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澜轻柔一笑,她停下脚步,蹲在闵斯行面前,与他平视,她的笑容格外温柔,似山川流水,缓缓对闵斯行说:“财富地位都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最重要的是坚持本心,走自己想要走的路,而不是被这些身外之物所影响和干涉,失去了自己。”
那时候的闵斯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跟着母亲一同走进了庄园的大别墅内。
他的爷爷和三个叔叔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闵斯行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不自觉的朝母亲身后退了半步。
“终于知道回来了?”闵老太爷瞥了眼三人,轻哼了一句。
他的另外三个叔叔互相对视一眼,都站起身热情的上前,招呼闵斯行跟他的父母入座。
“大哥一家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闵寒松说着朝闵斯行挥挥手。
兰澜见状,轻轻从后推了闵斯行一把,他才不好意思的走过去,站在了闵寒松面前。
第619章 也许他并不是丢下了你
闵寒松慈眉善目,喜笑颜开的说:“不愧是我的大侄子,长的一表人才啊。你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二叔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二叔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真的吗?”闵斯行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他听不出来大人们的语言,只是特别新奇的问道,“星星真的可以摘下来吗?”
这一句逗得在场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闵老太爷僵硬的神色也因此缓和了些,他的目光落在闵斯行身上。
闵斯行心想,原来他有这么一个亲切的大家庭,除了那位爷爷有些严厉以外,他的这几个叔叔人都很好嘛,尤其是他的这位二叔,他特别喜欢。
......
说到这里,闵斯行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后来......”文雅听了闵斯行的讲述,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后来他的叔叔们会对他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还有他的父母又为什么会死,文雅迫切的想要知道闵斯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闵斯行看向天穹闪烁的繁星,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心是有另一面的。那些笑脸不过都是掩藏刀锋的伪装,他们早在我和父母回去的时候就下定了主意,要除掉我们。以我二叔为主谋的我的几个叔叔们,在我父亲的车上动了手脚,在我十岁生日那天,汽车在公路上突然失控发生了车祸,我妈被困在了车里,我爸和我被人拉了出来,可是在明知汽车要爆炸的情形下,我爸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冲过去救我妈,结果两个人,都死在了那场爆炸中,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我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明知是死路还是要过去......”
闵斯行平淡的讲述着这一切,文雅光是听着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抓紧了,让她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
“所以,我母亲公寓大火时,你才拉住了我,不让我进去,对吗?”文雅很快就想到了那一日,她低声问道。
闵斯行心里一紧,随后微微点了点头,“那场大火,让我想起了那日的车祸,想起了父母死去的瞬间,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
文雅明白了,闵斯行是因为心中一直有这样的心结,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拦住她,才没有跟着她冲进去,他当时一定承受着非常巨大的心理障碍,如同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雅抬眸,望向闵斯行深邃的眸子,轻声说道,“也许你的父亲并不是丢下了你,他只是觉得还有一线生机,他只是不想让你失去妈妈,他只是......想保护你们。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就像我那天一样,为了至亲,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会放弃。”
这话让闵斯行猛然一顿,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说汽车要爆炸,让他们不要过去,等待救援。后来所有人都说父亲是殉情,抛弃了他。
那时候的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现在。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他一直哭喊着要妈妈,而父亲决绝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他的嘴巴微张,似乎说了什么,但因为当时他哭的太凶,完全没有听到。
父亲到底说了什么?闵斯行只觉得脑袋一痛,像是要炸掉了一般。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闵斯行紧紧地抓着栏杆,他一向冷静沉着的内心此刻被文雅一句话挑起了万丈波澜。
令他揪心,令他无措。
“那之后呢?”文雅知道,闵斯行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于是沉下心问道。
闵斯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声说道:“之后爷爷知道了这件事,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我守在父母的灵位前,他们的骨灰是爷爷让法医在爆炸中的碎屑中好不容易才提取出来的,但在这期间我却被我的叔叔们骗到了地下室里,整整关了十天。我被关进地窖的那日,我姑姑也在场。”
“你姑姑?她不是对你很好吗?为什么不来救你?”文雅震惊的问。
第620章 我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件事文雅之前就听闵斯行说过,现在听到,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多狠的心,才会将自己的侄子置于死地,还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想把他给活活饿死。
现在得知闵斯行的姑姑当时也在,文雅更难以理解了。
“为了她的丈夫。”闵斯行自嘲般地轻嗤一声。
“当时,我听到二叔对她说,如果她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或者敢帮我的话,就让陆江枫的公司立刻破产,那时候陆江枫还没有继承陆氏,只是经营着自己的一个公司,在闵氏的帮衬下,才渐渐做大。二叔那时候在闵氏一家独大,爷爷病重后,事务全都交给他代理,他的权利很大,想弄死陆江枫不在话下。”
“所以她为了自己的丈夫,选择......放弃你?”文雅说出这话时也跟着一阵心痛。
闵斯行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是啊,我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父亲选择了母亲,姑姑选择了姑父,而你......选择了陆羡予,不是吗?”
