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好似知道发生什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不管他们神情如何,声音总是淡淡的:“我早说过,一旦开头,便没有回头路了。”
裘刀攥着那些转移符,猛地抬头:“你知道什么!”
元清:“你我所欲,与天道所为,背道而驰。你们的决心越强烈,天道阻碍便越是激烈,你们不是已经体会到了吗?”
“少宗主突然闭关,不仅仅是为保护仙尊。”他缓声:“也是为保护你们。”
万起喃喃:“你果然知道,可是她已经自身难保,又何必在乎我们!”
他眼眶发红,看向万起:“天道的意志,连仙尊这个出窍期散仙都不能违背!她又能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
万起无力和绝望极了。
元清:“出窍期散仙距离登仙一步之遥,自然十分自由,可他试图改变穆轻衣的命运,自然会受到严重警告。”
裘刀声音嘶哑,只觉心在揪着痛:“所以天道才会将那琴,交由他手送出。它明明知道,仙尊对穆轻衣感情,再纯粹不过。”
他看向元清,声音在发抖:“然而天道却借仙尊之手和穆轻衣之口,毁了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
元清垂眸,最后才说:
“神女与这众生,才有深情厚谊。”
与旁人,不过淡若浮云而已。
裘刀死死咬牙。
忽然,他红着眼睛,盯着元清师兄:“我想问元师兄,应道友请你代为照看她时,穆轻衣还远不是这样,是吗?”
元清和应荇止两个人微微顿住。
裘刀却转头去看应荇止:“她九岁那年便进入万象门,仙尊说她看到凡间孔明灯时,还会蹦蹦跳跳去追。”
可如今,如今!
“.......”元清和应荇止一时没有说话。
裘刀却低头哑声:“是神女之命改变了她。”
应荇止却是垂眸,然后看向元清,声音也有些哑了:“我少年离家,已经很多年未曾见她了,元师兄可有印象?”
裘刀猛地扭头:“你既然请元师兄代为照顾,他给你传信时,为何从来不问!”这就是他所说的极为关心,元清所说的细心照顾吗!
她一个人在万象门中,又走过多少孤立无援的时刻!
应荇止手指慢慢捏紧,但并没有开口。
元清突然道:“是他让我不必说。”
他看向裘刀:“裘师弟,他是想斩断尘缘,所以深怕我描述幼妹情状,会引得他后悔,才如此,这不怪他。”
白妍觉得元清对应荇止的态度很古怪。
既像是理解他怕牵连因果抛家弃妹,又时而会嘲讽他多年置之不理。
他自己也是,问他们要如何查时,时而冷嘲热讽,时而又像是希望他们查下去,让穆轻衣也可得片刻安稳。
所以白妍捏紧了拳,在这时哑声问:“元师兄,若是你,知道师姐修成了无情道,会是如何?”
她抬头:“师兄是赞成还是反对,若是师姐道成,你会为她高兴吗?”
元清沉默着,并未作答。
直到下飞舟时。
远处雾霭渺渺,不见山川,只有天高地阔,一片无垠景象。
元清才望着远方说:“她无法成就此道。”
众人一怔,元清却已经回眸,眸光平淡道:“若是执意此道,只可能身死道消。”
“你!”
万起还没来得及大骂元清诅咒穆轻衣,元清已经合起手掌,垂眉敛目:“所以贫僧赞同少宗主除道脱困。先想自身,再思世人。可惜。”
“她的命并不属于她自己。”
她已经被限定,先救世人,不救自己。
众人心事重重地来到金门城。
东方朔对他们来到很是欢迎,可是听闻他们目的是红莲众,便变了脸色。
过了片刻,他说:“你们走后,红莲众便停止犯东都岛,不见踪影了。我只能根据邪术痕迹,推测他们似乎是去往了东南。”
东南?那岂不是人间方向?
若是让他们进入人间,人间岂不是会大乱?
裘刀他们对视一眼,决定立即追踪而去,没想到刚上飞舟,楚玲珑就和他们说,刚刚有人出手,在飞舟上空留下了一行金字。
刘镇穆家。
“!!”
