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鸢被迫沉潜后,首领藏匿起来,专心研究他盗走的那份手稿,手稿上的内容,应该就是这个——人形兵甲。”
“相信当前辈一定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首领不敢再高调行事,于是暗地里找了一些凡人木匠,传授他们机关之道,让他们制作兵甲。溪水镇张木匠的师父,应该也是木鸢的成员之一。我在手稿上看到,制作兵甲之人必须自愿诚心献祭,并将自身一部分骨头作为炼制兵甲的材料,才能成为兵甲的祭品,首领一代代挑选,耗费了上百年,才终于凑齐了八个人。按时间线来看,首领是第一个祭品,而张木匠的师父是最后一个祭品。因为首领是修士,他的寿命长于其余凡人,他反而是最后一个献祭的,但在献祭的最后关头,他改变了主意,这就是兵甲献祭的乾位上缺失一架骷髅的原因。”
几人连连点头。
“几百年都熬过来了,可见他做这件事的决心十分坚定,那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不知何时醒过来的齐五姐问。
“所以,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游溪道,“我推测,是因为兵甲失控了。”
“何以见得?”太息羽双眼微眯。
“那些骷髅虽然用特殊手法保持不腐,依然可以看得出新旧的区别,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不同骷髅上有不少伤痕,这些伤痕都是新的。”
“除了兵甲本身,还有谁会破坏精心准备的祭品呢?”
“还真是!”齐风嚷嚷道,“我看过那些骨架上的伤,是新的!”
当时他被兵甲吓到了,并未细想其中的问题,游溪一提,他立刻就想到了。
太息羽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接着说。”
“因为兵甲失控,溪水镇上闹出了命案,命案引来了前辈,而前辈一来溪水镇,对于那首领来说,无疑是老鼠见了猫,怕得要死,他仓皇逃走,只留下了这经营数百年的老巢和一具失控的兵甲。”
这正是献祭没有完成,兵甲却攻击他们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溪水镇的几条人命,都是兵甲杀的?”齐风问。
“不全是。”游溪道。
什么叫“不全是”?
她却没有展开说下去,齐风急得抓耳挠腮,却根本想不明白,他就纳闷了,同样都是一颗脑袋,怎么游溪就这么聪明?
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那么,兵甲为何会失控?”太息羽问。游溪的话解答了他很多疑问,他抚摸木雕长发的手都不觉放了下来。
“因为溪水镇附近,突然出现了两只冥鬼,而且都是鬼将级别。”
齐五姐说过,这枯井下是天然的聚灵地,聚灵地灵气充盈,滋养了兵甲,冥鬼是冥河的怨秽之气所化,天然就能污染聚灵地。
两只鬼将的到来,应该是兵甲变化的关键,她推测,可能起码有一只鬼将进过枯井,才导致兵甲失控了。
“鬼将为何会出现在溪水镇?”太息羽皱起眉。
“前辈,我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游溪无奈一笑,“只是因为我来溪水镇时,和其中一只鬼将打过照面,才会有了这些猜测。”
鬼将为什么会出现,她也不知道。
太息羽思索片刻,缓缓抚过木雕的长发,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转身就走。
“前辈!”游溪追上几步。
“何事?”
“请问,最近你可曾见过一个身材高大,粗眉方脸的男子?”
“没见过。”见游溪脸色犹带一丝希望,他道,“我的记性很好,见过就不会忘。”
游溪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如果此人找过我,那他一定去过晚云城。”
最近几个月,他一直没离开过晚云城。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游溪深吸一口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太息羽就这么走了,她还需要请求对方帮一个大忙,可是她该怎么开口?
她和太息羽没有交情,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筹码,该怎么说服对方帮她?
她一时有些发虚,话到嘴边,根本说不出口,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给堵住了,焦虑骤然攀升,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宕机状态。
荆饮月刚要开口,太息羽淡淡扫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小姑娘,若有求于我,便来晚云城找我。”
说着,他消失在了缺口光影交接处。
……
兵甲销毁,太息羽离开,几人也随之离开。
井下空间内,还有人在苦苦挣扎。
太极图案亮起,进入阴极的乌九明和芳玲,落入了一处十分诡异的所在。
这仿佛是一处储物间一样的封闭空间,房间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人,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足有半人高,有的没有脸,有的五官雕刻栩栩如生,密密麻麻摆在一起,高低错落,有种诡异的热闹感。
置身其中,好像被这些木雕给包围了。
落下来时,芳玲的手按住了一个小型木人,那木头人在她掌下发出桀桀怪笑声,吓得芳玲惊叫出声。
随着小木头人笑,房间里所有木雕都笑了起来,那此起彼伏的笑声回荡在空间内,令人头皮发麻。
芳玲几乎吓傻了,她感觉这些木雕都在注视着她,她觉得它们都是活的!
