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急速下沉，沉声道：“她并不是装出来的，她本来就很可怜，在成为变异体之前她原本是人类，应该有尊严有人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作为商品被人贩卖出售，甚至被虐待杀害...”
　　从始至终，蚩双流看变异体少女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件轻飘飘的死物：“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润顿了顿：“你也曾经被太阳伞作为变异体看管过，你应该能理解这种感觉...”
　　蚩双流轻嗤一声：“她也配和我比？”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润脸色不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是在跟我发火吗？怎么？你很同情她？”
　　沈润推开他的手，脸色难看：“因为我也是人类。”
　　蚩双流扯了扯唇角，语气相当刻薄：“我没记错的话，捕猎拍卖她的人也是人类，想要拍下她的人也是人类，怎么你们对同类动手就可以，而我就不行？”
　　“哦，我差点忘了，”他故意啧了声：“你刚才也杀了个人，满场都是血呢，你是警察还是法官，你又凭什么非法夺取他人生命呢？亲爱的。”
　　价值观的改变往往是从微小的动摇开始的，他爱她，又阴暗地希望能够一点点同化她，然后再紧紧地拥抱她，从杀一个人开始，慢慢接受世界毁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满意地看着她掠过的一点茫然无措。
　　沈润沉默了会儿，眼神很快恢复清明：“第一，我杀人是为了救人，法律里还有正当防卫呢，第二，人类里当然也有坏人，所以你更不应该和坏人为伍。”
　　她顿了顿，慢吞吞地道：“你跟我说过的，我不欠任何人的，我是个很好的人，我没必要时时刻刻自我反省。”
　　蚩双流：“...”
　　回旋镖扎到眉心，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相当精彩。
　　沉默半晌，当他尝试再次开口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来的还是陆阔：“达尔文的人刚才来告知我，想要和咱们商议有关陨石的事。”
　　蚩双流很快回过神：“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了眼沈润：“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
　　达尔文的人带着陆阔和蚩双流来到一间密闭性极好的地下室，在地下室里等着的是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从异能等级波动来看，他似乎是个S级的异能者。
　　他神情倨傲，看到陆阔和蚩双流也没有起身，反而直接释放出精神力瞄准了蚩双流，试图探测他的等级和异能——这个举动在异能者的圈子里称得上极其冒犯，明摆着没把他人放在眼里。
　　蚩双流在沙发上随意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他脸上毫无起伏，任由达尔文的首领之一对他进行探测。
　　很快，首领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果断低头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用一种敬畏又惊叹的语气看着蚩双流：“不愧是001号变异体，你比传说中的还要强大，难怪那么多强者都死在了你的手上。”
　　太阳伞公司虽然严格保密了和蚩双流相关的消息，但达尔文毕竟是全球最大的黑恶势力之一，想要探查到一些机密还是不难的。
　　确定了蚩双流的实力之后，他站起身，主动伸出手：“您好，我叫水蛭，是达尔文的二级首脑之一。”
　　蚩双流反应冷淡：“你有什么事？”
　　‘水蛭’讪讪地收回手，他察觉到蚩双流的耐心不多，干脆开门见山：“我特地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不用等到下一场拍卖会，我现在就可以把陨石按照市场价卖给你们，但是我想请您出手，为我解决一个麻烦。”
　　蚩双流语气漠然，没有一丝人的情绪：“哦？”
　　‘水蛭’本来还想卖关子，但实在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实话实说：“这桩麻烦得从这块陨石的来历说起了...”