“我......”文雅想说不是,她解释,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且现在,她还没有完全相信闵斯行。
闵斯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远处的月光又淡淡开口了,“那之后她就走了,很久都没有再回来。我倒是不恨她,我尊重也理解她的选择,但......有些隔阂一旦产生了,就再也无法愈合,从那之后,我对她也只能做到最起码的尊敬。”
“你说当时是邻居家的女孩发现了你把你救了出来。”文雅轻声道。
闵斯行点头,“没错,那个人,就是池书意。”
文雅瞳孔猛然一缩!
刚才听到池书意说什么她救过他的命时,文雅脑袋还是一片混乱,根本没往这件事上联想,现在听闵斯行明确的说出来,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书意就是当年把闵斯行从地窖里拉出来的女孩,那她对他的恩情,和陆羡予对自己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亏欠的感觉,文雅感同身受。
文雅的心一片酸楚,但她还是想要知道一切。
闵斯行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孩,她那么聪明,肯定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她将我救上来之后,作为报答,我对着天空发了誓,我答应她,日后会完成她的一个心愿,只要不违背道德,不触犯法律,任何事都可以。”
文雅的心猛地一抽,她想起来刚才池书意歇斯底里时说的那些话,她不让闵斯行娶自己,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挡在了她和闵斯行之间。
让她攥紧了手指。
“等我出来后,我才知道,我妈的灵堂被砸了,她的骨灰被倒进了下水道里......被......”说到这,闵斯行捏紧了眉心,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情绪爆发。
“什么......为什么?”文雅睁大了水眸,只觉得不可思议,都说死者为大,到底有多大仇恨才能做得出挫骨扬灰这种事情!
“是我二叔做的,因为我爷爷恨我妈妈,认为都是因为我爸娶了她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因为我爸是闵氏的继承人,而我妈只是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女人。身份之间巨大的差距,注定他们难以走到一起。可我爸却为了我妈,甘愿放弃继承闵氏,甘愿成为一个普通人,也要和她在一起。”
闵斯行抬眼看向文雅,文雅陷落在他深沉的眸子里,久久难以回神。
“所以我爸死后,爷爷将父亲死亡的怒火都迁怒在了我妈身上,二叔知道爷爷的心思,为了讨爷爷开心,这才对我妈的骨灰动了手。这是爷爷对我妈妈的报复,也是二叔为了上位的手段。”
“我从下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后崩溃了,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向了他,要他把母亲的骨灰还回来,要他为母亲偿命!我拼命的咬住他,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咬死他,为我妈报仇。可也是因为这件事,我被二叔以精神有问题为由,送进了精神病院里,度过我这一生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第621章 十八号病院
文雅睁大了眸子,她不敢想象面前这个沉稳冷静,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男人当时是经历了多么黑暗的时刻,才会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闵斯行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天际,在漆黑夜空的最深处,那些隐藏在他心底最难以提及的过去逐渐浮现了出来。
那是个阴沉的下雨天。
闵斯行被闵寒松的手下堵住嘴巴,绑住手脚塞进了车里,汽车驶向海市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精神病院——十八号病院。
如今回想起来,至于那里为什么会用十八这个数字来命名,许是因为在那里便如同身处十八层地狱般令人绝望。
闵斯行清晰的记得,自己被送往十八号病院那天,闵寒松笑容可掬地对那里的院长说让他“好好关照”自己,等病情完全康复了才能放出来,如果康复不了,他可以负担自己一辈子在这里的开销,少不了院长的好处。
年仅十岁的男孩还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深意,他那时只有对闵寒松的憎恨,一直用小狼一般狠戾的眼神瞪视着他,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给杀死。
