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想要打字质问,但因为手指颤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又尝试着敲了几下键盘,眼前越来越模糊,‘啪嗒’一声,泪水落在了胳膊上。
‘啪嗒啪嗒啪嗒’一连串的轻响,眼泪越落越密集,很快就把她的袖子打湿了一片。
在家里,父母亲戚不待见她,工作之后,和领导同事的关系也处不好,好不容易碰到了真心喜欢的人,结果那人对她的喜欢大概率也是装出来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够好,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不够有钱,所以没有人喜欢她。
她陷入极度的失落和自我怀疑中,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浮木,有人在浮木上向你伸出手,用力将你从深海之中拉了出来,但你发现他所图的是你这一身血肉。
她胡乱拿袖子擦着脸。
微信又弹出几条震动消息,她打开一看,发现是之前加的那个异能者交流群的消息。
群里还在讨论之前的案子——就是场馆里大师和女客户突然暴毙的那桩案子。
这次有人在群里发了马赛克更少的图片,沈润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上那具女性尸体是方怡的——死的居然是她?
她虽然对方怡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但她好歹也是熟人,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真是够怪的。
沈润给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搅得分了心,胡乱抹了把脸,放大图片细看。
忽然的,她神经跳动了一下,想到上回碰见方怡她说的一句话。
“你男朋友是怪物!”
不光是这句话,方怡当时的状态也不对劲,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跟撞邪了似的。
沈润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连忙翻查聊天记录,终于确定了,方怡就死在了和她偶遇的那天——这下逻辑就可以串联起来了,方怡察觉到他有问题,被他杀人灭口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有些发凉。
此时此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蚩双流就是个危险分子。
如果这些都是蚩双流干的话,那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善良体贴都是装出来的,他的本性一定是残忍无情的。
她现在要做的可不是为了失恋哭哭啼啼,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她必须想办法阻止蚩双流继续害人,这张照片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的理智迅速回笼。
沈润沉默了会儿,给蚩双流发了三条消息,约她在镇庙见面——虽然蚩双流没回复,但她有预感,他一定会尽快赶过来的。
发完消息之后,沈温也回来了,他见沈润主意已定,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从老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沈温喟叹了声:“蚩氏自古流传了克制祂的术法,据说外婆是百年不遇的术法天才,这里面装着外婆画的护身符,最起码能保你平安回来,如果遇到危险,你记得把它捏碎。”
在沈润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小时候她被蚩双流蛊惑误入巫庙,外婆就在她额上画了符咒保护她,又嘶喊着让她快离开。
后来外婆力量耗尽,大病了一场,最终过世了。
——相比于沈温的那些话,这段记忆才是她动摇的根源。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是不是说明蚩双流也间接害了外婆?
布袋上绣着‘蚩文慧’三个字,这也是外婆的名字,沈润抬眼看着布袋上熟悉的名字走了会儿神,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
沈温温声叮嘱:“你早些休息吧。”然后关上了房门。
沈润当然睡不着,她继续翻看着外婆的日记—
—让她有点困惑的是,写着‘小润快跑’那页的前面十几页都被撕去了,好像有什么关键信息被人为隐藏了。
被隐藏起来的信息是什么?和蚩双流有关吗?
她一页一页翻找日记,直到天光大亮,她才站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传来闷闷的雷声,原本明亮的天色瞬间黯淡无光,乌云遮天蔽日,隐隐有巨蛇一样的闪电在层云中翻滚。
乌云迅速汇聚,遮住了最后一丝天光,明明是快早上十点,这里却跟黑的跟半夜差不多。
远处隐隐能听见村民的惊呼声。
蚩双流来了。
没有任何预兆,但沈润就是敢肯定,他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穿好外套向巫庙走去。
巫庙门口横七竖八地倒了六七个工作人员,她吃了一惊,连忙上去查看,确认这些人只是昏倒,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
尽管已经猜出来,蚩双流就是蚩氏封印多年的邪神,但她见惯了蚩双流装出来的真善美的样子,这会儿他连装都不装了,还真非常骇人。
面对蚩双流的下马威,她抿了抿唇,才推门走了进去。
蚩双流就站在主殿里,身影挺拔修长,衣角被阴风吹的上下翻飞。
他背对着她站着,昂首凝视着神像。
沈润站在主殿门外,保持着一定距离,对着他说了声:“我来了。”
蚩双流没理会,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像没听见一样。
又过了会儿,他脚步轻轻挪了下。
沈润一时应激,战斗本能被唤醒,下意识地往后躲了几步,双手交叉挡在胸口,既是防御又是准备动手,排斥和警惕之情显而易见。
他终于动了。
她甚至没看清蚩双流怎么做到的,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两人挨的实在太近,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蚩双流的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阴沉。
“你躲我?”
