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顺综合考虑之后,便选择了谷子作为第一年耕作的农作物。
谷子产量很低,哪怕后世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罢了,在这个时代更是只有二三百斤的产量。
鉴于义军开垦之后,初次耕种,这谷子亩产也不过一百多斤罢了。只是万幸之处,谷子乃是耐旱作物,即使天气雨水稀少,仍然对谷子产量影响不大。
当然,作为农作物并非播种以后就不必管了。尚需压苗、施肥、灌溉、除草等一系列工作。
张慎言早有经验,只等谷苗发出两到五片叶子的时候,便命人用木磙压青苗一次,以壮谷子根系。
这木磙颇类似石碾子,只是材质为木质罢了,直接采用圆木制成。又可以使用耕牛的地方,就用耕牛拉着碾过一遍。排不到耕牛的地方,张慎言便命令丁壮直接用人力拉着碾压青苗。
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完成了压苗工作,然后就开始除草、松土和追肥。
由于是新垦土地,草木除不胜除。张慎言采取军法管理这万余丁壮,只把他们指使的团团转,累的够呛。
这些人白天起早贪黑,晚上吃过饭,就揉着酸痛的胳膊,捶这直不起来的老腰,偷偷骂道:“舜王麾下有老狗,专咬穷人不松口。起早贪黑三件事,除草追肥和松土!”
张慎言听了以后,嘿嘿一笑,又把早起时间提前一些,贪黑时间推后一些,以示报复。
等到张顺和众人商议完其他义军的情报之后,其他人皆退去了,张慎言才说道:“主公,今年天气酷热,滴雨不下,想必是个干旱之年。这谷子虽然号称耐旱,只是旱的久了,恐怕要大量减产。”
“如今主公将农事托付与我,我披星戴月,不敢懈怠。如今正是谷子抽穗之时,需及时浇水,以增加谷子产量。如若不然,穗小谷秕,产量大跌。”
原来这新开垦之地皆是恶地,第一年最为辛苦。这些人之前被张慎言逼着劳作,已经是怨声载道。如今这二万亩土地又无水渠深井等灌溉设施,只能靠人力挑水灌溉。
张慎言已经摁着他们灌溉了一些土地,但是这些人已经有了反抗的苗头。张慎言只好禀告张顺,试图借助张顺的威望来压服这些人。
张顺听了张慎言的报告以后,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垦荒耕地,本就是为了这些人吃喝,不曾想他们倒不识得好歹。
若说大道理,张顺倒是有一肚子道理。只是道理能够说服人一时,不能说服人一世。虽然说这些粮食总归还是用来填饱这些人肚子,奈何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辈,焉能想的长远?
这些人更是一体劳作,一体吃喝,时间一长也就懈怠了。
思索了半天,张顺这才说道:“张公所言甚是,我有三策,保管他们服服帖帖,争先恐后的忙于农活。”
张慎言闻言倒是一奇,往日都是张顺提出问题,让大家提出解决办法。如今自己解决不了了问题,张顺反倒有了计策,连忙表示洗耳恭听。
张顺笑道:“第一策,曰计量法。将工作分为小块,每人只领一块,需当日完成。完成则先吃饭,未完成则直到完成方可吃晚饭。”
“第二策,曰工分法,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每天完成一工,计为一分,若是无法完成,则不计分。等到月末,多赏少罚即可。”
“第三策,曰赏田法,这两万亩土地,我本准备平均分给众人,如今看来是我想简单了。及至年末,工分高则赏田十亩,少者一两亩不等,留作自用。若是工分太低,则一概不赏。”
张慎言闻言豁然开朗,这倒不是他没能想出此策。只是潜意识之下,便把这两万亩土地当做张顺的私人耕地,就没想到激励之策。
如今张顺情愿将这些田亩分给众人,那这些人又如何肯不卖力?
当张慎言辞别了张顺,将此策广示众人之后,顿时义军雷声欢动。“舜王”素来说到做到,信誉良好,义军皆深信不疑。
果然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干劲十足,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落在了别人后面,得不到赏赐的土地。
土地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若是单家独户开荒,少不得用一两代人时间吗,才能够积攒下几亩薄田。
如今“众人拾柴火焰高”,义军在张慎言指挥下已经粗略的开垦过此地,只需耕种两三年,便能成为熟田。如今这些田地给了自己,那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义军所开垦荒地多是靠近河谷的地方,栾川镇的耕地靠近伊水,冷水和叫河的耕地更是靠近犟河,多有水源可以浇灌。
众义军不辞辛劳,纷纷挑着水桶,去河里打水,对谷子进行浇灌。虽说是车薪杯水,好歹总比没有强。至于水渠、水库等水利设施之事,今年是顾不得了,只好等今年有了好收成,再寻农闲时间,再作打算。
这边张慎言忙的热火朝天,那边张顺便亲自去冶铸区寻那张都督。
张都督先前好大的野心,声称要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只是从义军开垦荒地,编练新军以来,便忙活的不可开交。
他麾下也就百余个铜铁匠,如何忙的过来?加上张顺又给他派遣了三百个丁壮,做些杂物,当个学徒,才稍微提升了铁件产量。
如今义军开垦所用的斧头、锄头、犁子等农具,几乎都是冶炼营日夜不休制造而成,才解了义军燃眉之急。
今日张顺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是有事相求。
第55章 宝物
张顺将来意对张都督说了,张都督无奈的两手一摊,说道:“主公且看,我手下就这许多工匠,除了铁匠,亦有铜匠、木匠。”
“如今开春以来,我们日夜不休,早晚叮叮当当不停,才打造了这些农具。如今又要定做万把镰刀,那义军的火炮、铠甲、勾枪怕是一时半会儿轮不上了。”
“依我之见,武器、铠甲、火炮皆是朝廷禁止之物,由我们冶炼营打造最为合适。而这些农具,只需派人前往阳城一趟,花费些银两,一体买来使用正好,又何必如此抠抠索索?”
