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见事不可为,这才在力主之下,以较小的代价又退回了太原城以及太原城以北的营地。
朱燮元也知道若是拿不出办法来,恐怕自己也坐不稳这督师之位。
他略作沉吟,便开口道:“诸位都是宿将,老夫也无需多言。”
“众所周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军人马虽然已超‘顺贼’奈何火器不如人,士气又不如人,双方胜负仅在五五之间。”
“若是换作他人,五五之数亦足矣。只是当面之贼,乃最为奸诈、凶狠、诡计多端之徒,太原又为京师屏蔽,朱某实不敢冒此奇险。”
“故而本督以为,若想对付此贼,必须一要稳,二要狠。”
“所谓稳者,坚守不出之谓也。自‘顺贼’横空出世以来,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皆以速胜,不敢久战,此亦其大弊。”
“蓋贼为无根浮萍,无有积蓄,若久战,必粮饷不接,人心浮动。不若久图之,以拖待变!”
“这……”原兵部尚书张凤翼不由有疑问道,“如今我官兵亦粮饷不接,粮价飞涨,为之奈何?”
“此非特贼人之弊,亦我军之弊也。如今又有‘顺贼’祸于内,虏寇祸于外,朝廷两难,久拖之下,吾恐朝中有变矣!”
开什么玩笑,久拖?
月饷四七钱不等到士卒,如何拖的过月饷一石的“顺贼”?
更不要说紫禁城哪位,又是急躁的性子。时间一久,不等“顺贼”来攻,缇骑早至矣!
“每逢大事须有静气!”朱燮元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连张尚书都如此认为,想必那‘顺贼’也定以为我军不能持久。”
“贼欲速,我必欲缓;贼欲缓,我须欲速,如此方能制人而不制于人!”
“如今事关天下安危,战机不现,岂可妄动?”
“诸位且放心,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即便是圣上怪罪下来,自有某一力承担,万不能揽功委过与他人!”
“好,有督师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众人闻言纷纷大喜,连忙应了。
朱燮元见好容易说动了众人,不由趁热打铁继续道:“所谓狠者,出奇制胜者也。”
“夫用兵之法,奇正相生。如果是那一稳乃堂堂正正之法,这一狠则是出奇制胜之术。”
“其一,遣使前往‘顺贼’老巢挑拨离间,鼓动勾连,此乃釜底抽薪之术也。”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顺贼’如今年轻气盛,气势如虹,定然自视甚高。”
“原有降将、贼寇‘喻于利’,勉强依附于他。如今消息断绝,必相疑也,正合间之,以收奇效。”
“其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将难为无兵之仗。今我既兵不如人,当一起上书朝廷,调集大军,一举而破之。”
“夫用兵之法,分则散,专者力全。”
“向使‘顺贼’用兵,往往以多欺少,以专破散。我官兵人马虽多,这也怕,那也守,人心不齐,兵力不集,此兵家之大忌也。”
“以吾度之,我之兵能挡贼则不能挡虏;能挡虏则不能挡贼,必二选一也。”
“若北拒虏而东克贼,必然北东两处俱失,此灭亡之道也!”
“以吾之见,如今鞑虏正牵制于朝鲜国。朝廷何必借机调动蓟辽精兵,先一鼓作气击破顺贼,然后再据守辽东,此全国之法也!”
“着!”张凤翼听到此处,也不由佩服朱燮元的机警果决,由衷赞道,“好个朱少师我却是服了!”
“少师此策甚是凶险,但是细细想来,却是盘活当前局面不二之法。”
“此非胆大包天之人,断然想不出此计!”
“此非置生死度外之人,断然不敢提出此计!”
“此非大智大勇之人,断然不能使用此计!”
“若非如今军中忌酒,某今日当浮一大白!”
张凤翼话音一落,那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顿时心中一寒,明白他们这是准备进行一场惊天豪赌了。
成王败寇,就在今日!
只是紫禁城里那位,是否能有这种气魄呢?
第250章 求援
“陛下,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及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发蓟辽精兵,合击‘顺贼’!”内阁首辅温体仁向崇祯皇帝朱由检汇报道。
“什么?”朱由检闻言只觉脑门充血,差点昏死过去。
“朱燮元误我,先前声称只需死守山西,然后用间,必获大功。”
“如今山西丢城失地泰半,独留太原孤城,他又有何颜面向朕请兵?”
温体仁一听,好家伙,“顺贼”马上要达到家门口了,合着您这就没打算探讨一下援军之事?
“陛……陛下,兹事体大,不如……不如转兵部复议一番,再作计较?”
