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渡劫。」
我拉着她的手来到窗边,给她看天边的祥云彩雾。
金光霞影如流水般从天而降,泼洒在人间。
「托公主的福,我如今已经筑基。
「凡间通道被天雷劈开,我马上便要离开尘世,前往修仙之人云集之地。
「离开之前,想着赶回来救你一次。
「只不过,我这次似乎多虑了。」
公主闻言一愣,「你……要走了?」
「是啊。」
我拿出一枚平平无奇的石子塞到她手心,「这个你收好。这块石头可以捏碎三次,捏碎后方圆十尺之内将出现祥瑞异象。
「什么时候用,你想必心里有数。
「还有,我的婢女草儿就托付给公主了。她不大聪明,但为人忠心又识时务,你给她饭吃,她就会效忠你。」
见我身体逐渐被金光包裹,公主忍不住扑过来问道:「那你何时回来?宋娴因!你何时回来?」
「或许,待我成仙那天吧。」
半身隐没在霞光之中,临走之前,我留给她一句耳语。
「去吧,去爱他,杀了他,然后取代他。」
语毕,我对着终于赶到的戚长澜嫣然一笑,彻底进入飞升光柱中。
这一幕,戚长澜想必此生难忘。
我当过他未婚妻,牺牲容貌救他一命,还曾因他而身陷污泥。
如今又在他面前沐浴神光,飞升成仙。
叫他如何能忘?
有我横在中间,长公主和戚长澜怕是当不了和和美美的神仙眷侣了。
她越爱他,就会越恨他。
天长日久,这对帝后必然会有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
我要杜绝公主安心居于后位的一切可能,我要逼着她,让她不得不争,不得不抢。
可惜,我是无法亲眼看到她手握玉玺,坐上龙椅的那天了。
第43章 尾声
趁夜,我晃晃悠悠飘进皇宫。
几个身着官服头戴乌纱的女子出宫门时犹在为新政争吵。
提灯巡游的宫女互相小声道:「最近陛下睡得不大安稳,莫要惊动她。」
我找到公主的寝宫,穿墙而入,静静凝视她的睡颜。
她老了。
曾经艳若桃李的容貌如春水般被岁月吹皱,她的皮肤变得松弛,手背青筋暴起。
她的眉头间有了深深的皱痕,想必烦心事不少。
她的瞳孔不再透亮清澈,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不知涌往何处。
「你醒了。」
我笑道。
「啊,我醒了。」她说。
「你老了。」
「是吗?几十年过去了,草儿都不在了,我也该老了。」
说完,她抱怨:「你还是当初的样子。不,你比当年容貌更盛了。」
「毕竟你为政务操劳,我却是去求仙问道。仙人总是有些养颜之术的。」我同她开玩笑。
「当神仙真好啊,深宫内苑,来去自如。」
「也没那么好。」我不禁回道。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仙界可是处处云宫雾阁,仙葩异草?」
「仙葩异草的确是有的。」我回道,「只是仙界并非仙界,不过是一群求仙的凡人罢了。所行的还是抢掠拼夺的那一套。」
「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她似乎有些累了,半合上眼。
我想了想,一时不知从何讲起,好半晌才道:
「我找了个师尊,加了门派,学习心法和招式。门派名叫吉星门,上至掌门下至弟子,人人都是倒霉鬼。
「究其原因,本门功法虽然强悍,却要消耗气运。许多惊才绝艳的弟子都死在了各种倒霉的巧合下。
「所以其他门派都称我派中人为丧门星。」
「这功法,倒是适合你。」女帝冷哼。
「所以我更需要一位新夫君了。」我唉声叹气。
「我在修仙界找的第一位道侣,是一个修仙世家子。他对我很好,温柔体贴,殷勤备至。风姿俊秀,还知情识趣。」
女帝却不吃这套,「若他真是个完人,也不至于被你宋娴因找上门。」
我狡黠一笑,「是啊,他们家族之所以兴盛,是因为他们养了一种名为噬灵的虫子。他们捉来天赋优异出身不显的修士,供虫子啃食灵根。二十个修士才能养出一条噬灵虫。
「而服用了噬灵虫,原本天资平平的修士就能变为天灵根,修为一日千里。
「我嫁过去后,人人夸我贤惠懂事。后来噬灵虫的事被捅破,这家气运便急转直下,再被我一糟蹋,新的一代竟都是凡人,连五灵根都没有。
「我那道侣也因为霉运缠身,早早被雷劈死了。」
讲完后,我又问:「你呢?身为人皇,想必处处如意罢?」
「哪里如意。处处都是烦心事才对。」
女帝揉了揉眉心。
「当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了眼睛,没有了耳朵,京城如何,一州如何,一县如何,一镇如何,全靠他人说与我听,真假难辨。
「朝堂大臣争吵全为各自利益,世家出身的兼并土地以逃田税,寒门出身的结党营私。朕所做之事合他们心意便是英明神武,不合他们心意便是昏聩庸碌!
