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安一直忍耐着,如今也坐不住了,对内室大着胆子大声开口:“醉生,你是想让我江师妹血流而亡吗?她一直血流不止,你快想个法子啊。”
话喊出许久,醉生才挑开珠帘,从里面赤足走出,手里拿了一个玉瓶,来到江离声身边,掰开她的嘴,将玉瓶里的液体倒入了她口中。
陈留安紧张问:“是什么神丹妙药吗?”
“我的血。”醉生说。
陈留安:“……”
他鼻子刚刚是闻到了血腥味。
他看着醉生,欲言又止,“你的血……能疗伤?”
醉生收了玉瓶,转过身,看着陈留安,似笑非笑,移开视线,落在蓝风灵身上,跟她说:“你寻这个小情人,是不是个傻子?他至今还不知道,我是九尾狐族吗?这么傻的人,你是怎么死心塌地跟他的?”
蓝风灵脸红了红,憋出一句,“他长的好。”
醉生:“……”
陈留安:“……”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是傻了,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不露出狐狸尾巴,就是个人,他以前历练时,多与妖兽打交道,几乎没与真正的妖族打过交道,如今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看着醉生这个从头到脚,言行举止,都是个彻头彻尾人的模样,哪怕身在这青丘山,知道他是青丘之主,手里拿着青丘的规册,一时间也难以与外面那些狐狸相提并论。
他脸也红了红,呐呐半晌,给自己找补,“据我所知,九尾狐族,天生魅惑,你的血……能当做药?”
“所以,我加了些东西,才耽误这么久。”醉生觉得这一对小情人还怪有意思的。
陈留安哦哦两声,“能止血吗?”
“能吧!”醉生也不确定,“反正在人来之前,我不会让她死了。”
“谁来?”陈留安敏锐地抓住他这个字眼。
“来接她的人。”醉生随意地坐下身,“能跟我谈条件的人。”
“是魔主吗?”陈留安问。
醉生似笑非笑,“你盼着卫轻蓝来?那你可盼错了,他若真来,得亲眼看着她死。”
陈留安瞬间又紧绷起心。
醉生大约是觉得他有些笨,不想跟他说了,便示意他,“继续学你的规矩。”
陈留安:“……”
他忍了忍,问:“我学这个,很有必要吗?我又不是你们狐……狐族的人。”
“有必要啊,你们是自愿留下来的,我答应了,但留多久,得我说了算。”醉生随意地看了江离声一眼,“即便她被接走了,你们也不能走,得留下来。”
陈留安惊了,“别啊。”
他不想留在狐狸窝。
“由不得你们。”醉生语调懒散,但不容拒绝,“除非,你们也有人拿条件来换,否则,我这青丘,正缺识文断字,帮我理些琐事的人手。你们来的正好。”
陈留安:“……”
他不觉得有谁能来拿条件换他,卫师弟吗?估计也不会,他连江师妹都要杀的人,还会管他曾经那点儿交情?