“此金字周围有红莲邪功的气息!”
“所以意思是,红莲众去了被灭门的穆家?”
“究竟是何人竟有意引我们去追红莲众!”
“当年不是说,刘镇所有人家均被屠戮,此地也沉入恶鬼秘境当中,消失不见,为何如今会,重出江湖?”
裘刀本能去看元清,却见他看到水镜,看了一眼,便又将它打散了。
水镜传来的消息,只能是关于宗门,和穆轻衣。
裘刀立刻拔刀。
他本就怀疑元清,此刻见他有意隐瞒,更是咬牙厉声:“你看到了什么!为何只顾着自己查看却不告知我等!”
元清只能看向他,然后沉默片刻。
“少宗主见了仙盟等人,并接受了仙盟的提议,将万象门规模扩大,和仙盟建立联系。且,她已公开。”
元清抬头:“她的道,是无情道。”
众人猛地变色!
白妍咬牙:“我们走的时候师姐分明在闭关,可是为什么却又见了仙盟!”
“无情道向来被寄予世俗期望,”洛衡抬眸,“若是如此,日后大道四行时,她只能站出来庇佑众生。”
裘刀眼前阵阵发黑。
他现在才明白,元清所说的回不了头,不是他们回不了头,是穆轻衣回不了头了。
柳叁远哑声喃喃:“她为何突然......”
白妍却哽咽:“师姐不是突然。或许,她进冰天雪窟时便已经想好了。鲛人琴只是契机。”
师姐那时便已经预感到一切已经不受控制。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将再没有片刻喘息之机。所以,一向冷静的师姐才会在那关头突然说,她没疯。
她不是疯。
她是知道她以后已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可是师姐濒临崩溃时,仙尊却送上了鲛人琴!人命与仙尊心脉的迭加,让师姐如何放纵自己。
连裘刀都瞬间无力,踉跄几步,开始怀疑,他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他们这样又能否真的杜绝穆轻衣的痛苦?
应荇止却哑声:“什么鲛人琴?”
裘刀看向应荇止,却见他连番询问:“你们不是说有机会可以挽回吗?”
“姓应的你在这装什么!神女之命是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万起见他神色迷惘,声音更厉的,却带颤抖:“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她不想其他人再为她而死,她不愿再因动摇,被天道示警连累旁人,所以宁愿屈服于此道!”
万起声音嘶哑:“你满意了?”
应荇止瞳孔微散:“我的卦,明明.......”他低头喃喃:“不是这么说的。”
万起却踉跄一下,双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到现在还只想着你的卦!”
“你既然能够躲过穆家灭门之灾,为什么连她都救不了,你明明可以!”
万起恨应荇止。
这么多为穆轻衣生,为穆轻衣死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送穆轻衣上无情道的人,他竟还有脸说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被灭门,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万起落下泪来。
这一刻他不是在为师兄寒烬感到难过,而是真切为穆轻衣感到难过。
那个也许存在过的,娇纵,没吃过什么苦,被兄长师兄一路护着到万象门来的穆轻衣。终究是不存在了。
可她明明。可以只做一个普通人。
“哪怕救不了穆家,你弃家而走时,为什么不带上她。”
应荇止的衣领被松开了,他低下头。
元清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转着佛珠。
应荇止声音嘶哑:“因为我不这么做她就会死。”
他抬起头,雨水不知何时浸入结界,打湿他的脸,也打湿他的剑,他的一切法器。
他扯着嘴角,声音却在抖:“你们算出过死卦吗?”
“整整十六卦,我一卦都没有算错。”
应荇止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如果我不让她跟着周渡走,不让她见到家中被灭满门,入万象门,不让她少时,无亲无长,孤身长大。”
应荇止闭眼:“她会死。”
万起怒吼:“你胡说!!”
大雨瓢泼。应荇止的面色也慢慢变得苍白了。
“卦象说若我不让她在此前一个人长大,等到她见到我的时候,将在我面前,气绝。她不认我,我没有觉得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