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的是不是都厚脸皮,朱允炆不确定,但却知道,如果朱植、朱耿不能改变,那将不能为自己所用,皇室商业的大局,也只能交给其他人来办。
机遇这个东西,往往只有一次,错过了,便是抱憾终身。
马恩慧虽然心疼自己多支出的钱,但还是希望朱允炆多宽容下朱植、朱耿,劝道:“皇上,以商代藩总需要慢慢来,他们两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朱允炆微微点头,说道:“能放下藩王的高贵,从事贱籍之事,他们是做得不错了。只是商业,需要考虑很多,无知地撞进去,不头碰流血才怪。若他们不是带小厮,而是带一两个掌柜去谈,信不信,别说二钱,便是一钱五也可以拿下来。”
马恩慧皱眉,怀疑地说道:“如何会这样?商家也需要成本,一钱五,是不是太低了?”
朱允炆起身,拿起那一坛秋露白,倒了一杯,说道:“皇后,这秋露白乃是以高粱为主酿造,一石高粱,大致是一百四十斤,价不过五钱,十斤高粱可产六斤秋露白,一石便可产八十四斤,折算下来,每斤秋露白的成本,不过六文钱。”
“这一坛酒,不过三斤,算二十文。加上各类人工,运输,耗费,满打满算,一坛酒一钱还是需要的。再向上,便是利润,若卖至三钱,一坛酒便可取两钱利。何况他们平素是售卖五钱,收的是四钱利。”
马恩慧吃惊地看着朱允炆,问道:“竟有如此大利?如何计算如此清楚?”
朱允炆哈哈笑了笑,说道:“皇后,一切都可度量。”
马恩慧还想问什么,门外传来了动静。
宁妃、贤妃匆匆入了坤宁宫,见过礼之后,激动地拿出了一块布料。
马恩慧惊喜地站了起来,连忙接过,仔细看了看,然后交给朱允炆,朱允炆摸了摸这柔软的纱布,微微用力撕扯了下,并不会破裂,而且也没有看到掉棉,疏松透气,与后世的医用纱布,几乎无差。
“成了!”
朱允炆激动地说道。
“成了!”
马恩慧握宁妃、贤妃的手,看着两人有些消瘦的面容,动情地说道:“辛苦你们了!”
宁妃、贤妃眼神中充满泪光。
自国庆之后,承乾宫日夜研制,终取得了突破,织造出了这种医用纱布!
朱允炆紧握着纱布,抬头问道:“如何解决的?”
宁妃连忙说道:“皇上,是文工团的慕容景儿与浣衣局的骆颜儿,她们二人以两股棉线左右捻合,取得粗棉线,作为经纱,然后以单棉线作纬纱,以机织平纹织造,解决了问题。”
“慕容景儿,骆颜儿?”
朱允炆嘴角含笑。
慕容景儿自己是知道的,那个教坊司惹人怜的女子。骆颜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走吧,我们去承乾宫。”
朱允炆笑着说道。
承乾宫,众人见礼后,朱允炆再次见到了慕容景儿。
慕容景儿一脸灿烂,将一旁的骆颜儿拉了出来,对朱允炆说道:“皇上,这个想法是她想出来的,景儿不过织造而已。”
“哦?”
朱允炆仔细看向骆颜儿。
一张清水脸蛋儿并未施脂粉,黑亮润泽的秀发半盘于脖颈之后,一根劣质的木钗固牢,柔弱的秋水眸中,夹杂着一股不认命运的坚强。
倒是那双手,粗糙的如同老去的树皮,两道龟裂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的殷红的肉。
浣衣局的辛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尤其是冬日,大冷的天,总需要洗衣物,冰冷的水,加上寒冷的天气,让人痛苦不堪。
“你是如何想出这种法子的?”
朱允炆有些心软,问道。
骆颜儿不敢看朱允炆,低声细道:“浣衣局洗衣时,若遇破损,便需缝补。缝补时,往往便会有单股,多股之法。奴婢试过多次,只凭单股,无以保证其硬度,只依多股,又会致疏密不足,故此提出两者皆用。”
朱允炆微微点头,对马恩慧说道:“此女有大才,在浣衣局有些委屈了。”
马恩慧莞尔一笑,上前看着骆颜儿那双不似女子的双手,叹息道:“这双手,于国有大恩。皇上,臣妾提议,不妨升骆颜儿为才人,入承乾宫,协助宁妃、贤妃管理承乾宫,如何?”
朱允炆看着骆颜儿,说道:“甚好。”
骆颜儿施礼感谢,婉拒道:“奴婢想留在浣衣局。”
“姐姐!”
