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张顺等人返回营地以后,已经是大年三十。那抱犊寨中早已喜气洋洋,虽然没有后世那种灯红酒绿、张灯结彩的场景。却也是家家贴对联、年画,也有些顽童拿起爆竹,偷偷的燃放,以惊吓其他大人。
张顺看着这么多人热热闹闹,也颇为欣慰,不由笑道:“吾辈忙忙碌碌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这许多人能够开开心心过个年关罢了!”
张都督闻言也颇有感触,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他孤身一人在外,也难免有些想念家中的老母亲。
他便应道:“舜王仁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若是天下家家如此,便是太平盛世了!”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这时代人要求真低,可是连这么低的要求都达到不到,真是没有天理呐!
等到张顺到了家中,红娘子正领着箭儿站在那里,把人支使的团团转。她喊道:“对联、喜画都不要动,当家的还没回来,不兴贴!你们先备好了再说,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贴。还有让厨子把肉、菜都备好了,切丝切丁装成盘,一旦到点就开火做饭!”
张顺每次回来见她都是忙的脚不着的,很想狠狠地给她来一个拥抱。只是上次在舜王坪营地,当众抱了她之后,她就和自己闹了很长时间别扭,说什么“别人都偷着嘲笑我,都是你让我丢了颜面”云云。
张顺走到跟前,看到桌子上放着花花绿绿、红红火火的对联、年画,不由伸手拨开一看。
只见有的字迹刚劲有力,有的字迹小巧隽秀,不由笑道:“这对联都是谁写的?书法不错呀!”
红娘子闻言不由一喜,扭过头来,只见来人不是张顺,又是何人?不过,红娘子想起来就来气,不肯给他好脸色。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嗔道:“还能有哪个?除了张公以外,还有那狐媚子李香和柳如是主仆!”
这话里的醋味,张顺感觉隔着抱犊山都能闻得到。他便笑道:“娘子倒是辛苦了,那你怎么不抽时间也写两副?”
红娘子满脸不高兴地道:“字不好,我就不拿出了献丑了,免得白白被人嘲笑去了!”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正待拥抱一下,安慰红娘子一番。不料,他撅起尾巴,红娘子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她连忙伸手推着他的胸膛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
张顺哭笑不得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偏生你成了个老学究,什么都穷讲究!”
“我的爷!”红娘子闻言讥讽道,“您倒是不讲究,不敢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我再不讲究点,这个家到底谁当家做主,那可就说不准了!”
红娘子一番话把张顺噎的无言以对,只好讪讪而退。那红娘子话音一落,也颇为后悔。她本是气不过张顺娶了一房又一房,好容易见了面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只是如今大过年的,如何惹他不快?
红娘子拍了拍脑门,懊恼道:“你看我这张嘴!箭儿,你去跟着当家的去吧,陪他解解闷,也算我给他赔礼道歉了!”
箭儿闻言乐得差点跳起来,只是看那红娘子的脸色,又有点不敢,只好嗫喏着答应了,一溜烟跑过去去寻那张顺。
张顺还没走远,箭儿三步并作两步便赶了上来。张顺一见是她,便笑道:“你如何过来了?红娘子忙得过来吗。”
“娘子怕您生气,派我过来陪你解解闷!”箭儿笑嘻嘻地说道。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不生气,你去帮你家娘子忙活吧,正是年关的时候,诸事繁杂,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箭儿撇了撇嘴,不开心的正要返回。张顺又叫住了她道:“算了,要是你回去了,难免她又多想。你就跟着我,让她多忙活一会儿吧!”
“我听说爷又打了大胜仗,一路上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捶捶背吧!”箭儿开心地道。
“先不着急,我走了以后,你家娘子去看望过三娘没有啊?你且随我去看看她吧!”张顺无奈地问道。
“啊?看过了,看过了!还做了几件小衣服送了过去,小宝宝好小啊,是不是三娘又要生个更小的呀?”箭儿乐呵呵地问道。
“是啊,是啊!最近就要快生了呢!”张顺也乐了,“幸好没有赶在我出征的时候出生。一会儿我给你几件首饰,你就说是红娘子买的,替她送给三娘吧!”
