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啧啧几声,郑和颔首道:“以朝廷现在的情况,人口多些反而好,继续维持下去,恐怕日后连现有的疆域都守不下来。”
“例如云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其地少民多则三四百万,少则百余万,而汉人多则二百余万,少则几十万。”
“若是能迁徙数百万人进入西南,朝廷兴许能更进一步的对三宣十慰进行改土归流。”
“况且不提南边,单说北边也是一样的。”
“尽管东北有百姓近五百万口,但相比较东北的疆域来说,这五百万口百姓分散太广,很难串联起来。”
“东北要面对的,是人口四百余万的朝鲜,以及人口一千二百余万的日本,这份压力太大,最少需要在当下的基础上翻上三倍才能解决问题。”
“至于燕然都司就更不用多说,尽管名义上掌控漠北东部和漠南地区,但拥有汉人的地方只有开平和海喇儿,两城以军事边塞为主,居住的百姓合计也不超过五万人。”
“漠北之地有许多露天矿藏,可由于人力不足而无法开采。”
“若是太上皇设想的鹤城火车可以一直修到忽兰忽失温,那朝廷就可以从漠北开采矿藏,用铁路和恼温江运入关内,再购买粮食运往漠北。”
“有了这些,我汉家就能在漠北扎根,将蒙古人抵挡在金山(阿尔泰山)以西。”
郑和毕竟和朱棣在草原打了十几年的仗,对于漠北的情况,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从开平卫北上数百里的情况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况且他与王彦常交谈漠北的事情,漠北的情况他也略有耳闻。
漠北不是没有资源,只是大明朝无法开采,无法运输。
这点就像当下的山西一样,山西的煤矿足够满足这个时代大明朝的所有百姓所需,但由于交通不便,煤炭利润低,故此煤炭难以运输出山西。
不过只要西北铁路修通,这种现象就能得到改善。
想到这里,郑和与朱瞻壑继续交流起来。
在双方的对话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们乘坐的马车也驶出了西直门,向着西北的大明宫缓缓驶去。
不多时,一座坐落在两湖之间的“城池”缓缓从远方清晰起来。
耗费数百万贯的大明宫,如今还未彻底建成,但其中半数建筑已经完工。
大明宫的宫城周长六里,城高二丈,厚一丈八尺,城池由燕山左、右卫的王聪、陈武等人拱卫。
城内有园林、宫室群、湿地、湖泊、河流,可以说就是一方安静的小世界。
现如今朱棣、朱高炽、朱高燧、朱瞻基、朱瞻坺等人都居住其中,侍奉他们的宫女太监合计二千二百余人,但俸禄都由内帑来出。
“这么大?”
看到大明宫第一眼,朱瞻壑的反应就是太大了,随后便是维护所需。
“这么大的城池,得花多少钱才能维护得过来啊?”
面对朱瞻壑的问题,郑和轻笑道:“差不多八十五万贯。”
“我爷爷还有钱吗?”朱瞻壑询问起这个现实的问题,毕竟内帑的收入主要就是户部拨给的二百万贯,以及报社的收入罢了。
如今自家父亲依旧在紫禁城住着,加上还需要维护南京紫禁城,那能留给大明宫的钱粮能有多少?
“殿下这次回宫,没发现宫中宫人少了许多?”
郑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询问朱瞻壑。
见朱瞻壑点头,他这才解释道:“皇后殿下将紫禁城宫女及太监数量控制在一千五百人,算上庖厨也不过一千七百人。”
“加上陛下崇尚节俭,故此北京宫城每年消耗也不过才四十余万贯,算上南京维护的二十万贯,尚有一百八十余万贯可供支配。”
“陛下每年调拨一百五十万贯给大明宫,仅留下三十余万贯给宫城。”
“如此一说,殿下应该能明白了吧?”
郑和一番解释,朱瞻壑算是清楚了。
对于自家父亲节俭的事情,他自小便知道,反正在他印象中,送往春和殿的饭菜基本没超过五道。
相比较之下,乾清宫和前寝宫的饭菜基本都在十几道和七八道左右。
自家父亲对自己节俭,倒不要求旁人节俭,这确实很难得。当然了,这个所谓节俭也就是对比皇家及亲王罢了,如果对比百姓,那朱高煦吃的也是极好的。
在朱瞻壑还沉浸回忆中时,他们的马车也来到了大明宫的城门处。
在经过盘查后,朱瞻壑下了马车,走入宫城内,乘坐早有准备的步舆前往了大明宫的养心殿。
尽管大明宫的修建没有颐和园与圆明园耗费钱粮,但大明宫内的山水风景也是一绝,不然颐和园也不会在这里选址。
城内的山水湖泽波光粼粼,有人乘船在湖上捕鱼,而这些新鲜的鱼会在第一时间被做成佳肴送往养心殿。
除了鱼获,城内还有一片千余亩的草场,其中散养牛羊牲畜,专供屠宰。
乘坐步舆穿过金砖铺设的广场,又穿过高大宽阔的长廊,不多时步舆便停在了一座宫殿门前。
朱瞻壑走下捕鱼,殿内也传出唱礼声。
“太子殿下求见……”
“宣!”