　　他苦笑了一下：“我之前在公海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华夏的一艘中型渔船，这块陨石就被放置在渔船的货舱里，也怪我太贪心，直接击沉了渔船，强行夺走了陨石。”
　　“我没想到的是，渔船的船长在发现陨石的第一时间就和华夏官方取得了联系，是华夏官方让他们把陨石带回国内的，所以渔船刚出事，华夏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立刻派出纠察小队追击我们，我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几乎被他们搞掉了半条命，甚至把麻烦惹到了基地里，我为此受到了惩罚，‘女王’下令，如果我不能再三天之内解决掉这支小队，导致基地暴露的话，她就要连我一起杀掉。”
　　他表情诚恳：“只要您能在帮我除掉这支小队，我可以动用权限把陨石尽快调给你。”他生怕无法打动蚩双流，咬了咬牙：“除了这一块，我还会再附赠一块稍小一些的陨石，这是我收藏了很多年的私人珍藏。”
　　这个条件对蚩双流来说很优厚，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但他罕见地迟疑了起来。
　　他第一次开始考虑，以沈润那高的超乎寻常的道德标准，能否接受他杀掉一支华夏的异能者小队。
　　如果她不能接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也许他该想办法瞒着沈润，这样既不用看到她伤心，也可以顺利拿到陨石。
　　但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从未把沈润放到和自己的平等位置，爱情也不该排在他要做的事儿之前，他甚至觉得沈润该无条件地服从他。
　　陆阔见他沉默不语，接过话头问了句：“小队的队长是谁？”
　　他问起这个，‘水蛭’脸色难看：“老熟人了，之前魔都纠察队的队长，燕寻青。”
　　这一次，陆阔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已经传来蚩双流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可以。”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多么直白地追求过他的沈润。
　　......
　　蚩双流离开之后，沈润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整间房子被黑色的粘稠物质包裹住，拉开窗帘，发现窗子也被封上了——直白地说，她被蚩双流给关起来了。
　　她靠在墙上发了会儿呆，很突兀地想到一个养猫的舍友。
　　她的舍友也是爱
　　猫如命，为了给猫买优质猫粮和罐罐，宁可自己吃糠咽菜，每天再忙也得抽出时间给小猫做一顿纯天然猫饭，自己的床板可以塌，但是猫窝一定得是高档舒适的，从大学那会儿就被调侃成‘猫奴’了。
　　——但尽管这样，小猫犯错了，或者那点不合她心意了，不给她亲亲抱抱了，她转头就能把小猫关在笼子里不给吃不给喝，关到小猫听话为止。
　　她当然非常爱自己的小猫，但她也不会认为小猫和自己是平等的，她被戏称为‘猫奴’，难道她真的就成了猫的奴才了吗？
　　沈润掌心湿滑，甚至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她忽然明白了蚩双流对她的爱到底是什么——是居高临下的恩赐，是主人的奖赏。
　　她相信蚩双流非常爱他，甚至可以说，他宠她宠得都没边儿了，但就像舍友对她的小猫一样，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平等可言，爱与不爱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就算他喜欢她，也不代表她能够影响他。
　　从小，她看过的每一则童话，读过的每一个故事都告诉她，爱情能超越一切，爱情能排除万难，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蚩双流也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就在前一天，她还因为蚩双流喜欢她而窃喜，当现实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甚至有种世界颠倒错乱的眩晕感。
　　银发少女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没说话，刚才沈润和蚩双流的对话说的是中文，她也听不懂——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沈润是想要救她的，她两次帮助她保护她，在这个基地，她唯一信任的人类也只有沈润。
　　等确定彻底安全之后，她才操着不太熟练的英语，试图引起沈润的主意。
　　沈润神色茫然，极其迟钝地问：“怎么了？”
　　银发少女再次环视了一圈四周，才磕磕绊绊地用英语道：“刚才他们说的陨石，我知道一点...”
