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声称如今正是剿灭陕西流寇的紧要关头,请求朝廷派遣大军收复洛阳城。
陕西距离京师两千里,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用了三天才把这折子递到崇祯皇帝手中。
崇祯皇帝虽然年轻冲动,终究不是傻子,看了陈奇瑜折子不由大怒道:“好个陈奇瑜,当朕是傻子不成?你们莫要欺朕年轻,上一个犯欺君之罪的人,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兵部尚书张凤翼见状不好,连忙规劝道:“如今朝廷多处用兵,牵一发而动全身。北有后金劫掠宣府之地,敌众虽走,剩余残敌犹在归化城虎视眈眈。”
“西南有奢安之乱,余孽犹未肃清。心腹又有流寇纵横中原,追之不及。如今方将其围困在陕西之地,剿灭就在旦夕之间。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致死灰复燃也!”
崇祯思索了一下,忍下了这口恶气,反问道:“那盘踞洛阳之贼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成?”
“臣刚好有本奏!”兵部尚书张凤翼闻言连忙应道,“前番北虏入大同、宣府及山西境内,守臣失机,以律论罪。如今兵部议定:巡抚戴君恩、胡沾恩、焦源清革职赎杖。总督张宗衡闲住,总督杨嗣昌及大同巡抚叶廷桂皆镌三级,俱戴罪视事。陛下以为如何?”
“诸臣皆托付不效,任敌驰骋,岂可轻饶?如此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崇祯闻言益怒。
张凤翼也觉得这事情不好过关,连忙表态道:“此皆兵部议定,以臣之见,理当总督、巡抚及三镇总兵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俱遣戍,监视中官刘允中、刘文中、王坤亦充净军。”
“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总督、巡抚及中官皆罪无可恕,唯有三镇总兵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颇有才干,若是遣戍,无端的浪费了诸人的才华。”
“不如命他们戴罪立功,以张宗衡为帅,率精锐倍道兼行前往河南府,奇袭那洛阳城。‘顺贼’刚占据洛阳城不久,当无防备,正合可以一鼓而下。”
崇祯皇帝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道:“张宗衡?‘顺贼’手下败将罢了,何德何能能拿下洛阳城?前番山西新任巡抚上书与我,说曹文诏英勇善战,请求把他安排到山西剿匪,我没有答应他。”
“既然如此,我便命曹文诏督另外两镇总兵,即刻出发,倍道兼行前往河南府剿匪。务必拿下洛阳城,剿灭‘顺贼’。”
此时,大明朝廷终于搞清楚“舜王”就是“擎天柱”,也就是义军第三任总掌盘子。只是朝廷不想“舜王”之名为张顺所用,故而故意改称“顺王”、“顺贼”。
幸好张顺奉福王为正统,发布的“讨庶檄文”还未传到河南府以外,崇祯等人尚且不知。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也是知兵之人,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若是坐视“顺贼”占据河南府,那事情就难办了。他闻言便连忙一口应了。
崇祯也下令内阁赶快草拟圣旨,催促三镇总兵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赶快带领精锐,即可出发。
第101章 离城
当红娘子等人到达洛阳城的第二天一早,张顺便将城中之事全权托付与红娘子与张慎言,他自己则率领悟空、姬程以及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亲卫及骑兵一千七百人马离开了洛阳城。
这倒不是张顺要当逃兵,而是依照张都督的建议,前往山西绛州邀请举子韩霖韩雨公前来助阵。
张顺对此将信将疑,什么韩雨公?听都没听说过,要说请的人是韩世忠,那还值得自己折节下士。
结果张都督此言一出,张慎言也不由惊讶道:“原来是他?若真得此人相助,洛阳城果真能守矣!”
张慎言素来为人正直,不是那空口大言之人,张顺闻之便奇怪地问道:“张公,此话怎讲?”
张慎言便笑道:“这韩霖,字雨公,号寓庵,天资聪颖,年方十六便中举矣。他不曾入仕,擅长杂学兵法,犹善攻守之策。其人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正是主公所需之人。”
“此人素来与东林诸党为善,亦当听闻我张慎言之名。我且为主公修书一封,希望助主公一臂之力!”
张慎言讲述了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张顺也不大在意,只是当他听到徐光启之名,不由大喜道:“即是徐光启之徒,当值得我亲自走一遭,将其请来助我等守城。”
原来韩霖张顺不曾听过,但是大名鼎鼎的徐光启对他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按理说,如今洛阳城被义军新据,城中人心不稳,张顺万万不可轻离此城,以免发生骚乱之事。
只是红娘子既然来到洛阳城,张顺便明白怎么回事了。那红娘子果然也私下里对他说:“夫君休怪我自作主张,起兵之事本来就是不进则退。”
“如今夫君名震天下,正当是雄起之时,岂能如闺阁女儿一般,蜗居在崇山峻岭之中,坐视他人纵横天下?”
