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和王夫人兵刃相见,双方王见了王,云芳并不担心,要想争斗,必有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姿态,有些事儿,越是恐惧就越来越恐惧。畏首畏尾是很难成事儿的。
荣国府的王夫人这个时候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是那家店放香的库房和放沉香木的屋子被点着了,火势很大,烧了不少东西,被过往的行人看到了浓烟,大家伙一起去救火儿。冲进去的时候看到周家的小子正拿着一个火折子往那些沉香木上点,那小子被当场捆住了。如今天热,本就天干物燥,不知道那家店保住了没有。周家的小子被抓了,还说这是王家的店,是贾家太太的产业……”
王夫人就觉得眼前一黑!
说着话呢,外面又来了媳妇禀告给王夫人:“外面一群人跟着一个男人来咱们家门前,说是要见老爷,要讨个说法,被门子当成闹事儿的打走了,那人走的时候说要告官,老爷外书房的相公让来跟太太说一声,请太太派人查查是泼皮无赖找麻烦还是真有什么缘故,千万别牵连了老爷。”
王夫人这下慌了,对吴兴家的说:“派人去王家见舅老爷,派人去衙门见咱们老爷。就把这事儿说一遍,请他们拿主意,快去。”
薛姨妈出来了,看王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有点惊讶:“何必这么上心,就算报官了又如何,顺天府里打点一二不就成了。”
薛蟠杀人这种事儿都能操作一番,还怕这个?
王夫人有些智慧在身上:“这分明是一个局,冲着爷们们来的。”
薛姨妈不信,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自己这方手里,是薛宝钗说这家店的香不错,让问问能不能做香料生意。而且薛家的生意里面也确实是有一部分是做香的,但是做的不是高端的,大多是贩卖一些佛前的香,三文五文一把香,去求佛的都能买的起,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薄利多销哪里比得上这些高端香,派去的人听说快到端午了,京城各个地方开始预定香料,比如说一些窑子里,招待贵客用的香一买都是上千两银子,还说一些学堂也定了香,五十两一百两这样的生意多的是。
薛姨妈一盘算,京城这么大,光是四季用香一年少说就能入个上万两银子,自家赚的是辛苦钱,但是这家店的钱来的就轻松多了,十分心动,就来和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就听了薛姨妈的话,薛姨妈说不插手,只管入股分红就行了。
妙的是分一点红利,不算是手里的产业。
至于人家为什么愿意分给她们,自然是她们手里有好处啊,好处就是他们背后有四大家族,这京城里面,四王八公谁敢不给面子。为了攀附权贵,有些人甚至把身家都献上了,何况几股红利?
薛姨妈的这种操作,有个简单的称呼,叫敲诈勒索。
而且这种套路来钱快,大家都熟悉,特别是王夫人的陪房们经常去敲诈人家,强买强卖的事儿经常发生。比如说周瑞家的强买土地,人家不卖,最后不还是拿荣国府的名头吓唬住了卖家。这里面产生的纠纷还欠了一个人的人情,这人是王狗儿,她的岳母人称刘姥姥,会在今年冬天来找周瑞家的。
王夫人和薛姨妈在门外,很久没回来,屋子里的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了一眼,王熙凤松口气。只盼着云芳打蛇打七寸,让王夫人彻底麻爪,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第80章 民告官 上 下
云芳还在家里给木像掸尘,蘑菇从外面跑回来,刚进月亮们就喊:“妈妈我渴了要喝水。”
外面候着的黄晶立即领着她进来,小姑娘利索的爬上木榻坐好,两只脚并在一起碰碰,看着黄晶从茶壶里倒了一碗茶出来。
蘑菇双手接过茶水,捧着茶碗吨吨吨的喝下去,喝完对黄晶说:“还要。”
云芳问她:“做什么了这么渴?”
“跟琮叔叔玩耍呢。”
“你叔叔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太太说过几日要送他去学堂呢。”
“咦,宝叔叔为什么不去?他比环叔叔和琮叔叔还要大,为什么不去学堂?”