张顺闻言只好无奈的苦笑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我军军纪肃然,不杀不掠,岂可与其他义军相比?”
“自我起兵以来,先在泽州城诈了城中大户数万两白银。又在助义军脱困之时,讨要了两万里白银。最后在这卢氏县内,前后缴获收入了万两白银罢了。”
“如今军中粮食将尽,我早已经命李百户用尽银两,前去湖广购买粮草。如今吃食尚且不足,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去购买农具呢?”
张都督从接手制造边军火器开始,就一直有一个铸造重型红夷大炮的想法。只是朝廷自有法度,一切军械需按照边军要求进行制作,张都督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如今他好容易加入了义军,自以为能够大展拳脚,却不曾想整日要和这些农具打交道,真是“辱于奴隶人之手”啊!
张顺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好劝慰道:“好在义军开荒垦田,砍下了许多树木,少了伐木之苦。我听说如今你已经烧炭数万斤,开始着手炼铁之事。当时候一旦万事俱备,你就可以开炉炼铁,铸造万斤红夷大炮了!”
张都督见张顺还惦记着此事,心中倒好受了一些,只是仍然忍不住嘟囔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等到官兵杀将过来,有再多的粮食,也白白便宜了别人。”
张顺只好安抚了张都督一番,并顺便命他打造六七百勾枪,以便新军使用。
枪头装柄方法有两种,一种叫做銎装,即将枪头后端打造成筒状,把枪柄纳入枪头的圆筒之中;另外一种叫做梃装,即是将枪头后端打造成铁茎,然后夹在枪柄之中,类似箭矢的安装方法。
在战国时代,銎装枪头的武器叫做长矛,而梃装的武器则叫做铍或者铩,两种形制分的清清楚楚。
第一种方法打造费工,安装方便;第二种打造简单,安装复杂,两种方法各有优劣。
本来除了长柄大刀、三尖两刃刀等武器依旧采取梃装以外,枪头銎装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只是若是钩枪采用第一种组装方法,很容易在勾割的时候,导致枪头脱落。
当张都督向张顺建议采取梃装的时候,张顺思索了一下,反而问道:“若是梃装,能否保证很少脱落?”
张都督只想省功,哪里想的了许多。见张顺发问,他愣了一下,才嗫喏道:“无论如何,梃装要比銎装稍微好一些,不那么容易脱落。”
张顺知他心思,便摇了摇头,安排道:“这六百余支钩枪万勿与我打造精良,一体銎装。只是那枪头柄部打造之时,需留下缝隙,以钉钉之,谨防脱落!”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自己好容易想省点功夫,却不曾想却给自己又找了个麻烦,反倒还要多打造一套钉子出来。
张顺将事情交代明白,方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住处。结果他前脚刚进屋,还没来得及让柳如是端上茶水,悟空便报道:“陶家湾陶太公前来拜见!”
张顺一刻也不得清闲,没有奈何之下,只得命悟空将他领了进来。
陶太公乃是陶家湾的掌门人,和三川集卢三爷的地位差不多。自从义军占了那陶家湾之后,陶太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改换门庭,拜在张顺麾下,每次集市结束之后,向张顺缴纳五成利润。
前番陶家湾逢集,正好小赚了一笔钱财,这便眼巴巴的跑了过来,讨好张顺来着。
那陶太公都六十多岁了,驼背很严重,好似一只大虾似的。他颤巍巍的拜过了张顺,两人分了主客坐了。张顺皱了皱眉头,看这人一大把年龄,生怕此人在自家山寨出了意外,就有心赶他回去。
等到柳如是上了茶水,两人闲聊了片刻,沟通一下感情,陶太公便命人奉上了纹银一百三十三两。
张顺命人清点一下,收了起来,便欲端茶送客,恕不远送!
不曾想那陶太公察言观色,知张顺有点不待见他,心中忐忑。他连忙站起来说道:“公事已毕,犹有些许私事打扰舜王一番。老朽前番得了一件宝物,不敢自专。特意带来,亲自献与舜王!”
