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之下,修路顶多只是体力消耗,休息一天就又精神了。
况且,种地一年下来,除去自己吃的,顶多能存三四贯钱,买些衣服和调料就得花光了。
倒是修路不仅管饭,每日还有十文的工钱,哪怕下雨不开工也照发不误,一年下来,两夫妻起码能攒下七八贯。
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六年,今年是第七年,而家里也攒了不少钱。
“家里攒了不少钱,到时候你要去读中学就容易多了。”
江大日说着自己存钱的原因,可江淮却摇头道:“我们这里没有中学。”
“干崖和陇川没有吗?”江大日不懂这些,愣了下便询问起来。
“没有,云南和四川、贵州都没有,现在好像只有辽东和山东、渤海有。”
江淮摇头解释着,可江大日有限的文化里,并不知道自家儿子说的这些地方有多么遥远,还笑着道:“那我们到时候就去这些地方读嘛。”
“不一定能去。”江淮说着,给父母弟弟都夹了菜。
虽然是过年,但他们的饭桌上只有一盘肉菜,其余三盘都是素菜。
江淮的话,让江大日没了食欲,也没了动力。
在他看来,赚钱给儿子,就是为了让儿子过好日子。
修路队的书吏告诉他,读官学能长本事,他就供儿子读了。
去年书吏告诉他,官学读完可以读中学,读完就能做吏员,他便萌生了继续供儿子读中学的想法。
他之所以那么努力,无非就是想让儿子过好些,别像自己一样。
现在儿子说中学读不了,他便茫然了起来。
“好了,我吃完了,娘你把碗放着,等会我回来洗。”
江淮吃完站起了身,金妹见状连忙询问:“去哪?”
“我出去走走,消消食。”江淮说完便笑着离开。
待他走出院子的时候,不待他关门,便听到了厨房内的父母讨论。
“中学读不了啊?”
“能读,等元宵过完去队里问问王书吏,他们肯定知道怎么读。”
“会不会要花很多钱?”
“把田卖了我也要供他!”
站在院门处,听着院内传来的声音,江淮低丧着情绪将门给虚掩上了。
他向巷外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同学和一些邻里街坊,都勉强挤出笑容打着招呼。
然而当他来到街道上一处占地几乎是寻常院子三倍的院子门前时,他便见到正在与一名中年儒士行礼,自己所相熟的齐家娘子。
齐家娘子长相秀丽,身材高挑,性格温婉贤淑。
她行礼过后,便瞧见了站在街上愣愣看着自己的江淮,当即笑道:
“呆子,却是不会叫人了?”
“没有……”江淮反应过来,连忙作揖:“齐姑娘,齐先生。”
江淮行礼的对象不止有齐家娘子,还有那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名叫齐敬宗,齐家小娘子就是他的小女儿,而他的兄弟便是“臭名昭著”佞臣齐泰。
“小江郎君来了?”
齐敬宗笑着与江淮打着招呼,他其实很看好江淮。
作为一个九岁才开始就学的人,江淮在就学第三年就成为了西江官学同年的全级第一,去年也依旧保持全级第一的成绩。
这份后来居上的天赋,让齐敬宗看到了一个机会。
若是自家女儿能与江淮在一起,那日后江淮高中进士,兴许能带自己一家人返回江南。
正因如此,齐敬宗这才放任自家女儿与江淮玩耍。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去年冬月,自家兄长的故交,黄子澄之子的黄经在去年乡试考中举人,并且相中了自家女儿。
在还未崛起的江淮,和已经崛起的黄经二人间,齐敬宗毫无疑问选择了后者,而后者给他带来的资源也十分丰富。
不仅帮自己购买了左邻右舍的院子,还将三座院子合成一座,算是稍稍恢复了自家昔日的些许荣光。
正因如此,齐敬宗愈发坚定了与黄经成为翁婿的想法。
只是一想到江淮,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因此当下看到江淮,他倒也没有阻碍两个小辈的联系,只是对自家女儿提醒道:“就在府邸门前聊一聊,稍许就回去吧。”
“是……”齐家娘子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只是低着头应下。
见状,齐敬宗也和江淮打了个招呼,随后便乘坐马车离开了。
瞧着马车离去,江淮还不知道如何开口,齐家娘子便小声道:“我爹要去陇川县里……”
“嗯……”江淮沉默应了一声,齐家小娘子见状来了脾气:“你不想与我说些什么吗?”