班值太监得到回应,侧身让出位置,并对朱瞻壑作揖。
朱瞻壑颔首打了招呼,随后带着郑和走入殿内。
这宫殿不算大,毕竟也不用上朝。
走入其中,朱瞻壑便见到了坐在桌子前的朱棣,以及坐在一旁的朱高炽、朱高燧、朱瞻基、朱瞻坺等人。
“爷爷,大伯、三叔、大兄、坺弟……”
毕竟自小学习,虽然比不得那些儒生在礼节方面面面俱到,但朱瞻壑也算是宗室中懂礼貌的那批人了。
“添两副碗筷,瞻壑你与马和坐下来吃。”
朱棣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诏书中年老且病的模样。
他习惯性称呼郑和为马和,朱瞻壑闻言也作揖回礼,而后跟着郑和入座。
如此近距离下,他这才有时间观察起了自家爷爷。
朱棣现在的状态,用容光焕发,精神满满来形容再适合不过。
虽然已经五十有八,但他除了两鬓有几根白发外,整体来说头发都是乌黑的。
这状态别说五十,就是四十五都有人信。
“爷爷,您身体不错啊……”
朱瞻壑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棣闻言瞥了他一嘴:“油腔滑调,好好吃饭吧,稍许爷爷给你和你大兄安排点事情做。”
“诶!”朱瞻壑应下,随后便埋头吃饭。
期间朱高炽询问他与沐氏发展如何,感情如何如何,活脱脱像一个喜欢八卦的长舌妇。
好在朱瞻壑性子活泼,面对朱高炽的话,不仅能回答上来,还能时不时反问他问题来斗嘴。
不过你大爷终归是你大爷,交流几次后,朱瞻壑最终还是说不过朱高炽,只能埋头吃饭来缓解尴尬。
一刻钟后,众人已经吃饱喝足,朱棣这才对朱瞻壑说道:“你和你大兄这几日替我去巡查武库、军械库,按照时间来算,我们三月就该出发了,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爹,您真要亲征啊?”
朱棣这边话音才落,朱高炽便一如既往的劝阻起来:“爹,您已经五十八了,不如这次还是让王义和孟章、朱能他们带兵去吧。”
“荒谬!”朱棣冷脸对朱高炽叱道:“我才五十八,还能吃三碗饭,拉九斗弓,你比我年轻,你看看你能不能拉九斗弓?”
“儿臣身子虚弱拉不动,但您也不能和儿臣这虚弱的身子比较啊。”朱高炽牙尖嘴利。
“您若是要比,也应该与朱能、老二去比,他们才是上战场的将军。”
“混账话!”朱棣再次叱道:“你是不是看老头子我现在是太上皇了,所以来耍威风来?”
“儿臣没这个意思……”朱高炽连忙起身作揖。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朱棣抓着大胡子冷脸道:
“现在的皇帝是老二,老二都没劝我,你劝什么。”
“要不是看你身子虚弱,我真想拽着你去漠北走一圈,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朱棣脾气上来就开始人身攻击了,不过朱高炽也确实有些胖了,而且他的胖就是单纯的胖,而非朱棣、朱高燧、朱瞻基的壮。
不过毕竟被攻击了半辈子,朱高炽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厚着脸皮继续道:
“您要是真去,那儿臣也去,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有个照应。”
“哈哈哈哈……”朱棣被老大气笑了,旁边的朱高燧几人则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唯有朱瞻壑贼头贼脑的四处打量。
正因如此,朱棣把手指向他:“瞻壑,你说爷爷老没老?”
“自然是老了!”朱瞻壑脱口而出,但又补充道:“不过身子依旧强壮,别的不说,至少比大伯和三叔强壮……”
“诶!你这小子……”朱高燧莫名躺枪,立马看向了朱瞻壑,但碍于朱棣在场也不好教训这小子。
“听到没?”朱棣看向朱高炽,朱高炽闻言还想再说点什么,朱瞻基却站出来作揖道:
“爷爷,我爹也只是担心您罢了,您要去,我们是拦不住的。”
他先安抚了朱棣,又转头对朱高炽道:“爹你放心,这次有我和瞻壑看着,爷爷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瞧着自己劝不下老爷子,朱高炽只能悻然点头。
朱棣见状,脸上也重新挂上笑容,继续与他们讨论起了北征的许多事情。
不多时,朱瞻壑和朱瞻基被打发去巡视武库了,而与此同时的朱高煦也拿到了不少报捷的奏疏。
大半个月过去,傅让、沐春、李景隆三人的推进可谓迅猛。
诸如威远、勐定、孟琏、车里等第土司均被破城改土,受降的少民数量近百万众。
面对这些土民,三人的意见都大同小异,那就是趁他们还没安定下来前,把他们迁徙前往内地。
不过问题在于,当下的所谓内地都已经有了不少的少数民族。
四川四百余万百姓中,近半数是从贵州和西番迁徙而来的少民。
广西原本就少民众多,尽管迁徙了数十万前往广东,但当地少民和汉民也不过半半之数。
交趾更不用多说,当地汉民至今没有突破百万,而少民是汉民两倍逾。
至于湖广,接收了贵州的少民后,当地的比例也达到了极限。
因此,朱高煦思虑过后,最终决定将当地的少民进行迁徙。
半数以上的少民迁徙昆明、曲靖等府,剩余留在当地,等待日后迁徙汉人来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