“若是夫君未取这洛阳城,也就罢了。如今夫君已经夺取这洛阳城,又欲助福王夺取天下尊位,早已经有进无退矣。”
“以夫君名声之盛,如今若是得洛阳而不能守。哪怕是躲入深山之中,夫君以为官兵会放弃追索我们吗?与其如此,何不以攻为守,以求一线生机?”
“如今我和李香俱至,夫君妻妾皆在此城,以示不退之意,正可借此安定城中人心。且我又久为夫君操劳庶务,狐假虎威之下,颇有些声望,亦可助夫君守城。”
张顺闻言不由感慨道:“人总说‘巾帼不让须眉’,不曾想我家娘子一不遑多让,可堪有执宰之才。”
张顺深受后世网络小说影响,一直以为“种田”才是正途。如今红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才发现无论是“种田”也罢,攻城略地也罢,都是为了生存和壮大,并无高下之别。
农业社会,生产周期缓慢。以最根本的耕种来说,一年也不过一季到两季收获,但有天灾人祸,往往入不敷出,甚至颗粒无收。
若是自己学习“闯王”“闯将”等人攻城略地,获取资源的速度将会远远超越自己“种田”获得资源的速度。
但是,若是一味攻城略地,以劫掠为务,竭泽而渔又非长久之计。一旦军事上稍遇挫折,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所以,是否需要种田,是否需要劫掠,其中分寸只能由自己掌握,不可偏废。
好在张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这两者又是相辅相成的。若是不能借助武力夺取城池,自然是无处“种田”。若是一味“种田”,很可能被官兵一波围剿,全员俱灭。
如今,自己若是能够一举击退官兵围剿,夺取洛阳之地作为根基,进行经营,远超自己窝在山沟沟里“种田”十年。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下定了决心。他晚上住宿在红娘子那里,狠狠的“惩罚”了此番“她自作主张”的行为,到了第二天才心满意足的宣布道:“城中诸事皆以红娘子、张慎言及宋献策三人为首决断,若有争执,以支持者人数多寡决断。”
“我自率麾下亲卫及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三部骑兵,前往山西绛州寻那韩霖前来助阵。绛州据此四五百里,无论成与不成,我等必在十五日内赶回,城中诸事还请诸位勉之。”
张慎言往日虽代张顺主持过日常事务,但是毕竟身为臣子,尚有诸多不便,多少有些心虚。
他便试探着问道:“那韩霖名声虽盛,派遣一员将领前去邀请也就罢了,何必主公亲自动身呢?城中之事千头万绪,福王那里还需要主公进行安抚。其中若有变故,我恐怕满盘皆输矣。”
张顺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当初主席看到马谡失街亭的时候,说“初战亮宜自临阵”是什么意思了。
作为一军之主,既要总揽全局,又当亲自督阵。可是每个人都是分身乏术,其中轻重缓急,若是判断有半点错了,便是兵败甚至身死的下场。
如今自己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到底是坐镇洛阳主持防御工作,还是亲临绛州将韩霖纳入囊中?
翻来覆去,张顺思索了小半夜,才把这事儿想的明白。
洛阳防御工作虽然千头万绪,其实不过依照计划行事罢了。自己在这里亲自监督,或许能够提高一些质量,但是依旧无关大局。
如今只需先将自己离城的消息压下来,由红娘子、李香在此地稳定人心已经足以。更何况自己麾下这些幕僚将领经过自己精心培养,忠心和能力基本还是可靠的。
红娘子等人比不得张顺甚至兵法,他若是按部就班的占据洛阳城进行防守,只能是自蹈死地。只有增添一些变数,方有一线生机。
韩霖便是其中的变数,只是这韩霖究竟能不能助自己守下此城,张顺也不知道。
好在张顺没听说过韩霖,可是他听说过徐光启。他记得徐光启是明末“西学东渐”的重要人物,他编写了《农政全书》,和利玛窦一起翻译了《几何原本》前六卷,还学习西方历法和铸炮等学问。
张顺自己也不知道脑海中的这些知识是当初自己历史课本是学的,还是在网上那个犄角旮旯里看的,反正他觉得若是上天真要给自己一线生机,这线生机当应在此人身上。
若是自己派遣其他将领前往,究竟不是自己之事,必不能竭尽全力。其间若是稍有挫折,说不定此人便无功而返了。
更何况,若是洛阳城中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此人或者借机自立,或者坐视成败,甚至直接投降官兵亦为未可知。
唯有自己亲自前往,诸将被困在洛阳城中,为了自家性命计,必将全力以赴。哪怕意欲投降官兵,亦不可骤得。
第102章 分兵前往
张顺离了洛阳城,便一路向北行进。他们先走孟津渡过黄河,过济源了,总共用了四、五天才到达垣曲。
到了垣曲之后,张顺停了下来对刘成、贺锦和贺一龙说道:“我此次去绛州并非是为了攻城,而是准备邀请那绛州举子韩霖加入我军。若是大军一路浩浩荡荡赶了过去,一来耗费粮草不提,二来也容易出现意外情况。”
“从此地往北翻过历山,便是咱们原本的营地舜王坪。尔等以刘成为首,贺锦与贺一龙为辅,可暂往存身。战马可以暂且牧养在舜王坪上的草原,粮食若有不足,可在附近购买补充一些。”
“此外,姬程懂得医治牛马,亦留在此地看顾战马,我则亲率悟空及百余亲卫前往绛州去寻那举子韩霖。”
张顺话音刚落,却没想到有一人立刻反对道:“这可不行,红姐姐特意安排我过来,就是为了监督你,不让你随意冒险!”
