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我觉得希望不大,这个颓势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根本就扭转不过来。”
云初把手里的一块牛肉吃完,用手帕擦擦手道:“没法子了,那就开始开发南城吧。”
狄仁杰将吃剩下的牛肉用手帕包起来放进袖子里,皱着眉头道:“你说的南城指的是青龙坊以西,和平坊以东,晋昌坊以南的这一大块地方吧?
不算曲江坊的话,总体上还有十七个坊市,一次性弄这么大的动静,你想拉升一下跟建筑有关的砖瓦,泥灰,木材,漆料那些行当?”
云初摊摊手道:“没办法,我以前把希望寄托在长安的马车行,希望他们制造出来的马车可以风行整个大唐,谁料想,大唐的能买得起马车行里马车的人家实在是太少了,没办法形成规模效应,拉不起来那些跟马车相关的行当。
现如今,也只有房子这东西能让长安百姓不顾一切的掏钱了。”
温柔摇头道:“在流水牌子的坑没有填上之前,我不赞成再开城南这个大坑,你在长安其余地方发起的房地产行当能成功的原因就在于那里没有韦杜两家。
同样身为勋贵,我劝你好好的了解一下韦杜在城南的势力,万万不要以为‘城南韦杜,去天一尺’这八个字是白来的。”
云初笑道:“我知道啊,我们有周兴!”
温柔蹙眉道:“你真的这么看好周兴?”
云初笑道:“不看好不行,就在六天前,长安将作们铸造了一枚新的铜匦,是侍御史鱼承晔的儿子鱼保家设计的,非常的精巧。
这铜匦啊,是一个四面开口的青铜箱子,上面铸造了东西南北四神兽,内部分为东西南北四格,开口处可以接受表疏,一旦表疏投入,就无法再收回。
东面青龙口称:“延恩”,供献赋求官者投稿。
南面朱雀口称:“招谏”,供言朝政得失者投稿。
西面白虎口称:“伸冤”,供有冤枉案情者投递。
北面玄武口称:“通玄”,供言天象灾变及军事密计者投递。
由正谏大夫、拾遗、补阙各一人管理。”
温柔不解的道:“以前就有,是陛下为了广开言路铸造的,鱼保家我知道,是一个很喜欢制作一些奇巧东西的家伙。”
云初朝温柔拱手道:“恭喜,从此之后大唐将会出现数不尽的御史,言官,也会出现数不尽的周兴。”
温柔摊摊手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云初一笑了之,把话题重新拉回开发城南房地产的事情上。
长安人的购买欲望不足,商业就很难繁荣起来,商业繁荣不起来,流水牌子就算重新树立起来,也没有多少生意。
于是,云初,温柔,狄仁杰再一次联袂去看望了一下周兴。
再一次见到周兴的时候,这个家伙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原本骨裂的左腿似乎已经痊愈,虽然能看的出来还有一些不便,已经不影响这个家伙待人接物了。
至于小腹上的那一道刀伤看样子也没有多重,毕竟,这个家伙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坛子酒,闻味道像是云氏出品的杀毒药。
挂在架子上的人已经不是裴廉了,换上了一个满身都是疙瘩肉且连腮胡须的壮汉,这个家伙全身上下都是细密的小伤口,全身被切割的跟鱼鳞一个模样,切完了还用鱼胶给黏上,不是凌迟,胜似凌迟。
“这人叫杜审,是豫章王李亶的长史杜正玄的堂侄。”
温柔见云初有些疑惑,立刻道:“跟李义府争斗被发配横州病死任上的宰相杜正伦的兄长。”
云初瞅着周兴道:“此人跟裴廉有什么关系?”
周兴道:“君侯不会不知晓豫章王跟舒王李元名是什么关系吧?”
云初对于浩如烟海的大唐皇族一点都不熟悉,就看向温柔,温柔咳嗽一声道:“李亶是舒王李元名的儿子。”
周兴自顾自地道:“显庆三年五月十八日,裴廉与杜正玄相别于灞桥,裴廉折柳插在杜正玄的衣襟上道:恨不能与君共侍舒王足下。”
云初想了一下道:“这句话有问题?”