他有点儿怀疑,古籍上记载的是不是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就比如这青丘山,明明古籍记载:有兽,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能食人。但这青丘之主,九尾狐醉生,偏偏不吃他们,也不杀他们,要将他们留下来帮忙打理青丘事务,离了个大谱。
蓝风灵扯他衣袖。
陈留安扭头看她。
蓝风灵小声说:“那个,陈师兄,反正,我们如今也没固定的栖身之地,在哪里……都一样。”
陈留安想想也是,好像的确是这样,走不了,也没什么,只要不死就行,顿时没了话。
醉生瞧着,挺满意。
半个时辰后,大约是醉生给江离声喝的东西见了效,她血流不止的血渐渐地止住了,但依旧气息微弱。
醉生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人应该是保住命了,这一口气,只能先吊着,更多的,得等着来找她的人。”
他站起身,“你们守着吧!不是生死攸关,别喊我了。”
说完,人懒洋洋地进了内室。
陈留安松了一口气,对蓝风灵说:“那边还有个长榻,你去躺下歇歇,我来守着江师妹。”
他抖了抖手里厚厚的规册,“反正我也要学这些规矩戒条。”
蓝风灵摇头,“我不累,我陪着你,也守着江师妹。”
陈留安摸摸她的头,“行。”
大约过了一日,天黑下来,明月高悬时,外面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一身湖绿锦衣,月光落下,云纹锦缎如水流光,他似突然落在了这青丘山主殿前,连法宝都没用,只一个人,身上没佩戴任何佩饰,只简简单单,玉簪束发,唯一不规整的,大约就是额前两缕青丝在耳侧垂落,清风拂过,为他平添了几分洒意。
容色自不必说,肌骨如玉,清隽如竹。
蓝风灵疑惑地看着这人,惊艳于这人样貌和通身气质。
陈留安却在看到这人时,腾地站了起来,惊的手中厚厚的狐族规册没能拿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打破了夜色中的静谧。
蓝风灵猛地扭头,“陈师兄……”
陈留安却说不出话来。
这人站在门口,隔着开着的门扉,讶异地看了一眼屋中的两名小年轻,笑着说:“看来这位小兄弟,识得我?”
陈留安惊醒,吞了所有惊讶,勉强站定,拱手见礼,“温、温师叔。”
清虚玉宗主嫡亲师弟,据说早已弃仙不修,鬼门投胎的温别宴。
陈留安曾在他师父的书柜里看过他的画像,他问过师父,师父怅然地说,“这是你清虚商师叔留在这里,匆匆离开时,没带走的东西。”
那时,他心惊不已,因为那副画像,被悉心珍藏,他看着自己师父,说不出话来。只想着,原来,是清虚的温师叔吗?真真是个仅凭一张画像,便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人。
如今见了真人,他才知道,那副画像,没画出他十分之一神韵。
第629章 奉主
修仙界人才辈出,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之人,但拔萃到顶峰的那一拨,纵观整个修仙界,也只那么几个而已。
就如当年,玉无尘、温别宴,秦封行、裴檀意、虞云苏、商知意、云向晚。
能数得出名字的,清虚就占了四人。
所以,裴檀意深切知道,若想将清虚踩在脚底下,那么,必要将这几个人,分而破之。至于昆仑,秦封行独木难支。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不遗余力,暗中筹谋,手段用尽,对付清虚,终将清虚暗中折腾的,只剩下了玉无尘一人。但他太乙,也因此出走了虞云苏,也没落得大好。
陈留安脑中一瞬间想了很多,却又捋不清,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被醉生这个青丘之主等待前来谈条件的人,是清虚的这位被人人叹息扼腕早已身死的温师叔。
尤其是,他敏锐察觉,这位温师叔,修为深不可测,不同寻常。
“啊,难为有人,还记得我。”温别宴笑容晏晏,缓步走进这座殿门,一眼瞧见了被法宝镇着魂魄吊着一口气的江离声,啧了一声,说了句,“这么惨啊。”
又说:“活该。”
再说:“让你不回神域,自作孽。”
说完,他转头,看到了从内室走出的醉生,笑容深了深,“多谢山君救了我家这个不听话自己找死的小丫头一命,多谢了。”
醉生看着温别宴,一脸嫌弃,“不想笑别笑,看的人眼睛疼。”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见人三分笑。”温别宴也不恼,负手而立,对醉生说:“经年不见,山君这回,想拿什么条件来换?”
“妖王之位。”醉生道。
温别宴啧啧,“你终于不想窝在这青丘山只做一个山君了?以你狐族休养生息这么多年,也的确有一争的实力了。”
“不。”醉生道:“清虚的这位小仙子,为了爱人,打破了玄天境,放出了万妖,那些妖,可不属于我青丘山,他们尽数归于救了他们的人,妖王室三公主南珠。我即便休养生息多年,与她相争,也恐两败俱伤。”
他看着温别宴,“我还是需要神域相助的。”
温别宴眨了下眼睛。
醉生笑着说:“我也没想到,神域之主,被神域召唤时,死生天开之际,会承受不住,没回神域,却落在了我这青丘山。真是让人意外啊。若没有我这镇山法宝,再加上放血给她入药,她这条小命,也就陨落了。她若魂飞魄散,神域是不是复苏就中断了?彻底永世沉寂?毕竟,天道即便再秉持守恒之则,也不会给第三次第四次机会。”
温别宴点头,“你分辨的明白,这倒让我无话可说了。”
他看着醉生,“胡醉生,你姓胡,性为狐吧?别告诉我,你一个妖族分支,以后,要归顺我神族?你这是,弃魔族,不归顺,改拜山头了?”
