怎么像死了一样啊!”
“啧,真是没劲。”
他们骂骂咧咧又踢了他好几脚,像是感觉没意思似的终于无趣走了。
岑昼满身伤痕躺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上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印象中,他眼里的天空仿佛一点光亮都没有。
像是永远都被乌云遮住,暗沉得见不到一点阳光。
他想起刚才那个打他打得最重的人说的话,问他为什么还敢有脸过来。
是啊。
以他这种肮脏的私生子身份,哪有什么资格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他也不稀罕来。
但是他那个可怜的母亲捧着他的脸,明知道他去了也是被嘲讽被挨打,也哭着哀求他。
要他厚着脸皮跟过去,要他在他所谓的亲生父亲面前好好表现。
结果他还是像一块垃圾似的被扔到了这里。
岑昼目光死寂深黯,
这种该死的日子,他真的是受够了。
就这样死去了也挺好的。
甚至在想。
他要是真的死在这里。
那些讨厌他的人一定会嫌弃望着他的尸体,笑着说。
太好了。
这个恶心的私生子终于死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岑昼嘴角自嘲地扯了扯,但很快又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又不是他能选择这样的出身。
他也不想因为父辈的错误,就背上这样无辜的骂名。
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将所有的错,全都怪在他身上。
岑昼的眼睛红了红。
但很快被他用力擦了擦。
哭什么。
他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委屈。
就在他慢慢闭上眼,放任着自己被巨大悲伤的黑暗吞噬着。
“哥哥,你没事吧?”
突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蓦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岑昼眼睫颤了下,睁开了双眼。
就看到一个长得娇小的小女孩像只小动物似的,挪着小碎步,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着她,恹恹的脑海里突然莫名浮起了个奇怪的想法。
她好像一只幼小又柔软的小绵羊。
明明不认识他。
但还是没什么防备地挪着小小的双脚,朝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哥哥,你身上好多伤口,是不是很疼?”
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女孩蹲在他的身边,清澈干净的双眼担心紧张地看着他。
甜软的童音说出的普通话标准又糯糯的,听着令人舒服。
她像是不怕脏似的,凑得他极近。
头上戴着的小皇冠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
整个人像是自带着莹亮的光芒。
不知不觉间让他黯然空洞的双眼有了点光亮。
岑昼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
这不是今晚的小寿星吗?
不好好吃生日蛋糕,跑出来干什么?
来看他的笑话吗?
岑昼漠然地从她脸上转开了视线,过长的刘海遮挡住他晦暗的眉眼。
无所谓。
想看就看吧。
反正看他笑话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哥哥,你别难过,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突然冰冷又干裂的掌心里传来了道温暖柔软的触感。
岑昼呼吸一滞。
像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善意,整个人都猛地僵住。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小女孩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带药膏,只能请你吃糖了。”
乔知漾将手中为数不多的糖果放在他掌心里,眉眼弯起,笑容又软又甜,“我平时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偷偷吃一颗糖,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岑昼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笑容,像是无法挪开视线似的。
半晌,他嘴角动了动,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为什么不开心?”
像你一出生就是名副其实的正血统千金小姐,不用挨饿,不用挨打。
连生日都有这么多人给你庆祝。
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这一问。
面前像极只小绵羊的女孩立刻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岑昼抿了抿唇,突然就有些懊恼。
就在他烦躁的要不要开口转移下话题。
就听到她闷闷道,“就是.....不开心,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日宴,不喜欢他们总是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仿佛像是终于找到能倾诉的人。
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
全程,他竟然全都一字不漏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