“因为老太太和二老爷给他找了老师,先在家里读上一段再去。”
“啊哦,我前几日跟着林姑姑玩儿,她给我读书,说……父母爱孩子,就要给孩子打算,还讲了一个老太后送儿子去别国当质子的事儿,一开始老太后不愿意,大臣来劝,说公子没有尺寸功劳,将来怎么有脸站在朝堂上,就是这意思,老太后就答应了。”说完接了水杯吨吨吨的喝下去,就从榻上翻身下来:“妈妈,我去接弟弟回来,你等我们回来接着给你讲故事。”
说着跑出去了,她身后几个陪着玩儿的丫头们也跟着跑出去了。
云芳问:“那几个孩子给水喝了吗?”
黄晶点头:“甘草带她们喝过水了。”
云芳刚拿起笔,香草进来,看了黄晶一眼,黄晶借口换茶水出去了。
香草靠近云芳身边:“楼嫂子派人给我传信,说事儿办妥了。
可巧周瑞的儿子喝醉了,您本来吩咐找宝二爷身边李嬷嬷她男人,这烂人好几天喝的烂醉在家打骂孩子出去骂路人,倒也合适。没想到碰到周瑞的儿子,喝的站不稳,咱们的人刚哄了几句,就说他娘今日陪着太太见二奶奶,二奶奶不认这生意是她的,还打骂了他母亲周大娘。这小子当时气的要报仇,带着他去了咱们的库房,塞给他一支火折子,按照您的吩咐,烧掉了库房的真账本和存货,目前只留着柜台里的假账本。
掌柜的和二柜都吩咐好了。拿住了周家的小子,二柜带人来讨说法被打了一头血回去,邻居左右和很多客人都看到了,如今掌柜的要告官呢。”
说完问:“真的要告官吗?”
“告,只管告,你派人去跟我嫂子说一声,让我哥出面逼迫王子腾让出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香草问:“大爷一出面,岂不是摆明了另外一位东家是您?”
“傻丫头!你知道有个词儿叫顺水推舟吗?无论东家是谁,只有闹起来,王子腾就要弹压,但是有人不愿意他就这么过关了,要让他脱一身皮才行,你猜猜是谁想让他脱一身皮?我大哥是替那个人办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帝是不可能看着老皇帝的人长久把握京城兵马的,这么关键的位置,要么王子腾倒向皇帝,要么滚蛋,没别的路子可走。云芳把刀递上去,皇帝肯定一把接着,王子腾能不能被这把刀砍死就看王子腾是不是识趣了。
王子腾愿意让,那么这事儿就私下解决。王子腾不愿意让,那么这件事就放到朝堂上解决,到时候王家和贾家一起被捆着处理了。两家的富贵全在王子腾一念之间,他能放弃富贵吗?
云芳叹口气,后果她想好了。要是王子腾硬气点,真的闹出来了,二房的贾政丢官,大房的贾赦少不了被训斥,爵位是保不住的。
其实这样也好,纵奴勒索比卷进造反罪名更轻,顶多是丢了官爵,发展不到抄家的那一步,至于库房里的银子,还没动,大家都拿了好处,法不责众,丢管夺爵之后属于没资格参与游戏了,变成平民百姓,这银子皇帝原封不动的拿走就行。
云芳甚至觉得,目前来说,这样把贾家的体面给揭了更合适一点。远比抄家流放更温和,好歹不至于伤筋动骨,只要贾宝玉和贾环贾琮争气点,也有东山再起的哪天。等于荣国府蛰伏二十年,让子弟走科举的路子,完成了改换门庭的任务。而且荣国府也不是丢了官职爵位一无所有,家里的的财产是没伤筋动骨,关外的庄子,平安州的势力,都还在。哪怕是损失了一些,也比抄家流放彻底败落好的多。甚至这个时候接着这个机会分家,剥离各种不良资产。
究竟走不走到这一步,就看王子腾了。
顺天府的后堂内
一身官服的王子腾坐着沉思,贾政刚从外面进来,陪着他进来的顺天府的府尹谢大人。
三个人互相见礼坐下,这位府尹谢大人说:“今日请两位来,是有一桩官司和二位有关系。本官的意思,两府都是有脸面的人家,不如拿点钱财私下和解了吧。”
贾政问:“谢大人,这究竟何事?下官一直稀里糊涂的。”
王子腾说:“谢大人,自古民告官,少有告赢的,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说:“二位,人证物证都有,特别是贾大人,救火的街坊邻居进去的时候看到你家奴才的手里拿着火折子呢!这是抵赖不了的啊!”