箭儿嘴上道着好,心里却暗暗撇了撇嘴,心道:“爷的心思哪个不知,可是指望她们和和睦睦,怕不是做梦?如今她们几个没有撕打起来,已经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了!”
想到此处,箭儿又不由暗暗下定决心,最近自己玩耍多了,一定要抽出时间好好练习练习武艺。以免日后红娘子和李三娘起了冲突,自己不小心吃了闷亏!不然,到时候想找老爷哭鼻子都不成。
张顺哪里想到自己这边还试图让她们和平相处,那边这小丫头就开始打算如何收拾李三娘一番。
好歹到了李三娘住处,三娘正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走动。张顺不由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扶着三娘,高声喊道:“竹儿,你就这样看着你家小姐?”
李三娘闻言“咯咯”一笑,止住了张顺道:“不妨事,你一个大男人,有所不知。则刚有了身子的时候,不能乱动,以免动了胎气。这到了后期,就得多多走动,以便顺利出生。是我故意这样,须怪不得竹儿!”
竹儿本是大户小姐,好容易逮着了张顺的把柄,焉能受他这鸟气?她便趁机呛道:“吆,爷都长了脾气!这怀胎十月,爷总共在家也不到两三个月,其余时间不都是我在照顾?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儿,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熬了六七个月了!”
张顺闻言一愣,还未来得及辩解。李三娘连忙训斥道:“如今大过年的,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如此没大没小的和张生说话?须知搁在你们大户人家,以下犯上都是当场打死的下场!”
竹儿闻言也不敢吱声了,张顺反倒心情郁闷了。到哪里都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
张顺勉强坐了一会儿,安慰了李三娘几句,只好起身告辞了。李三娘留他不得,只好作罢。
张顺出了李三娘屋子,一时间发现天大地大,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了!
这时候箭儿见此,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休息一会儿?”
第24章 除夕夜
张顺不是不知道红娘子把箭儿派过来的意思,只是自己又不是离了女人就会死的色胚,也没有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做过一场。
于是张顺摆了摆手道:“马上都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忙碌碌,这样不太好吧?”
箭儿好容易才逮到和张顺独处的时候,怎肯轻易放过?于是,她泫然欲泣道:“爷,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难道嫌弃我出身卑微,准备要去找那一对‘狐狸精’吗?”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自己娶了李香和柳如是以后,已经陪她们许久。如今自己刚刚回来,再去寻她们两人,岂不是更惹得红娘子和李三娘不快?
张顺觉得自己虽然是钢铁直男,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于是,他便板着脸训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狐狸精,没大没小的!”
不过看在箭儿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上,便挥了挥手道:“别哭鼻子了,前面带路!”
箭儿不由喜极而泣,一手拉着张顺的袖子,蹦蹦跳跳的拉着他休息去了。
等到张顺休息差不多了,已经是下午了,距离除夕也没多久了。张顺也连忙换了新衣服出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趁着打一打下手。
好歹红娘子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也不需要张顺操什么心。等太阳落山以后,到了掌灯时分,大家把屋里的灯全部点了,照的屋里亮堂堂的。这叫做“燃灯照岁”或“点岁火”,又称“照虚耗”,要一直点灯到天亮才算结束。
然后,在红娘子命令下,又才开始端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摆上了茶点瓜果,大家围在一起开始熬年夜。总之,除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大体和后世除夕夜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李三娘、竹儿、李香和柳如是四人也过来了,外加上“小宝宝”一家八口人,欢欢喜喜、高高兴兴过大年,才怪!