周兴得意的道:“君侯,看一句话的时候必须要看当时的环境,裴廉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御史弹劾舒王谋反的关键时候,别人在这个时候都在远离舒王,他裴庸为何偏偏要凑上去,还说什么要与杜正玄共侍舒王的话。
当时裴廉刚刚被陛下从车马监因故斥退,他不思己过不说,还心怀怨望,听说舒王准备造反了,就恨不得立刻投身到舒王麾下,参与谋反。”
云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后来不是说舒王是清白的,被人诬陷了吗?”
周兴笑道:“舒王是清白的,但是,裴廉跟杜正玄可不清白,这不,刚刚从这个杜审口中得知,杜正玄在豫章王府中一手遮天不说,还暗中跟舒王担任过刺史的青州,滑州的折冲府都尉有联络。
三位暂且宽座,某家这就带人去搜查杜正玄的府邸,如果某家预料不错的话,应该很快就有新的结果出来了。”
云初三人目送周兴离开,温柔立刻道:“杜正玄的府邸在安化门附近的昌明坊,他家的管家跟你家的管家一样,都担任着坊长,别的我不清楚,杜正玄要是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完蛋了,居住在昌明坊的其余杜氏人等也很难逃脱。
这样的话,你要是在昌明坊开始你的南城改造计划,就非常的方便了。”
云初有对一脸铁青色的狄仁杰道:“你怎么看?”
狄仁杰怒道:“我还怎么看,人家是刑部侍郎,官职比我还要高一个等级,手里拿的又是皇命,我要是多说一句话,我觉得这个家伙就能把我也罗织进这桩案子里的去。”
云初摊摊手道:“自从周兴被突袭之后,洛阳那边来的旨意,不但将百骑司的人手调拨给周兴使用,就连皇后手中的长安花郎徒,现在也受周兴节制。
他们的事情,咱们兄弟不掺和,而且,千万别被咬上,否则真的很麻烦。”
温柔长叹一声道:“我现在开始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天啊,全天下人都成了御史言官,告密要是告的有用,还会受到重用,从今往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因此倒霉。
不信,你看着。”
云初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们的南城改造计划要不要趁机推出来?有杜正玄这个娃样子,我想应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跟我们作对吧?”
狄仁杰道:“如此,也算是杜正玄死得其所,死他一家子,造福整个南城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初见那个刚刚出卖了自己叔伯的杜审开始痛苦的呻吟了,这明显是将要醒过来的节奏,被周兴折磨的这么凄惨的一个人要是向他们三个求救,会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他们三人就迅速离开了地牢。
离开地牢,又沿着甬道走了百十米,就到了东市上,今天是初九日,长安妇人们需要出门采买上元日欢庆用的东西,按理说该是东市上一年中难得的卖货的好日子。
可惜,站在街道中间放眼望去,平日里总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争奇斗艳的大唐女子们,似乎都变成了娴静的好妇人,出门的很少。
云初三人走了半条街,才看到一个勉强能入眼的女子……
第九十三章 平地一声雷
才多看了一眼,就有膘肥体壮,面容凶恶的家丁就举着拳头过来了。
一边跑,一边喊着“登徒子休走!”
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个转身就走。
今天要是在这里跟人家的家丁打一架,明天,他们三个的名声就臭大街了。
人家今天之所以会带着彪悍的家丁出来,就是为了引诱登徒子,再把登徒子殴打一顿解气的。
但凡是施行这种无差别伤害的女子,一定是昨日在这附近收过登徒子羞辱的,没有看清楚登徒子的脸,就随便抓一个或者几个登徒子殴打一顿解气。
反正,全天下的登徒子都是一个德性,打谁不是打呢?
云初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衫,不解的道:“我们哪里像登徒子呢?”
温柔道:“锦衣,光头,总盯着女子看,我们不是登徒子谁是?你看着,明日坊间女子间一定有传闻说,小心三个秃头登徒子。”
云初又瞅着狄仁杰道:“既然事出有因,必然有登徒子存在,那么,登徒子哪里去了?”