闵寒松交代完一切后,走到闵斯行面前,俯身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故作凶狠的小脸,闵寒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斯行啊,病了就要好好看病,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挣扎的越厉害,证明你啊,病的越重。”闵寒松微笑着对他说,闵斯行却只从那笑容里看出了阴险和狡诈。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闵斯行嘶声大喊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束缚,可他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两个大人就可以将他死死的按在原地,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他称之为二叔的男人,那时候,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你怎么没病?”闵寒松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捏了捏闵斯行冰凉的小脸,嗤笑道,“正常人怎么会相信有人能把星星给摘下来?那不过是用来骗你听话的说词,可你却当真的,我看你啊,是真的病的不轻。”
闵斯行看着他慈眉善目的样子,瞳孔不断地颤抖,小小的手掌紧紧的攥成拳头,浑身僵硬了如同死尸。
那不过是小孩子天真的想法,可如今却成了他精神有问题的证明,闵斯行不可思议的瞪视着面前的男人,他心中的童真、无邪在那一刻碎成了一地的粉末。
闵寒松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眼神狠戾的男孩,微微眯起了眸子,“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可以早点去见你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啊,都在等着你呢。”
说完这句话,闵寒松转身走了,闵斯行永远忘不了那个残忍的背影,黑色呢绒大衣犹如魔鬼的披风,将面前人的身型刻画的极为可恨。
闵寒松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眼前的光线很快被一层阴影所笼罩,他抬起头,便见十八号病院的院长站在他面前,神色阴鸷地对他说:“走吧,闵氏小皇孙,在这里,你只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绝症......
闵斯行望着院长那张毫无温度的脸,他这般的形容自己,不已经是给他下达了死刑吗?
所以,闵寒松的目的,是想让他永远也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院长将闵斯行带到了最恐怖S病区,那里所住的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身患严重精神疾病的病人,就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都不敢轻易的招惹这些人。
他们就像是活在这个世上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游魂,或者说是厉鬼,看到一个小娃娃走了进来,都冲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哂笑。
闵斯行害怕的直发抖,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害怕,没有人可以拯救他。
进去的第一天,闵斯行就遭到了非人的虐待。
他被几个患有极度狂躁症的病人从房间里拖出来,他们对他拳打脚踢,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墙上撞,撞的头破血流,最后像是拖麻袋一样,将他拖着转圈。
血染红了S病区的地面,蜿蜒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痕迹。
其他的病患站在一旁拍少叫好,有一些患有幻想症的病人,大叫着:“快看,那不是一条死狗吗!宰了他,吃狗肉!”
第622章 长相凶狠的男人
闵斯行心想自己要死了吧,自己一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保安出现制止了这一切,闵斯行被简单的治疗包扎后,便被人扔在病房冰冷的床上,那天晚上,他浑身滚烫,烧了整整一晚。
他看到了爸爸妈妈站在他面前,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额头,对他说:天黑了,宝贝,该睡觉了。
是啊,以前每天晚上,妈妈都会这样哄他入睡,那个时候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幸福,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他此生最最幸福的时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闵斯行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多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等醒来的时候,他还躺在家里柔软的床上,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睡眼惺忪的走出去,妈妈就将做好的饭菜端在了餐桌上,对他说:儿子醒了,快来吃饭,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番茄牛腩。
泪水顺着双颊不断滑落,闵斯行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四周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他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