那红娘子、李三娘和李香虽然往日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从来没有这么齐聚一堂过。如今大家兵对兵,将对将,这么面对面坐着,确实有几分火药味儿在里面。
张顺也有些尴尬,只好热情的招呼道:“吃吃吃,大家尝一尝这年夜饭怎么样!”
他不吱声还不要紧,他这一张嘴,那李香率先发难道:“哎呦,奴家胃口小,怎生吃得了这许多?还是请这两位多吃点吧。”
红娘子乜斜了她一眼,心想:这骚狐狸是在嘲笑我们胖吗?明代也流行苗条身材,红娘子和李三娘身材虽然也算不错,毕竟比起来经过专门训练过的这主仆两人还是差点劲儿。
特别是李三娘如今有身孕在身,哪里还有什么身材可言?于是李三娘也不客气的夹了一个鸡腿放在自己碗里,笑道:“没办法,我一个人还得吃双份,吃一个,替一个,还请大家不要笑话!”
这下子李香和红娘子都黑了脸,我们都知道你怀孕了,你还炫耀个什么劲儿!
好个红娘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也接话道:“没事儿,三娘你多吃点。这些饭菜都是我命人特意为大伙做的,有什么不合口味的、有什么想吃的,都给我说,我让下人随时再做几份,保证让大家吃得开心!”
好了,这回轮到李香和李三娘皱眉头了。这红娘子话说的挺好听,怎么听起来那么不中听呢?你一副女主人模样,感情我们都是妾室了?
于是这两人也摩拳擦掌,准备伺机反击。张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拿出当家的架势,喝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消停点!”
三个女人闻言翻了翻白眼,倒也没好意思在除夕夜掀了桌子。只是暗自嘀咕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我怎么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最喜好吃荤腥了,一边吃还一边喊来着,现在反倒说我们!”
张顺只当做没听到,夹了一筷子菜,准备堵住她们的嘴巴。结果这菜才夹起来,张顺才想到这先后顺序想必她们也要争执一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在自己碗里自己吃了。
爷不伺候了,你们爱咋地咋地。等到张顺吃了个七八分饱,红娘子纤手一挥道:“当家的坐在这里,我们几个拘束的紧,劳驾您去一旁坐着嗑瓜子吧!”
张顺挠了挠头,只好端了碗汤,去一边坐了。柳如是、箭儿、竹儿乖巧,一人给他抓了两把瓜子,放在桌子上让他磕着玩儿。
张顺见连她们的丫头都不想吃一点亏,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她们几个当场打起来了。
结果张顺盯了半晌,发现她们反倒聊的越来越热闹起来,一个个好似许久不见的亲姐妹一般,甚至时不时的还蹦出一点荤段子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的桌椅今天算是保住了。张顺内心稍安,开始“咔咔”的磕起瓜子来。
过了半晌,屋里的蜡烛灯油渐渐不够了,那柳如是、箭儿、竹儿赶忙来换。张顺看她们争先恐后的,连忙拦着了柳如是和竹儿这两个笨蛋,生怕她们手脚不麻利,烫着了自己事儿小,烧了这新建的屋子事大。到时候,除夕夜红红火火,自家可是没地方住了。
好容易换完了蜡烛、灯油,张顺见她们三人还在说说笑笑,心想要不要教一教她们斗地主?后世不是有个段子说,中国人三个人就要斗地主,四个人就要搓麻将吗?
只是这时候,突然李三娘喊了一声竹儿,就慢慢在红娘子和李香辅助下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行了,身子困乏的紧,不能陪你们熬夜了!”
原来李三娘身孕在身,生怕熬的久了,动了胎气,便早早的去偏房休息去了。如此三国演义变成了南北对峙,张顺只好在那里望着红娘子和李香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看谁先眨眼!
劝是不可能劝的,好容易坐山观虎斗,自己岂能再引火烧身?由她们去吧,闹够了,闹累了就老实了!