张顺一听,心中纳闷:这穷乡僻壤,倒有什么宝物?莫不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块狗头金?此物虽好,对个人而言却是宝物,但是对上万人的义军来说,其实也值不得什么!
张顺便点了点头,看他卖弄什么名堂。那陶太公见张顺同意了,便高声喊道:“陶家湾供奉宝物一件!”
言毕,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双手托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走上前来。
张顺观赏了那女子片刻,见她目光清澈、面目姣好,倒起了几分心思。
他正欲开口问询是何宝物,结果不曾想,那女子神情羞涩,差点失手摔了手中的托盘。
那陶太公见此大惊,连忙撇了手中的拐杖。如同猛虎一般猛扑过去,好歹稳住了那姑娘手中的托盘。
陶太公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此乃小老儿孙女,年少无知,不曾想慑于舜王虎威,差点摔了宝物,还请舜王责罚。”
张顺已经是过来人了,如何不知这老头心思。这是一宝两送,买一赠一啊!
不过,张顺想了想自己差点失火的自己后院,反倒有几分心悸。他便坦然笑道:“是何宝物,可否一观?”
“小老儿正为舜王献之!”那陶太公闻言一笑,伸手抓住红布一抖,便抖开了遮盖之物。
只见一阵霞光闪耀,一簇五彩晶石如同珊瑚一般陈列在那女子身前,直衬托的那女子如同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
张顺哂然一笑,便问道:“此乃何物?”
那陶太公洋洋得意道:“此乃五彩水玉,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方成如此之宝物。舜王请看,此物有青、黄、赤、白、黑五色,正象征金、木、水、火、土五德。世上之人,除了舜王,更无一人可拥有如此宝物。”
张顺看了半天,倒是乐了。你道怎滴,这所谓的“五彩水玉”,其实就是一大块五彩水晶罢了。
第56章 丑女
水晶在古代被称为“水玉”,或者称作“水精”、“玉英”。著名诗人屈原又诗歌云: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这“玉英”便是指水晶。
元代之前,中国尚玉,各色宝石不甚流行。直到元代以后,西域商人沿着南洋、西洋输入了大量彩色宝石,深受当时元朝贵族喜欢。
等到朱元璋覆灭元朝,建立大明以后。明承元风,追捧宝石之风更胜。
朱棣“靖难”之后,派遣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七下西洋,更是购进了大量宝石。
特别是东南亚生产各种红蓝宝石,西洋波斯湾附近“此处各番宝货皆有,更有靑红黄雅姑石,幷红剌、祖把碧、祖母剌、猫睛、金钢钻,大颗珍珠如龙眼大,重一钱二三分,珊瑚树珠,幷枝梗、金珀、珀珠、神珠、蜡珀、黑珀,番名撤白值。”
只是等到刘大夏烧毁《郑和出使水程》以后,明朝再也无力组织舰队下南洋、西洋,此事遂罢。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明朝遂后在云南宝井发现了宝石矿,盛产大量红蓝宝石。其中顶级红宝石最负盛名,顶级“鸽血红”即产于此处,此地逐渐成为明中后期所需宝石的主要产地。
只是随着明朝压迫日盛,再加上“播州之乱”、“奢安之乱”等土司叛乱的影响,边疆日益收缩,云南宝井这块盛产宝石之地遂后便丢掉了。
这所谓的“云南宝井”既是后世的缅甸抹谷,依旧以生产宝石玉石出名。
有句话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室、王室风气如此,大明奢侈之风更是盛行,竞相以佩戴宝石为荣。
万历十年,潞安府的潞王筹备婚礼的时候,仅仅首饰一项,便用“青红宝石八千七百颗,各样珍珠八万五千余颗”。
甚至根据《明神宗实录》记载,三年之内共进珠宝九次,合计花费白银二百二十一万两。几乎和朝廷在“播州之乱”耗费内帑白银二三百万两相当,足见其奢靡程度。
水晶虽然不及宝石罕见,亦是珍贵之物。明代盛产水晶的地方南方有福建漳浦铜山,北方有宣府黄尖山。河南信阳和湖北兴国一带亦均有出产。甚至还流传有“南水晶白,北水晶黑,信州水晶浊”之语。
张顺见了此“宝物”,顿时起了心思。他顾不得陶太公年迈体弱,连忙追问道:“此宝物得于何处?可有产出之地?”
陶太公先前落后于三川卢三爷一步,在张顺面前并不如卢三爷受宠。
陶家湾与三川集两地既使本就相距不远,结果卢三爷在张顺的支持下,优先售卖粮食等物,优先收购收购皮毛药材等出产,更是在开集开市的时间上优先选择日期,折腾得陶家湾集市日渐衰败。
这陶太公也是好气魄,干脆亲自带着孙女、宝物过来,本就打算“投资”张顺而来。
见张顺问询,他连忙颤巍巍的讲述道:“此物乃陶家湾所产,我等都是山野之民,往日毛手毛脚,开采之时,难免有所损坏。若是舜王有心,陶家宁愿将本地水玉矿脉,一并献与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