贾政到底是有些胆小,擦了擦汗:“下官和他们和解,赔多少银子?谢大人,下官祖上也是怜下悯苦的人家,这件事儿传出去了对名声不好,既然是我们家的奴才,我愿意一力承当,愿意花钱买个清静。”
谢大人点点头:“嗯,贾大人,如此最好。我还要再说一点,这会儿完了之后,你们别再找人家的麻烦,要是三五年内,这家店的东家和掌柜伙计但凡出事儿了,到时候矛头指向你们。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是是是。”
王子腾一看贾政把事儿都扛下来了,对这个亲戚高看一眼:“存周,你留着吧,我先离开。谢大人,这里没本官什么事儿,本官先走了。”
他是迫不及待的要走,目前和这件事越少沾上关系越好。让贾家处理这个泥坑,自己千万别被拉下去滚一身泥。
谢大人还没说话,王子腾急切的走向门口,这时候和殷祺走了一个对面。殷祺的背后还跟着一个一脸笑容的文官,手里捏着一张状纸,俩个人笑嘻嘻的进了后堂。
殷祺说:“王大人这是去哪儿?茅房吗?快去快回,我们哥俩有话跟您说呢。”
谢大人和贾政都站起来了。
殷祺立即跟二位见礼,对着贾政口称世叔。
王子腾这也走不了了,心里知道这二人来者不善,只能坐下。
贾政松一口气,他也知道这是代表皇帝来的,既然殷祺还一口一个“世叔”叫着,可见皇帝对贾家也没杀心,心里不由的放松了一些。
殷祺对贾政还真的是给了三分面子,给贾政介绍身边的文官:“世叔,这是我内兄大学士武桐。本来皇上让魏东凌魏大人来呢,是我再三请求,还是让我内兄来了。”
武桐不等贾政感谢,就跟贾政说:“老大人,这事儿闹大了啊!您怕是不知道,那家店的客人里面,有翰林院的,有吏部的,有礼部的。每年这些衙门拨出白银一千五百两买人家的香,这几处衙门用的都是这家店的香,外人称呼‘公府香’。
马上就是端午节了,各衙门也要换香了,这事儿闹起来,吏部和礼部还好,翰林院坐不住了,就是无风还有三尺浪呢,何况有风。他们里面性子急的已经上表给皇上了,要不然我们哥俩也接不了这差事啊!”
他说着,殷祺从袖子里拿出奏折,放到了桌子上。
贾政只顾着擦汗,王子腾一把拿了奏折,看了几行,忽然怒道:“这和我王家有什么关系?”
吴桐说:“这事儿要真的仔细说起来还是从几天前说起的,几天前有你们王家的豪奴去店里,让掌柜的找东家来,商量着入股的事儿,东家不在,掌柜回绝了,你们王家的奴才被赶出去还在门口骂人,打的就是你王大人的名号,来往行人左右邻居都是听见了的。王大人,这个你可没法子推脱啊!”
殷祺说:“舆情汹汹,听说翰林院已经准备好了,拼着命不要,要给百姓讨一个说法。王大人,一味抵赖是不行的。”
谢大人看了看,这事儿已经不是官司的事儿了,是新旧两派交锋了,他不说话,作壁上观。
贾政也知道这不是冲着荣国府来的,正经涉入其中的荣国府反而是个小虾米,放在上皇和皇上眼里不算一盘菜,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荣国府连成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是越发的没落了。
王子腾这个时候真的盼着那家店是王熙凤的产业,只要能找出来是证据是王熙凤的产业,就能立即解脱危局。可实际上,最先烧掉的就是真实的账本,王子腾翻地三尺也没物证能证明这产业和王熙凤有关系。留下的是假账本,这个账本上找不到真实东家的一点证据。
转头对谢大人说:“谢大人,我想问问,这账本在哪儿?他们掌柜的又在哪儿?谁是东家?既然是要私下和解,让东家来。”
谢大人说:“账本在,东家稍晚一会赶过来,他们的掌柜的在外面候着呢。几位要见见吗?”