第54章
蚩双流察觉到她想逃离的意图,单手扣住她的后颈,逼迫她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想要隐瞒的真相在这一刻被揭露,最糟糕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她脸上惊恐震撼的表情和其他人类如出一辙。
意识到这点,他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他的这幅美丽皮囊从边缘开始一点点融化,皮肤表层贲起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鼓包,里面的怪物下一秒就要破囊而出。
捕猎她,占有她,吃掉她,将她藏于肚腹之内,融于血肉之中。
沈润:“...”
异能者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动物直觉,蚩双流没有像之前一样刻意遮掩顶尖掠食者的气息,她甚至出现了应激反应,浑身的汗毛炸开,不自觉拱起脊背,身体弯成一把极度紧绷的弓。
潜藏在空间中的巨口已经缓缓张开,蚩双流却感觉到她身体紧绷到战栗。
人身和本体齐齐顿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他眼睫颤动了下,酸胀的感觉再次填满整个胸腔,不知诞生于何时的那一丝人性终于勒住了兽性。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稳定好人身,收敛气息。
他阴沉着脸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透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是谁告诉你的?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尽管收敛了气息,但他还是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沈润咬了咬牙,努力抵抗基因里自带的恐惧感,反过来问他:“所以你真的是蚩氏一直镇压的邪神?!”
蚩双流惊人的气势一滞。
此消彼长,沈润逼迫自己抬眼直视着他:“你说喜欢我,你说我很特别,你说你欣赏我夸赞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音量,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拉扯他的心脏,蚩双流有些狼狈地挪开视线:“...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又不是人类,无法分泌多巴胺和荷尔蒙,他怎么会知道人类的喜欢和爱情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通过本能模拟出很爱她的样子。
他当然可以继续骗她,但他不想再伪装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强迫她接受他的本性,不惜任何手段,他要她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他不再掩饰自己恶劣的一面,冷漠又傲慢地道:“出于洞悉人类欲望的本能,我只是说你喜欢听的,做你喜欢做的,又没有强迫你和我在一起,与其指责我,不如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引诱。”
之前陆阔告诉过她,蚩双流曾经诱惑并且杀死了七任监管者,她当时坚定地认为蚩双流是受害者,她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现在看来,她和她的七个前任又有什么区别?
沈润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哽咽,蚩双流掠过一阵奇特的心悸,他抬起手,想要帮她抹去眼角的透明水滴,想要像往常一样,抱住她哄一哄——可这似乎又违背了他的本性,他感到困惑。
温柔体贴肌肤相亲不是他用来迷惑她的手段吗,现在两人既然已经摊牌了,他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怜爱她呢?
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没等他的手指触及,沈润已经飞速抹了把眼睛,她向他伸出手:“还给我。”
蚩双流心知肚明,却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润声音嘶哑地吼他:“我送你的手串,还给我,骗子!”
手串已经被重新串好,他亲手编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绳结,此时它正在他的心口处被妥善保管着。
他忍住了摸一摸心口的冲动:“...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沈润的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住了,她抄起主殿的香烛台,朝着蚩双流就扔了过去。
他脑袋被烛台狠狠砸了一下,额上很快冒出了血,他却没工夫在意,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的泪眼。
他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过了,也许不应该说扔了,或许说不小心弄丢了会比较好。
但是跟他和其他人类说过的话对比,这句话又显得温和得多。
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用拥抱弥补一下,但是没等他靠近,沈润再次擦干眼泪,她一把推开他,疾言厉色:“纠察队出事是你干的?店长的腿是你弄断的?方怡他们也是你杀的?!”
她希望蚩双流的回答是‘没有’,这意味着两人还有一丝可能,她自己都开始瞧不起自己了,明明他已经把话说绝了,她居然还天真地保留了一点幻想。
虽然有着很强的能力,但她是那种非常温和老实的性格,平时也不爱跟人计较,对恋人尤其包容。
蚩双流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
他不想继续看到她愤恨的表情,思索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我救你的那晚被人看到了,我不得不杀了他们灭口,反正他们本身也会被判死刑,你向我抱怨店长克扣你的薪水,我只是小小地给他一点教训,你那个舍友之前一直在霸凌你,我随手惩罚了她一下,她就找到了一个异能者,想要把伤害转移到你身上。”
他觉得这个回答能让她开心一点,看向她的视线里多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讨好:“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伤害到你。”
“我让你去伤人了?!”
她彻底被点着了,身上冒出一点电光:“我真后悔认识你,怪物!”
蚩双流身体僵硬了下,表情瞬间幽冷。
“你讨厌的人都被解决了,濒死的时候,你不光活了下来,还获得了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进化。”他故意贴在她耳边轻啧了声:“如果我是怪物,那么你又算什么呢?亲爱的。”
沈润浑身电流乱传,电流在指尖汇聚出一柄尖锐的电刃。
在他的不断刺激下,她不受控制地对蚩双流产生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