狄仁杰朝一个巷子努努嘴道:“在那里。”
云初看了一眼巷子道:“确实,从那个巷子穿过去就到了平康坊,果然是登徒子汇聚之所。
如今,世道不好,登徒子手中也没有了钱,没钱去平康坊,就满大街的骚扰良家妇人?”
狄仁杰道:“有人惦记我们三个呢。”
云初再次回头看看那条巷子,点点头道:“真的很可疑。”
说罢,他就大踏步地走进了巷子。
温柔瞅着狄仁杰道:“你不去?”
狄仁杰翻一个白眼道:“你不是也没去吗?”
温柔道:“是裴行检吗?”
狄仁杰道:“能让自己老婆出来吊登徒子的,只有裴行检一个。”
温柔道:“那该派公孙出来,而不是大老婆。”
狄仁杰道:“赔罪的心思很重啊,不过,还是公孙有看头……那时候正是公孙最经看的时候,云初一鞭子就把人家的外袍给扯掉了,我觉得一个女子裸着身子不妥,就把外袍脱下来送过去,人家没要,还把我一脚踢草丛里去了。”
温柔拳头砸在手掌上遗憾的道:“早该跟你们接触的,错过了很多美景。”
云初走进幽长的巷道里,多少觉得有些不谨慎,要是在这里遇袭,可不好抵挡。
不过呢,裴行检之所以会选这个地方,目的很清楚,就是想看看云初对他有没有提防之心,如果心无旁骛的进来了,就说明云初不觉得裴行检会害他,也就反过来证明,云初也没有害裴行检的心思。
如果不进来,或者带了一群人进来,事情就很明朗了,大家的事情要从长计议了,说不得前些天发声的袭击勋贵子弟的事情,也要把云初纳入凶手的大名单里查一查。
巷道里啥都没有发生,云初穿过航道就发现巷道左边的一个小院子的大门开着,一个青衣小婢守在门口,见云初过来了,就施礼道:“我家主人在等公爷。”
院子不大,绕过门房就看见裴行检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面前堆满了酒菜,远远的招呼云初道:“赶紧洗手,一会菜要凉了。”
云初就着小院子里的一个兽头上流淌出来的清水洗了手,从那个青衣小婢女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手,就坐在裴行检对面道:“你最近很丢人啊。”
裴行检提起酒壶给云初倒了一杯酒道:“公孙的身子都被你看干净了,再服侍你一曲剑舞也就不算啥了。”
云初端起酒杯跟裴行检碰一下一口喝干道:“公孙服侍我一曲剑舞,我和一曲《将进酒》占便宜的是她,我说的是库狄氏,你不该这样羞辱她的。”
裴行检继续给云初的酒杯添满酒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她胡乱做了一些主张,导致我现在非常的被动,该有的惩罚不能少。”
云初又提起酒杯跟裴行检一起喝干了,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道:“女人嘛,哪有不犯错的,打一顿不就完事了,非要她抛头露面的丢人?”
裴行检再次给云初添满酒,举杯道:“事情过去了,不打算再追究了。”
云初举杯道:“挺好的,过日子嘛,只要人不差,有时候稀里糊涂的的才能把日子过好。”
酒喝干了,云初提起酒壶给两人添满酒后道:“这一次,你厉害了,兵部尚书,听说还检校吏部尚书,入选文学馆,这可是太宗十八学士‘登瀛洲’之后,我朝第一个“登瀛洲”的官员。
以后登凌烟阁是必然之事,佩服,佩服。”
裴行检喝干了杯中酒道:“论武,你我半斤对八两,论文,我远不如你,知道为何是我先登瀛洲,而不是你先登瀛洲吗?”
云初喝光杯中酒道:“必然是你更胜我一筹之故。”
裴行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错了,是因为我不如你!”
云初道:“你先上,我后上,或者不上的,这有什么关系吗?你不至于耿耿于怀至此,你对大唐是很有用的,而我对长安来说是很有用的,一个是国,一个是城,所以,你先登没有任何问题。”
裴行检疑惑的道:“你真的要把自己困死在这座长安城里吗?”
云初喝一口酒道:“你是不知道啊,我有多么的爱这座城。”
“什么缘故让你只爱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