“着张国维过来,还是一同议一议吧!”朱由检冷静了少许,终于也意识到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好容易才压制了不快,勉强点了点头。
这张国维乃是新任兵部尚书,代替前往河南督师的杨嗣昌主持兵部日常事务。
在原本历史上,明朝要先后损失一干“知兵”之人,才轮到此人上任。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因为张顺的出现,明廷提前折了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傅宗龙一干名将,自然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且把这张国维提上来救急。
当然,这张国维虽然没有军事经历,但也不是吃白饭之人。
他在就任兵部尚书之前,乃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不但先后主持兴建了繁昌、太湖二城。
而且又疏浚了松江、嘉定、上海、无锡等地河道,修筑了吴江、江阴、苏州等县桥、塘堰、漕渠。
但从个人履历上来看,此人应当长于组织、规划,短于指挥和形势判断,但是究竟本事如何,还要看他是否有可行之策。
“陛下,兵部尚书张国维到了!”自从宣旨太监离去以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朱由检焦躁难安之际,突然听到王承恩上前汇报道。
朱由检不由精神一振,抬手道:“宣!”
不多时,那张国维果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叩拜起来。
好容易等到张国维施礼已毕,朱由检连忙问其策。
不意张国维避而不谈,反而连忙上前启奏道:“陛下,兵部刚刚得到急报。”
“东虏洪太于四月一日在沈阳称帝,改伪号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随后准备大起兵戈,誓师南征!”
“什么!”张国维此话刚落,早震的在座文武重臣满脸惊骇、呆若木鸡。
“这……这……这,此话当……当真?”内阁首辅温体仁不由牙关打颤道。
“这消息却是从朝鲜国传来!”张国维不由苦笑道。
“年前东虏大举入侵朝鲜国,我等水陆难通,救之不及,朝鲜国上下闻之,莫不感怀。”
“今春东虏收兵,虏朝鲜世子朝臣以归,遂祭天地,僭称天子,逼朝鲜国归属。”
“朝鲜力弱,不敢拒绝,遂有忠贞之士,私信与我,告知虏之虚实。”
“前……前有狼,后有虎,为之奈何?”朱由检闻言早脸色发白、神色惊恐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拉屎想不到我,擦屁股倒想起了我。
如今我才上任就面临这个烂摊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不好!
不过张国维虽然不懂用兵之法,却也深通为官之道。
他不由笑道:“陛下勿忧,且听臣分说当前情形。”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那虏酋四王子既称伪帝,想必定然会重整人马,入关掠我。”
“如今陛下只有蓟辽一副家当,万万不可轻动。理当晓谕三军,使其谨守门户,使虏不得入。”
“向使虏酋一如‘己巳之变’,也可从容从此两镇抽调精锐御敌。”
“那……那朱燮元那边怎么办?”朱由检闻言心思少安,不由开口追问道。
“朱少师老于用兵,手中有宣大山西三万精锐,攻则不足守则有余,本不足为虑。”
“其所虑者,不过是早日破贼,还天下一个太平罢了。”
“然而,今日不同于彼时,如今虏酋已僭称伪帝,大举入关就在眼前,岂可以天下安危成其一人之功业欤?”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这番言辞看似理直气壮,其实等同于把抵挡义军的责任全都推到了朱燮元身上,自个只是一心专注于后金方向威胁。
“这……朱燮元太原那边能顶得住吗?”朱由检虽然懵懵懂懂,好歹对威胁也有几分感知,不由开口追问道。
好吧,这下子不能糊弄了。
如果张国维说顶得住,那么万一朱燮元兵败,他自然也逃脱不了罪责。
如果他说顶不住,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要拿出一番解决方案。
张国维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谏言道:“初,左督师朱燮元曾言,固守山西,着四川、湖广、南直各练兵两万,围攻‘顺贼’。”
“如今山西固守已久,而右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等坐困于大名府,河南、南直无兵可用矣。”
“四川先前损失惨重,又有‘献贼’酷烈,亦无力北征。”
“独湖广之地,不曾受损,与贼对峙于南阳等地。”
“陛下何不命令湖广巡抚熊文灿带兵北上,以牵制敌兵。”
“若其回师,则太原之围自解;若其不回,则可趁机攻破南阳,杀入河南腹地,使其腹背受敌。”
“善!”朱由检思索了半晌,不由点了点头,赞赏道。
“然朱燮元、张凤翼、叶廷桂一干人等联合上书,亦不可……不可不应。”
“朕意擢太监高起潜为总监,督关宁侯拱极、张鉴二将万余人,前往支援太原,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兵部尚书张国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结果那内阁首辅温体仁早大声应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那张国维何其精明,但听这话顿时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也连忙附和了几声。
等到诸事已定,出得殿了,他不由深深地看了温体仁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朱燮元为了向朝廷要兵,故意联合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一干实权人物上书朝廷,以示情况紧急。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件事儿反而引起了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