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老爷子应该不会管这事。”朱高炽摇摇头。
“那……”朱高燧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密集的急促脚步声。
他们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上百名武官气势汹汹的走入武英门的甬道里。
“汉王殿下、赵王殿下……”
武官们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在路过时对二人作揖。
朱高炽和朱高燧被这一幕弄楞了,一眼扫去,这群武官没有一个低于正三品。
不管是实权还是散阶,能出动那么多正三品,而且还都是四十多岁的武官,想来事情都不会小。
“你们这是……”
朱高炽还能稍微镇静点,不由得开口询问,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程汇元的背景已经庙堂皆知,这群人估计是来帮忙的。
“喊冤!”
人群之中,刚刚从西南回北京述职的长春侯徐晟对朱高炽解释。
在这队伍中,朱高炽还看到了肇州侯陈昶,以及李赤、李贺等渤海一系的勋臣。
这一群人里,光是获爵的就有七人,其余即便没有获爵,也基本上是正三品及以上的散阶和武勋。
瞧着他们离去,朱高炽立马就觉察到了不妙。
果然,瞧见他们到来,原本哭喊的文官们纷纷闭上了嘴,而陈昶与徐晟俩人则是为首先下跪。
在他们下跪后,其余武官纷纷下跪,众人抬手作揖,按照约定好的喊起了冤。
“陛下,程汇元此事实在万古难冤,不严惩孔府,世人如何看待清官廉吏,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大明朝啊!!”
作为平日里就能异口同声高唱军歌的人,此刻的武官们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虽然他们的人数只有文官的四分之一,但真正喊出声音的时候,他们的声音比先前文官们的规模大上了好几倍,整个武英殿广场都回荡着他们的声音。
他们重复不断的喊冤,便是殿内的朱高煦都感到了烦躁,更不用提在他们身旁的那数百文官了。
“陛下,孔府乃圣人子弟……”
“陛下,程汇元此事……”
一时间,两方似乎在比谁的声音大,似乎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一般。
两方之间在呼喊中渐渐有了火气,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总之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了。
“完了,老三我们走远点,别被牵扯进去!”
朱高炽一看文武官员的口角之争发展为拳脚之争,当即便拉着朱高燧要躲远点。
双方互殴的场景十分混乱,渤海派的武官年纪普遍在四十五到六十左右,数量只有文官的四分之一。
由于明初的科举都要考校骑射拳脚,故此双方刚开始打起来的时候,文官还能隐隐占据上风。
只是随着武官们反应过来开始结阵,当下他们就拿着手中笏板充作兵器,对着文官左右开弓。
数百名文官被上百名武官分割包抄,一顿乱打,整个武英殿广场似乎成为了角斗场。
笏板打断了就用皮带,皮带断了就用拳头、用牙。
渐渐地,广场上的文官们开始朝着殿门和宫门处的大汉将军喊话。
“你们站着干什么?”
“还不快来……诶唷!”
话还没说完,一名御史脸上就挨了徐晟一拳。
双方渐渐从互殴变成武官有组织的对文官殴打,站在殿门的大汉将军们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有出手的意思。
武英殿内,亦失哈站在窗口瞧着这一幕不免咋舌:“陛下,若是您再不出去,恐怕要闹出人命了。”“这群夯货……”
放下朱笔,朱高煦发了一句牢骚便站了起来。
虽然是牢骚,但就他坐了半天不动来看,他心里还是偏向自己人的。
走到武英殿门前,朱高煦便瞧见了整个广场上是上百名武官结军阵追着数百名文官在打,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笏板、皮带,被踩得不成样子的乌纱帽和残缺的官袍。
“打净鞭!”
朱高煦对殿门的大汉将军开口,闻言两名大汉将军立马取下腰间的净鞭,上前来到台前挥打净鞭。
“啪!”
空气中净鞭的炸响传遍了整个广场,但除了少部分人停下,其余人依旧在穷追猛打,亦或者亡命奔逃。
直到少部分人把大部分人拉住叫醒,他们才停下了单方面殴打的举动。
“陛下……”
前一秒还在打架的群臣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鼻青脸肿的跪下作揖。
“打啊,怎么不打了?!”
朱高煦走下武英殿的第三重高台,来到二重高台看着众人。
“你们把这里当什么?菜市口吗?”
他呵斥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
“尤其是你,徐晟!”