王子腾说:“见!”
掌柜的进来,战战兢兢的给几个人磕头。谢大人温言安慰:“别急,今儿是问你纵火案前后的事儿,你们东家一会就来,这位是贾大人,愿意赔偿。”
掌柜放不开,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声是。
看这是个安分老实的买卖人,众人里面,哪怕是一肚子火气的王子腾也没冲着他撒。
谢大人主动问:“本官先问你一些事儿,这里不是公堂,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不用你签字画押,不用担心。本官问你,先前为什么那豪奴说这是王家的买卖,一定要入股呢?”
掌柜的说:“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不是一两句能说完的。
我们的生意要用香料,香料中很多名贵的都是南方才有,我们东家去南方买了香料如何运回来就是个事儿。听说当年王家太爷管着水运,往京城求见王府的管家,没见着。只能去求金陵的王家管事儿,可是金陵的王家也不是我们能高攀的起的,这不就想着从其他地方使劲了吗。
我们东家就想攀关系,说是东家娘子也姓王,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这借口虽然荒唐,但是也好用。据说当年王大人府上有很多连宗的,我东家的话人家也没怀疑,当成了当年连宗的后人,金陵那边的管事儿收了我们东家每年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帮着疏通关系,也仅仅是给各衙门打招呼而已,我们东家每年花费在运香料的银子就有上千两。
京城这边,我们也是到各处花费银子打点,就拿各个衙门来说……”
谢大人咳嗽了几声。
提示他这个不能说,掌柜的立即住嘴,接着改口:“……京城这地方,也是要处处打点,各位都是大人,是富贵人,不知道我们这做生意的苦楚。这京城里面有香会,凡是香料店都要入会,每年交银子,不入会的生意做不下去。
除了和同行们有个好人缘,像是街面上的人头,谁都不敢得罪,那些倒夜香的,要一年十几两银子孝敬,要不然他们夜里走到我们店门前,推着夜香车的手一滑,车倒了,臭烘烘的一滩倒在门前,我们只能认倒霉。
再有那些乞丐们也要交银子,要不然他们弄几个脏臭乞丐蹲在我们店门口,各位大人,我们店里做的是体面人的生意,客人一来,这些乞丐上去讨饭,还有过分的抱着人家的腿不让走,多经历几次,这些客人都不来了,我们的买卖也做不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不容易,说说王家的奴才,这事儿怎么和王家扯上关系的?”
“小老儿人老话多,说着说着说歪了,还是接着刚才的说,不是说孝敬打点的地方多吗?我们想要多做买卖,其实还是要往高门大户去卖香,这不我们想往荣国府那边送香,看看他们家的太太奶奶喜不喜欢,喜欢了她们回头买,这不是又一桩好买卖吗?
□□国府也是门槛高,思来想去,想着他们家的太太奶奶都是王家的,不如给这些陪房们送些好处,求他们把这些香献给女主子们。就和这些人攀关系,说是多承蒙王家的照顾才有了我们的生意,还说了用的是王家的关系运香料,都是一家人。天地良心,我们只是攀关系啊!没想到事儿成了这样,真是一场劫难……”
谢大人不耐烦的敲桌子:“你别忙着哭,后来呢?”
“哦哦哦,后来就找到了他们家琏二奶奶的陪房来旺儿家的。那时候请他喝酒,他或许听说错了,听成了王家的生意也未为可知。总之他是个实诚人,就常来帮忙,码头上三教九流,他每次去,用王家的名号给我们省下了不少的打点银子。我们东家一合计,就不解释了。这也是我们东家贪财,我早就说了,该花的银子不能省,他不听……”
老掌柜哭哭啼啼说的也不清楚,谢大人只能忍着头疼,温言说:“你先下去歇着,等会有不清楚的叫你。”
老掌柜跟着衙役下去了。
谢大人说:“这掌柜的知道的不多,不如叫他们东家来问问。”
几个人都点头,谢大人问:“他们东家来了吗?”
衙役带着一个中年人进来,这中年人一副乡绅打扮,进来立即自报家门:“学生直隶人士,姓崔名学高,有秀才功名。”
秀才见官不跪,谢大人微微一笑:“你是东城香店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