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除了六城的女真人还能勉强度日,其余规模稍大的女真部落都已经接受了招抚。
可这样一来,吉林城的人口数量在这个冬季突破到了九万,每个月支出的口粮达到了三万六千石。
算上还没有北上的长春所一千军户,渤海军的正规军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加上眼下的八千预备役,每个月要支出一万三千余贯钱,三万石军粮。
从洪武二十八年到如今,朱高煦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有民十五万,拥军两万一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势力,背负在他肩头的,是每个月军民工匠近一万六千贯钱,口粮九万二千石的财政压力。
人口和军队的增加,让渤海的府库只能撑到六月初,而这还只是平时。
一旦战事爆发,自己该去何处寻觅粮食,这或许是自己最应该担心的事情。
距离历史上自家父亲起兵还有十四个月,按理来说自己应该等到那个时候,可吉林城的府库已经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毛皮生意因为老朱的迁移富户政策而中断,自己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来源,只能通过贩卖部分羊群来坚持。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老朱会给自己运来二十几万石行粮和月粮,而自己只能靠它们撑到九月初的粮食收割。
虽说可以收割五十余万石粮食,但这批粮食顶多只能让自己撑到来年三月。
哪怕再贩卖羊群,也顶多在付了军饷后,撑到四月罢了。
自己在实力膨胀中迷失了自己,渐渐落入了老朱给自己布下的局中。
现在的自己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提前靖难,然后再六月到九月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击败辽东都司,夺取辽东军屯粮和常平仓粮,以战养战。
要么,自己就只能暂时裁军,减少百姓口粮,等到明年即将起兵时再募兵……
前者起兵容易,可朱允炆还未削藩,湘王还未自焚,自己一旦起兵就失了大义。
没了这份大义,自己就会从旁人惋惜的藩王,变成一个可憎的反王。
这条路走不通,那自己或许只剩下了裁军这一种选择。
朱高煦看着城外的近八千兵卒,他眼中纠结。
花费了他大半年练出来的八千兵马,难道真的要就这样裁撤吗?
朱高煦不舍,而不舍的原因在于他心里有一个办法还未实施,因为他觉得未必能成。
不过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成,他都得先跨出那一步才能知道。
他转过身,往箭楼下走去。
“明日,便返回吉林城吧……”
《渤海纪事本末》:“洪武三十一年四月,上抚北山女直,编男丁八千为军”
《明世宗实录》:“洪武三十年冬,野人饥寒而投,上获女直男女数千余人,又恐四周野人进犯,编数百男丁为军,备之”
第203章 柳暗花明
四月初九,当黑龙江上的冰面化冻,朱高煦率十余艘马船逆流而上,往吉林城而去。期间,朱高煦在安东城停留了一下,下船看了看陈昶将安东城经营的如何。
陈昶没有让他失望,整个安东城的经营十分不错,并且由于阿者迷地面的许多女真人出山接受招抚,安东城的防御压力锐减。
为了执行朱高煦的女真汉化政策,他此刻正在率领军民修建卫学。
这卫学一旦修建起来,全城十五岁以下的女真孩童都会接受汉化教育。
不过,这么一来,朱高煦也就有了新的问题。
不止是黑水城,就连安东城和吉林城都需要大量的吏目来进入卫学教学,而且这次需要的数量不少。
原本的好心情,因为陈昶的这句话而被破坏,但朱高煦并未表露。
没有钱粮人才,他不应该怪下面的人,若是只知道怪下面的人,他与明末那几个不敢担责任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招抚命令是他下达的,他早就做好了接受后果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招抚工作居然那么顺利,招抚了那么多人。
兴许是感受到了肩头的担子更为沉重,朱高煦在安东城仓促逛了一个时辰后,便返回了舟船上,继续向吉林城进发。
在返回吉林城的水路上,他已经想到了自己抵达吉林城后,会面对怎样的财政压力。
四月十三,他的舟船路过了曾经的鸡西堡,如今的鸡西关。
似乎是见到了他的大纛,鸡西关内外忙着开荒的许多兵卒与百姓纷纷朝着舟船打招呼。
朱高煦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看到自己,走到船舷一旁便与他们招手以示招呼。
不多时,舟船越过了鸡西关,来到了被开垦了近乎七成的吉林城中湾。
朱高煦简单看了看中湾的开垦情况,便将目光投向了北边的北湾和南边的南湾。
南湾牧场上,不少军马在栅栏背后低头吃草,亦或者交配、奔驰。
北湾泽地边上,许多牛羊低头吃草,与远处的白山黑水形成了一幅画卷。
望着这一切,朱高煦心中的骄傲不用言表。
吉林城的矗立,便是他来到大明这几年最大的功绩。
拥有数十万亩田地的吉林四城,是朱允炆都不舍得抛弃的存在。
有这个基础在这里,即便自己靖难之役失败,大明也能巩固辽东,开拓东北。
只要吉林四城还在,自己的功绩就无法抹去。
“噔……”
不多时,舟船靠岸,班值吉林码头的百户官率兵迎接朱高煦。
“殿下千福安康!”