朱高煦忽然叫到徐晟的名字,徐晟吓得缩了缩脖子。
“净鞭都响了三轮,你那拳头还能挥出五轮,打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力气?!”
朱高煦冷着脸呵斥,徐晟闻言当即作揖道:
“殿下,是他们先动手欺负我们的……”
徐晟这句话说出,许多文官对他怒目而视,但他却依旧厚着脸皮道:
“他们是瞧您出来了,这才假装被我们追着打,实际上之前都是他们在打我们。”
“够了,我问你这些了吗?!”
朱高煦呵斥一声,徐晟只能无奈低下头。
倒是陈昶听出了朱高煦的意思,立马起身作揖道:
“陛下,我等也只是为程汇元鸣不平罢了。”
“程家两代单传,他父亲血战鸡西关而死,原本他能袭正四品散阶,可他并没有,而是想凭借科举来报效家国。”
“他在青川村任职二载,周围数十里谁不知道他的贤名,而他也在积极备考科举。”
“若是他能科举高中,那我大明朝必然会出一个清官。”
“现如今,这清官被人密谋害死,程家也因此绝嗣,只留下程母一人孤苦无依,陛下……”
陈昶说的头头是道,并不以武官的身份来粉饰什么,而是说程汇元将来会是一个清官。
这么一来,就让旁边为孔府求情的不少文官脸色难看了。
清官被杀,他们这群人包庇孔府,岂不是说他们是贪官?
这个陈昶,果然是牙尖嘴利!
众人气得牙疼,却又拿陈昶毫无办法。
“够了,此事我已经有了定夺,你们自己把广场上的东西给捡干净,滚出宫去!”
朱高煦沉声呵斥众人,转身便要走回武英殿。
见状,文官们立马急了,合着皇帝只听武官们的说辞,压根不听他们的。
“陛下,臣等并不支持孔笙,也认为孔笙应该依律处置,但臣等也认为不能对孔府严惩。”
“陛下,孔府存在,可以更方便朝廷治理天下,推倒重来只会让现有的制度出现问题,完全是得不偿失。”
在官员们看来,儒家在这个时代的表现,还绝对算不上落后,甚至具有一定的先进性。
不得不说,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
孔家之所以能一直活的很舒服,恰恰是儒家的先进性。
孔家代表着圣人之后,他们与儒家本质不是一派人,只是儒家需要他们,而他们可以利用儒家来帮皇权做事。
因为这种特殊性,所以只要统治者还是封建阶级,就肯定会用得到他们。
哪怕是资产阶级的统治者,也一样希望充分利用他们。
后世他们之所以被推倒,是因为他们碰到了无神论者的政觉。
如果朱高煦是一个合格的封建统治者,那他也会很好的利用孔家,可他不是。
他既然推动了工业革命,那就早就做好了从封建统治者转变的准备。
况且在他看来,百姓完全不用愚弄,只要给他们好日子过,朱高煦并不认为会有人想要造反。
推倒一个孔家,整个山东的负担都会下降许多,而朝廷也能得到许多耕地,让百姓过上更舒服的日子。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当下就是一个。
“你们口口声声说按照律法来,那我问你们,《大明律·吏律》与《刑律》中,对私杀官吏是什么处置?”
朱高煦停下脚步,转身质问群臣,群臣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种时候,反倒是徐晟伸着脖子大声道:“依照《吏律》,官吏不得制造苛捐杂税,但百姓也不得抗税,抗税者以家产抵税,此外若是抗税者殴打官吏,依律查抄所有家产,流配三千里。”
“依照《刑律》,若有人私杀官吏,不论宗亲、官吏、百姓,主犯凌迟,从犯腰斩,亲族三服内流配!”
徐晟有备而来,文官们看着他的目光更不善了。
只是面对这不善的目光,他就好似一个开屏的孔雀般,故意把身子站直,生怕旁人看不到他。
“朕问你了吗?”朱高煦冷着脸斥责道:
“你一个武官瞎掺和什么政务,这里那么多六部六科都察院的官员,难道他们还需要你提醒吗?!”
“臣,唐突……”徐晟躬身作揖回礼,言语却压根没有什么歉意。
文臣们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他们都听出了皇帝话里的话。
武官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这群文官能不知道?
“依律就是依律,不管是宗室还是官员,亦或者是百姓,凡是有人敢在朕的治下私杀官吏,都只有依律处置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