胡醉生闻言也不恼,笑着说:“这不是跟令师兄,清虚的玉宗主学的吗?他能带着昆仑清虚两宗仙门改门换面,投奔魔域,弃仙从魔,我这个妖族分支,如何不能改拜山头,弃妖从神?”
“我师兄那人,他没什么是非观,只要能把宗务推给旁人,不管是谁,他都乐意。”温别宴笑了一声,“这你也学他?可是千秋万代的事儿。”
“有什么不可学?再来一次神魔大战,天地浩劫,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千秋万代。”胡醉生含笑回他,“我狐族,也想争一争妖王之位,做妖王室,子孙万众,不惜代价。我敢为,你神域,不敢收吗?”
“那倒不是。”温别宴扭头看向奄奄一息的江离声,恼人地说:“只是这小丫头,是个恋爱脑,奉她为主,你确定吗?她可不如魔域那小子,人家如今是吞噬了十万幽冥恶鬼的无上之主,修为可毁天灭地,而她呢,你也看到了,如今这副惨样子,奄奄一息,魂魄不全,我带走她,还得带着她去找缺失的魂魄,至于能不能顺利回到神域,还真不好说。你这么急着押宝,可别押错了,被那小子知晓了,震怒,夷平了你这青丘山。”
“她恋爱脑,魔域那位,就不恋爱脑吗?若他不恋爱脑,如今这人,也不会活着被召唤出魔域,掉落在我这青丘山。”胡醉生挑了挑眉梢,“你既然知道她落在了我这里,察觉匆匆赶来接人,就该知道,她有一魂,在我这青丘山镇封里。否则她岂能无缘无故,落在我这青丘山。”
温别宴点头,“你可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
温别宴痛快答应,“行,用你青丘山镇压着的那一魂,换助力你这个山君成妖王,我代表神域答应了。”
胡醉生当即指指镇在江离声头顶上方的法宝,“她的一魂,就镇在这里面,你把这法宝打碎,给她塞进去,就能带她走了。”
温别宴闻言干脆利落,回身打破了这个法宝,一团绵软的,棉絮模样的白色小团子,从里面颤颤巍巍地飘出来,似乎十分弱小和不利落,飘了两下,似乎崴了脚,滑倒在了打碎的法宝碎片上,走不动了。
温别宴看的一言难尽,嫌弃地将这团白色的小棉絮拢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再不看第二眼,强行粗暴地塞进了江离声的身体内。
江离声被疼醒,闷哼了一声。
温别宴没理会,问胡醉生,“这两个人呢,我一并带走?”
“不行。”胡醉生摇头,“我缺文书笔墨识文断字教化之人,他们得留在这里,给我使唤。”
“多久?”
“那就看什么时候有人拿可人动心的条件来赎他们了,没人赎的话,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呗。反正,这也是一对叛出宗门,没地方去的小鸳鸯。”
温别宴没看出陈留安蓝风灵俩人的身份,因为他们自从出了太乙,便换掉了太乙弟子的服饰,他问了句,“你们哪个门派的?”
陈留安小声说:“温师叔,我和师妹,以前是太乙弟子,我师父是虞云苏。”
温别宴闻言认真地看了陈留安一眼,忽然一笑,“哦,原来是他,他短时间,可是没功夫来拿条件换你。我带着这个小丫头走,还要去找她那一魄,带你们也累赘,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这青丘山,我曾经待过几年,还是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