张顺只闻此人声音清脆,不似男子。他抬头一看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三百的妹妹马英娘也。
也是好事多磨,两人自从上次明白了彼此的心迹以后,却又因为张顺带兵东征而导致两人两地分隔。
所以当红娘子告知马英娘,张顺占据洛阳城其实是身陷险地,随时随地有覆亡可能的时候,她便二话不说跟着红娘子一起来到了洛阳城。
依着她的女儿心思,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如果自己强烈要求嫁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感动?当然,若是此战败了,自己也便和他同生共死就是了。
马英娘想的挺美,可惜她万万没想到她们第一天到了洛阳城,第二天一早张顺就又带队出发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女扮男装,再次跟了上去。这个男人,我不能容忍他到处乱跑了!
只是在她准备混入张顺队伍的时候,却被红娘子知道了。
红娘子把她拉了出来,不等心情复杂的她说什么,红娘子率先说道:“你对我夫君的心思我尽知矣,如此凶险之时,你还愿意追随于他,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你也知道,我夫君素来好行险。如今义军上下全系于其一身安危,我知你武艺高强,希望你能够护他周全。若真能如此,我再添一个姐妹,又有何妨!”
马英娘闻言又羞又喜,连忙应了,便偷偷跟着张顺的队伍出了洛阳城。
如今马英娘见张顺又要弄险,忍不住便站了出来阻止他。
张顺一愣,才发现面前之人是男扮女装的马英娘,不由不太高兴的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红娘子让我跟着你,怕你冒险行事!”马英娘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和红娘子谈了一个交易。
“你倒成了她的小间谍了!”张顺无奈道,“只是义军出发只携带十日之粮,又没有喂马的粮草,本来就无法保证一个来回。更何况若是大张旗鼓前往绛州,万一官兵得到消息,反而容易引发一场战斗。”
“到时候平白无故折损了骑兵不提,反倒增加了此行的风险。我把骑兵留在这里,既可以节省粮草,又方便救援。此地距离绛州也不过一百余里,但有军情,我只需派遣一使者返回舜王坪调动兵马,众骑士只需一日一夜便可赶到,又有何不可呢?”
张顺的计划倒是滴水不漏,马英娘思索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可辩驳的,可是她又怕他欺骗自己,便要求道:“那你让我跟着你吧,若是有个万一,也好救一救你的性命。”
张顺虽然觉得马英娘有点多事,不过好歹是姑娘的一番心思,也便痛痛快快的点头同意了。
张顺等人和刘成、贺锦、贺一龙等骑兵分别以后,便快马加鞭离开垣曲,穿过闻喜来到了绛州。
张顺脱离了大军,一人双马,只用一日便赶到了绛州城外。彼时,天色已晚,张顺麾下虽然只有一百余骑,亦得寻一处地方扎营休息。
偏生马英娘多事儿,见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庄园,便要拉着张顺前去借宿。
依着她的心思,反倒到了绛州城跟前,也没了多少危险。何不假装过路夫妻,去人家那里借宿一晚?
姑娘家脸皮薄,怕被人背后说,所以这一次她特意没有带吴妈和侍女,就是有点想法。
张顺这钢铁直男哪里懂得女儿家心思,只是见她兴致盎然,不好拂逆了他的意。
于是,张顺命悟空带了几个护卫在身后跟着,便随着蹦蹦跳跳的马英娘前往那处庄园。
这处园子也不小,张顺走近了估摸了一下,占地有一两亩。虽然不够奢华,倒也干净整齐。
等到马英娘敲开门,一位汉子走了出来,伸手在胸口花了一个十字道:“这位教友来早了,礼拜是在明天!”
马英娘一头雾水,还待要说。张顺连忙上前两步走上去,也学着那人花了个十字道:“谢谢提醒,我家婆娘记差了日子,明天再来不迟!”
马英娘更糊涂了,张口欲言,张顺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辞别了这座庄子。
等到离开一段距离,马英娘才按捺不住,奇怪地问道:“你和他打什么哑谜?神神叨叨的!”
“你还真说对了!”张顺摇了摇头道,“这人是个基督教徒,这庄子应当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为了避免意外,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
“白莲教?”马英娘闻言倒是吓了一跳,她不懂什么叫“基督”,只是听说教徒二字,就立即联想到以造反为业的一个宗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