“我……”江淮欲言又止,那模样让齐家小娘子攥紧了拳头。
“没话说我就走了。”
话音落下,齐家小娘子看了江淮几个呼吸,见他还是一言不发,便转身走入了府内。
随着门被关上,江淮这才流露出了几分难受。
曾几何时,他虽然也能感受到齐家书香门第的气质,但他自信自己日后可以通过学习来让自己配得上对方。
只是这样的自信,随着他知道齐家与当年的兵部尚书齐泰有关系后,他便彻底绝了所有想法。
对于他这样一个农奴之子来说,哪怕齐家已经落寞,却也不是他这样家庭能沾染的。
抬起头,江淮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家大上三倍的府邸,不由得想到了刚才父母在厨房讨论的话题。
“中学嘛……”
江淮低喃着,随后似乎坚定了什么,朝着官学的方向,深一步浅一步的离开了这条街道。
第422章 新年气象
“对对对,再往左一点……对!就这里!”初二的清晨,随着一个青年爽朗的点头,东河屯内的一处院门上也在他的吆喝声中挂好了两个大红灯笼。
青年人一身圆领袍,虽然只是普通的绢布,但穿上去十分得体。
在那红灯笼的背后,门楣背后的“陆院”二字让他脸上浮现笑意。
“大哥,这灯笼得花不少钱吧?”
从竹梯上小心下来,少年人询问自家大哥,而他的大哥便是两年前拖家带口,带着一堆养济院弟弟妹妹前来吕宋东河屯安家的陆愈。
“不贵,正月初二都没多少人上街,灯笼便宜。”
陆愈笑着回答,而在他们身后街道上也路过了一些农夫,笑着调侃道:“陆童生,你这年纪挂灯笼莫不是要寻亲啊?”
“姐姐说什么呢,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陆童生的名气,上门的女子都差点把门槛踏平。”
“对对对,陆童生,我家那闺女……”
“你们这是……”陆愈哭笑不得,他二弟则是带着老三抱起竹梯,拉着自家大哥回了院里。
把门关上的之前,陆家老二还伸出头来宣誓道:“我家大哥要娶也是娶美娇娘,你们别想了。”
“诶!陆浑你怎么说话呢!我……”
两个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陆浑便关上了门,而这一切则是被陆愈看的清清楚楚。
曾经面黄肌瘦的少年人,如今经过两年的努力,不仅养活了弟弟妹妹,还在镇上就读了官学,名列前茅,今年的他则是准备报名科举,借机参加童试。
一个十六岁才上正经官学,十八岁就准备报考童试的人,若是放在其它地方,必然会被人嘲笑。
然而在吕宋这种几乎都是穷苦人迁徙讨生活的地方,这却代表了一定的能力。
由于吕宋只是宣慰司,因此举办童试还是比较困难的,各镇、县官学也并非报名就能参加童试,而是要先在当地官学考核,而后得到举荐,才能参加童试。
一般来说,各镇官学的童试名额都十分有限,因此像陆愈这种学习两年就能获得参加童试资格的人来说,说句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倒也不为过。
“这群妇人真爱嚼舌根。”
陆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陆愈闻言则是温暖一笑。
在兄弟二人站立的院子内,曾经只有一座主屋的陆院,此刻却已经有了左右的耳屋,以及靠院门的两间倒座房。
院内的土地被混凝土铺设,并撒上了足够的水泥灰抹平。
天井边上还有石桌、石墩,主屋内还有许多价格不便宜的家具。
这些东西,都是陆愈展露出能力后,镇上和县里嘉奖他的东西。
如今的吕宋宣慰司下辖三个县,从北到南分别是金山、吕宋、东明三个县,人口十几万。
东河屯隶属吕宋县治下的高山镇,高山镇则是下辖七个村屯,东河屯便是其中一个。
“大哥元宵结束就得去镇上参加童试了吧?”
陆浑询问自家大哥,陆愈闻言也点头道:“正月二十再出发,毕竟童试二月初一才开考。”
“考完之后,我估计还能回家一趟,与你们忙完农忙的事情,我再去官学读书,同时查看成绩。”
陆愈笑着说出一切,陆浑闻言却紧张道:“大哥你紧张吗?”
“我看你比较紧张。”陆愈打趣一句,随后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声:
“大哥、二哥,你们去菜园弄些菜回来,顺带去田地把老五他们寻回来!”
“好!”听到自家妹妹的话,陆愈应了一声,没有半点架子的便要出门。
陆浑准备跟上,不过陆愈却抬手安抚道:“你在家里帮三妹做饭。”
“行吧……”陆浑点点头,目送自家大哥离开后,这才去了后院帮忙。
关上大门,出现在陆愈面前的是夯土路和沿街建造的混凝土院落。
整个村庄的建筑没有风格可言,毕竟当年来到这里的众人,只要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
因此他们的房屋,基本就是混凝土的围墙和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