　　沈润终于回过神：“知道什么？”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听他们说...”她一边费力地回忆，一边结巴着用英语道：“那块陨石是他们从华夏的一艘渔船上抢劫来的，他们因此被华夏的一支纠察小队追杀，那支小队甚至追到了基地附近，他们想要和太阳伞公司合作，彻底剿灭那支小队...”她相当聪明，凭借直觉就推断出这条消息可能对沈润有用。
　　沈润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前因后果已经能串起来了，达尔文要求的合作是让蚩双流出手剿灭那支小队。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感化，看能不能等蚩双流良心发现。
　　另一条是靠自己做点什么，想办法搅黄了两边儿的合作。
　　沈润用力揉了揉脸：“我知道了。”


第75章
　　搞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沈润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年年拿小红花的小班长，长这么大还真没干过什么坏事。
　　她梳理了一下思路,发现问题的根源还在那块陨石上,蚩双流愿意和达尔文合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陨石,假如陨石没了,两边的合作指定得黄。
　　或者更进一步,如果她能拿到那块陨石，是不是也有了和蚩双流谈判的资本？
　　沈润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有干坏事儿的天赋，她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她拍了拍胸口,开始详细追问：“你是在哪儿听到的这些？你见过那块陨石吗？它长什么样子？陨石目前在哪里你知道吗？”
　　银发少女听得费劲，沈润一边比划一边重复了几遍,她这才磕磕绊绊地道：“我们这些拍卖品...因为属性不同...本来都是各自存放的...但因为拍卖会今天举行，所以...凌晨的时候...我们都被统一拉到了展厅后面的一个仓库里,那块陨石...我被推上展台之前看到过一眼，看起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只要你稍微靠近,一定能认出它,它有着很强大的能量波动。”
　　沈润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展厅的右后方似乎真有一个遮掩着的铁门。
　　她按捺不住兴奋，压低声音问：“仓库里有什么机关吗？有人看守吗？”
　　“机关是什么意思？”银发少女神情困惑,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是一个叫‘水蛭’的人和他的手下负责看守,没有其他的守备装置，他们有菌丝...”
　　沈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先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有离开的机会,银发少女反而满脸茫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半年前，我和朋友去郊外踏青，被一条变异种银环蛇咬了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爸爸妈妈都是异能者，他们带着我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这些捕猎者找到了，为了保护我，他们受了很重的伤，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她抽噎起来：“我原来总觉得他们好唠叨，不许我交男朋友，还扣我的零花钱，总是逼我写作业...”
　　虽然沈润自己就是异能者，但她从来不觉得异能是什么好事儿，它毁掉了太多人原本平安顺遂的人生。
　　人类本来就有着太多矛盾存在，比如男女矛盾，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权贵和普通人的矛盾，异能的出现无异于给油锅里投入了一颗火星子，将人类再次分裂，让无数矛盾迅速加剧。
　　就拿达尔文来说，它就是资本家权贵和异能者勾结的产物，专门用来欺压和迫害普通人。
　　沈润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拍了拍少女的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把刚才悟出的道理分享给你，一个人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银发少女抹了把眼泪，有些懵懂地重复了一遍，重重点了点头。
　　......
　　水蛭正在和蚩双流商讨细节，忽然收到一条短讯，他低头看了眼智能表，瞳孔猛地收缩了下，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蚩双流开口：“001先生，华夏的纠察队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宿敌，我刚才收到线报，华夏官方这次不光想夺取陨石，甚至还想捣鼓我们的基地，把达尔文教团的骨干一网打尽，燕寻青只是先头部队，纠察队甚至派出了两个S+级的强者坐镇，事态紧急，在动手之前，女王想要见您一面。”
　　他又补充了句：“‘女王’是我们的首领，她目前不在基地，如果您有意向的话，我晚上会派人带您和她面谈，当然，如果能帮助我们度过这次危机，以后我们将会源源不断地为您寻找陨石。”
　　华夏的纠察队已经等于正式向达尔文宣战了，谁也不知道华夏官方又藏着多少强者，‘女王’一是想评估蚩双流的实力，确认他有没有本事帮他们一起对抗华夏官方，二也是想确定他是否值得信任，能否成为可靠的合作伙伴，越到危急关头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蚩双流微扯嘴角，冷笑了下：“可以。”
　　两边儿又交换了一些具体的情报，敲定了合作的细节，水蛭红光满面的起身，伸出手：“001先生，合作愉快。”
　　蚩双流看也没看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记得保密。”
　　水蛭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下。
　　蚩双
　　流微有不耐：“我们合作的所有内容，记得保密，我不希望有一丝消息外泄。”
　　水蛭被他黢黑的眸子看得遍体生寒，忙不迭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