“啊啊!!”
“不要过来!”
“滚,滚远点啊!”
她失声尖叫,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木雕的笑声更加尖利,盖过了所有的笑声。
啪——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芳玲骤然回神。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动手打她的乌九明,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乌九明有一天会对她动手。
他不是说,最在乎的人就是她吗?
乌九明对她一向是温柔的,他会哄着她,关心她,最在乎她的人,竟然会动手打她!
芳玲先是觉得不可置信,脸上剧痛,内心羞耻和愤怒同时爆发,她忍不住喊道:“乌九明,你——”
“闭嘴。”乌九明眼中如凝冰渊,只一眼,将芳玲彻底冻结了。
那种鲜明的冰冷嫌弃和不耐烦,令芳玲浑身发寒,像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这比耳光更让她恐慌。
她惶恐地意识到:九明厌恶她了。
这些天以来,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要是被乌九明抛弃,她还能去哪?天下间,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芳玲顶着脸上的巴掌印,不敢说话,颤抖着看着他,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见她安静下来,乌九明没有多看她一眼,仔细观察这些笑声不停的木雕,芳玲一声也不敢出,生怕再惹怒了他。
过了许久,乌九明单手掐诀,操纵经浮空的卷击碎了其中几座木雕,仿佛解开了正确的机关,天顶上,一丝光漏了下来。
“少主!”伯辛的脸出现在天顶上空,“您没事吧?”
“无事。”他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这显然不是他们落入的枯井,看来,他们被那传送阵传送到了井下空间之外的地方。
“这是哪里?”
“溪水镇外十里。”伯辛道,“属下感知到了玄中卷的灵气波动,这才赶来了过来。”
“属下赶来时,正好看到太息羽离开。从离开的方向来看,他应该回晚云城去了。”
“知道了。”乌九明神色毫无波澜。
看来溪水镇的命案已经解决,他知道,以游溪的敏锐和心细,一定会找出真相。
想到刚刚阵中对峙,游溪对他的冷漠态度,那阵悔意更加深刻了,夹杂着难言的心烦和恼怒,令他眉心深深蹙起。
当初,小溪在乎的、信任的人明明是他,如今,她却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难言的懊悔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伯辛,如果当初——”
“什么?”他迟迟不说下去,伯辛只得发问。
“没什么。”乌九明截断了话头,冷静下来,“先离开这。”
“少主,您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乌九明先前被荆饮月所伤,这会儿操纵玄中卷强行破阵,激发了内伤,唇角涌出鲜血。
他缓缓擦去血痕,眸色阴沉:“有眉目了。”
……
游溪几人从缺口处出来,天色一片漆黑,因为枯井的动静,不少修士聚集在此。
一打听,才知道距离他们入井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岁舍一脸焦急蹲在附近一棵树下,见两人出来,一下就蹿了过来。
“师兄,游师妹!没事吧?”他绕着两人转了两圈,见两人身上都有些伤,但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才松了口气。
“可急死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回去了一趟,回来差点再也见不到他们两。
这两天井中一直有动静传来,可外面的修士想尽办法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游师妹,你们在井下都碰到了些什么?”岁舍好奇得要死。
游溪将遭遇简单说了一遍,他越发抓耳挠腮,这么惊险刺激的冒险,他怎么就错过了呢!要是有他在,以他的聪明才智,说不定半天不到他们就出来了,又怎么会被困两天呢?
“阿难!”
“阿难啊!!”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嚎啕大哭,一看原来是从井下抬出了成难残缺不全的尸体,流仙宗几人围着尸体一阵惨嚎。
“我门下一个三个弟子,大弟子不久前失踪,二弟子成仙死了,如今你也死了,叫我怎么活啊!”
先前见过的那真人哭得几乎断气,周围修士们围着议论纷纷。
真人抬起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游溪等人,脸色骤变:“又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害死阿难?!”
他一副要跟他们上前拼命的架势。
荆饮月上前一步,剑已出鞘半寸。
“不是!”成难尸身旁,默默抹泪的珍儿抬起头,将成难是如何刺伤她,又是如何被乌九明害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真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当真?”
他的徒弟,竟然如此蠢钝可欺,还干出同门相残这种事来?
珍儿当场以道心发誓,自己所言句句为真,她看向游溪等人的眼神已没了仇怨,如果不是他们打败了兵甲,找到出路,她只会比成难师弟死的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