张顺一个人在那里无聊的欣赏了两人的美颜,一边没心没肺地想着:红娘子倒算是有点见识的,若是做个正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让黄来儿知道了,怕不是要来和我拼命!
第25章 豫西毛葫芦
好容易熬到天亮,万幸张顺家的房子没有失火。
既然一切平安无事,便少不了众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大家先给“小宝宝”发了压岁钱,然后张顺便带着红娘子早已备下的礼物,依次往宋献策、陈金斗、赵鱼头、张慎言和张都督那里坐了一坐。
结果在赵鱼头和张慎言那里,两人都隐晦的提及了张顺应当及时立个正妻的问题,被张顺含糊过了。
张慎言见张顺不想定下此事,便换个话题,正色道:“自古以来,未闻流寇有成事者也。将军如今兵强马壮,为今后计,不知可有计量?”
张顺走一步看三步,如何会心中没有计划?好在他为人素来喜欢集思广益,便拜道:“张公大才,不知何以教我?”
张慎言见他上道,不由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谏言道:“吾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源,根不固则木不长,源不深则流不远。凡成就大业之辈,莫不厚其根源。”
“今将军麾下虽然有三千敢战之兵,有万人影从,气势如虹。只是大明江山却拥地万里,兵马百万,将军与之相比,乃是萤火与皓月争辉,溪流与大海较量。一旦稍有挫折,将军便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张顺闻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搁这给我背诵《谏太宗十思疏》呢?我如何不懂,关键是事情当如何做才是。
那张慎言倒也不在废话,直接言道:“如今将军有三危,请我为将军言之。”
“一曰:兵危。如今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与大明百万大军相比,实乃不值一提。将军之兵,虽称敢战,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伤一双则少一对。将军如今既然不再流窜,当及时募集士卒,增强实力才是。”
“二曰:食危。如今将军军粮一体皆由李百户购买,只是如今义军钱粮日少,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曹操屯田,遂成三分之业;明祖屯田,养百万兵而不费百姓一米,此乃王霸之谋也。将军既然占据此地,当效法前贤,足兵足食!”
“三曰:器危。士卒敢战者,唯靠坚甲利刃也。将军麾下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以吾观之,亦未尽善尽美!一旦官兵调集精锐来攻,义军难免吃亏。此地卢氏,虽不及泽潞金铁之胜,亦颇有产出。将军当早做打算,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矣!”
“此三者皆是王业根本,望将军深思!”
张顺一听,这三项倒与自己想法颇合,只是眼界所限,不及自己登高望远罢了。张慎言说来说去,其实一句“根据地建设”,便可全部包含其中。好在此人颇通事务,具体内容反倒比自己想的更为周全。
于是,张顺笑道:“张公所言甚是,我亦有几分想法,与张公参详参详。”
“昔日朱升为明太祖谋,乃有九字三训‘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言。以吾观之,不过一言‘根据地建设’蔽之,与张公颇合。”
“根者,根本也;据者,占据也;地者,国土也。即占据一方国土以为根本,建制设官,以伺机取天下也!”
“于此地征兵以足兵,于此地屯田以足食,于此地冶采以足器,如此天下可觑也!张公以外如何?”
张慎言闻言不由大惊,连忙下地拜道:“主公大才,张某不及也。果然是舜王降世,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始吾不信,今拜服矣!”
张顺闻言连忙将张慎言扶起,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喜得是张慎言心服口服,愿意奉之为主;惊的是连这张慎言都开始信了封建迷信,日后自己再宣扬科学、理性,也不知有几人能听?
也怪不得张慎言拜服,张顺站在圣人的肩膀上,高屋建瓴的指出来今后的发展方向。这是整整领先了这个时代三百多年,所总结出来的精华,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想得到这许多?
那张慎言见言已至此,又连忙谏言道:“主公可知此乃何地?有何特产?”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道:“此地乃是卢氏,不是素来以产金铁闻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