「人人贪污,清官难做。清官不与同僚同流合污,贪污的那些便疑心他要告密。或者诬陷于他,或者设计他犯错,拿住把柄,否则便要将其除掉。
「出了事,最后被推出来任我发落的,没有一个是罪魁祸首。
「朕想知道黎民如何生活,可百姓到村正到县令到知府到朝堂再到皇宫,何其远也!一人讲话告知另一人,传至第四人便与原样相差甚远。何况四道府衙?传到我耳朵里的总是一片太平,可世道艰难,哪有那么多太平?朕就算派人去查,又如何查得了天下?
「时日久了,朕便觉得,所谓皇帝,怕是个个又聋又瞎。
「我说要兴办女学,让他们送女儿来读书。谁知等女学开办,却无人问津。
「世家女自有家学,看不上鱼龙混杂的女学学堂。
「商户女不愁吃穿又无人管束,只爱算账,觉得学经史无甚用处。
「贫家女要干活,素日还要做工补贴家里,父母亲长怎么肯少了进项,白白养着女儿,供她读书识字?
「我便说,送女儿去女学的人家,每月可拿银钱补贴。」
「这可糟了。」我叹道。
「是啊。一时之间,拐卖女子之风兴盛,不少农户的女儿被拐走,只为拿这份补贴。」
女帝摇头,「朕这才知道,人心难测,看似好的政令,也会被长歪的人心扭曲成恶政。」
「然后你怎么解决的?」
「我令王公贵女入女学,世家女若要结交这份人脉,就要进女学读书。
「商户女在女学中考核若全为甲等,可减免少许商税。
「贫家女入学者,可在女学内做工赚取银钱饭食。工钱高于当地均价。
「我还令草儿设立女学监察处,定期明察暗访。拐卖女子者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如此一来,朕的女学才算有了学生。」
做人皇果然辛苦。我暗忖。
「戚家军对戚长澜忠心耿耿,舅家的戍边大军就算调回来也需数月。你手上没有兵力便想谋朝篡位,怕是艰难得紧。」
「的确不易。」女帝叹道,「我们成婚时,山河仍破碎不堪,义军多如泥沙,南方伪帝更是虎视眈眈。
「我陪戚长澜四处征战,他负责杀敌立功,我便在战场上借机施救。他们活了,便成了我的人。
「我挑出颇有潜力的小兵,让草儿与他们的妇人攀谈。我记住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兄弟姐妹几人,身上可有旧伤,吃喝可有忌口。
「每次替戚长澜分发赏赐,我便做得周到体贴。我若身体不适,戚长澜去做,比起我的总差了一筹。
「若有立功机会,我就不着痕迹举荐他们。草儿再与妇人细说,时日一长,他们皆不知戚长澜,只感念我的恩德。
「戚长澜那几位养兄弟,个个是当世豪杰。我便蓄意挑拨,立功少的,我便借戚长澜之名,说其受伤颇重,厚厚封赏,立功多的,我刻意打压。几家夫人也各有龃龉。
「还有些看似细枝末节,实则下了功夫的地方……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琐碎家怨的消磨。最后戚家军扫平天下而归,南方伪帝投降,可人心,也乱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却知,这些事哪样不需要长年累月的水磨功夫?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戚长澜自负勇猛,怕是看不到这细枝末节之处。」我感叹。
她并未接话,反而转头问我:「你呢?朕可不信,你这等贪婪之辈只寻一位道侣便罢手。」
我失笑,她倒当真了解我。
「我啊。又寻了一位身负孽债的道侣后,他那与魔界勾结贩卖修士的门派也烟消云散了。可我没料到,修行界奇人异事无数,我就算有心隐瞒还是露了痕迹,被有心人盯上了。
「此人无意间得到一本上古魔功,可给女子下情印,让对方死心塌地恋慕自己。他用这魔功掳掠了许多女修,令她们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炉鼎,在一深山里建造宫殿,过上了后宫佳丽三千的逍遥日子。
「与魔功伴生的还有一份异女谱,里面详细记载了数百种对男子有助益的女子体质。比如纯阴之体,琉璃净体……其中,自然也有掌命女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