百户官见朱高煦下船,连忙带领众人作揖行礼。
朱高煦走到码头上,看了看正在码头上忙着装载粮食的许多女真民夫,不由好奇询问:“我还未下令,怎么就开始为舟船装粮了?”
面对朱高煦的疑惑,百户官解释道:“末将也不知道,只知道刚才有塘骑往辽东来,随后亦掌印便下令粮食装船,准备运往肇州。”
“肇州?”朱高煦更疑惑了,不知道亦失哈葫芦里卖这什么药。
“让亦失哈来王府找我。”留下一句话,朱高煦便从码头处牵出一匹品相不错的挽马,乘骑着往渤海王府去。
一路上,许多百姓认出了朱高煦,纷纷在田间跪下磕头,以示尊敬。
哪怕朱高煦三申五令的不让百姓跪下磕头,可百姓们依旧如此,所以朱高煦也就放任他们如此了。
“殿下!!”
“殿下回来了!”
“殿下万岁!”
“千福安康!”
一路上,许多毫无礼制的唱礼声此起彼伏响起,朱高煦也是无奈,只能等见到亦失哈后,让他好好向百姓们传达正确的唱礼声。
毕竟距离朱允炆上台已经不远了,若是不好好约束百姓的话,说不定朱允炆那家伙会借题发挥。
“殿下!”
起码来到王府承运门前,朱高煦翻身下马,二十余兵卒也惊喜着上前为他牵马,拥簇着他。
“不错,王六,你们倒是壮实了不少。”
朱高煦的记忆力不用多说,军中许多人的面孔与姓名他都记得,因此在见到门口班值的总旗官时,他便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王六愣神时,朱高煦拍了拍他和另一名兵卒的肩:“稍许亦掌印来寻我,放他进去便是。”
说罢,朱高煦走进了承运门,王六则是在片刻后回过神来,骄傲挺起胸:“听到没!殿下记得俺是谁!”
他这话说出,四周兵卒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这让王六的腰杆更直了。
也在他挺直腰杆的同时,朱高煦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府内,往后院寻去。
只是一字时,他便在前寝宫外见到了郭琰。
此刻的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两边婢女倒是见到了朱高煦,诧异的想要喊出声来,却见朱高煦嘘声的动作,纷纷闭上了嘴巴。
朱高煦走到了郭琰背后,或许是因为身形高大,加上背光,因此他的影子很快便把郭琰笼罩起来。
感受到突然暗下来的四周,郭琰下意识抬头,下一刻便与朱高煦四目相对。
“殿下!”郭琰激动的站了起来,转过身便抱住了朱高煦。
朱高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郭琰刚刚居然在保养自己的甲胄。
“你还会这个?”
他诧异询问,郭琰则是笑着将桌上的一片裙甲举起来:“这些时日闲着无聊,与城内几个千户官夫人学的,手艺如何?”
她炫耀着自己的手艺,朱高煦见到也不吝夸赞:“很是不错。”
“这小半年未见我,可曾想我了?”
“殿下……”郭琰被朱高煦说的羞红了脸,只是看看左右婢女低着头,便小声道:“自然是想了。”
“想了就行。”朱高煦坐在椅子上,把郭琰横抱在了怀里,又惹的她脸红一阵。
只是这样的暧昧气氛没持续多久,就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
朱高煦回过头去,立马看见了呆若木鸡的亦失哈。
郭琰跟着回头看去,在见到亦失哈后,立马红着脸从朱高煦怀里挣脱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后便低声道:“臣妾去给殿下和亦掌印泡茶。”
说是泡茶,实际上只是想逃离这地方罢了。
她带着两个婢女逃一般的离开了乾清宫,而朱高煦这脸皮厚的家伙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对亦失哈招手:“快坐下,傻站着干嘛?”
朱高煦倒是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亦失哈就难受了。
顶着尴尬,他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朱高煦身旁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份圣旨和几本文册。
“宫里来消息了?”朱高煦看到了那份圣旨,亦失哈也连忙将圣旨双手递上。
“这是今日卯时才到的旨意,具体的您看看就知道了。”
听着亦失哈的话,朱高煦疑惑的接过圣旨打开。
当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圣旨,嘴角的笑意已经压制不住,忍不住叫喊道:“好!”
不用多说,这份旨意便是朱元璋差派的北巡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