乔慧从后面着急地跑了出来,连忙跪道:“皇上皇后,刚刚骆姐姐说的是胡话,她太念旧。姐姐,你倒是快说话啊!”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总不能为了姐妹情义,疲老于浣衣局那种鬼地方吧!
马恩慧看向朱允炆,朱允炆走向纺织机,说道:“来承乾宫,自选十名宫女,跟着你吧。既然此法证明可行,你便需要将其推广,教会所有人,若此功成,你来掌这承乾宫。”
乔慧吃惊地看着朱允炆,这意味着骆颜儿的未来,可入妃子,于是连连拉扯骆颜儿,骆颜儿跪拜谢恩。
朱允炆看向慕容景儿,说道:“你也是有功的,想要什么赏赐?”
慕容景儿思考了下,走向朱允炆,自然地说道:“若真说什么赏赐,便希望皇上可以给文工团一些机会。如今的文工团,人员众多,却鲜有作为,如此下去,空度时日,也不是长久之计。”
朱允炆弹了弹棉绳,听着嗡嗡的声响,赞同道:“此事朕在考虑了,你组织文工团,安排一组节目,形式不限,但要丰富多彩,可讨京师之人欢喜,整个节目,便安排两个时辰吧。”
“双喜,贴出布告,元宵之日,皇室文工团将于黄昏时,登台莫愁湖演出歌舞,朕与皇后会亲临,愿与万民共庆元宵。”
慕容景儿欣喜不已,连忙谢恩道:“文工团必不辱使命!那臣先告退了,此间事,交给骆才人,必可行。”
朱允炆挥了挥手,慕容景儿施礼离开。
看着一众宫女,朱允炆眼神中充满感激,正是这些人的默默付出,才有了最后的突破,环顾一周,肃然道:“为了这医用纱布,你们付出良多,朕代万民与大明感谢你们,每人月例加三倍。今日,便让御膳房准备些酒菜,朕要宴请诸位。”
皇上宴请宫女?
恐怕这天下王朝,尚无先例。
但马恩慧没意见,宁妃、贤妃也没意见。
一些人哽咽起来,泪流不止。
相比于金钱,她们更动容于这份尊重,这份关护。
皇上,是个好人。
第五十四章 后宫的资本主义小嫩芽……
医用纱布织造成功,并不意味着可以直接使用。
织造出来,也只是第一步。
朱允炆没办法造出高压锅,高压高温消毒灭菌是没办法了,只好采取沸煮与高温蒸杀的方式进行消毒,之后将纱布放在凡士林乳油桶内浸泡,确保充分均匀,之后晾晒,裁剪,固边,封装,才完成了医用纱布的所有流程。
这些工序中,最困难的当属凡士林乳油的制备。
凡士林分为天然与人造两类,无论天然还是人工,都与石油脱不了关系。
天然的凡士林,取自烷属烃重油等石油残油浓缩物。
人工凡士林,则是以石油分馏出来的纯地蜡、石蜡、石蜡脂等制造而成。
中国古代对于石油的记载有很多,诸如《易经.革卦》中“象日,泽中有火”;《汉书.地理志》“高奴,有洧水可燃”;《梦溪笔谈》记载“燃之如麻,但烟甚浓……盖石油至多……”
在北宋时期,便出现了“世界石油钻井之父”的卓筒井,当然,这种卓筒井最初是用来打盐的。但传入西方之后,成为了石油钻井技术。
石油之名,便是宋代沈括命名的,在宋代,还出现了冲击式顿钻凿井技术。
宋对外战争中,尤其是守城战争中,一个利器便是石油。
北宋曾公亮在《武经总要》中,将石油升格为不可缺少的军用物资。
王安石变法时期,宋代便专门设置了“猛火油作”的作坊,是专门生产石油武器。如猛火油柜,在宋、西夏的战争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
到了元代,石油开采技术取得突破。
在《元一统志》记载,“延工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其油井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壹佰壹拾斤。又延川县西北八十里永平村有一井,岁办四百斤,入路之延丰库。”
一年五百多斤,看似很少,但对于当时的技术而言,已堪称恐怖。
石油在古代的作用,主要分为照明、润滑剂、医药、军事武备、制墨等。
或许有人奇怪,用石油作为武备、制墨可以理解,医药是个什么鬼?
这一点,可以参看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石油气味与雄硫同,故杀中治疮,其性走窜,诸器皆渗。治小儿惊热、膈实、呕吐、痰涎……取其化痰,亦取其能通透经络,走关窍也……”
在李时珍之前,便早有石油医药一说。
这种医学界的问题,且不说对与错,但其证明了一点,古代社会是存在石油的。
当时的对话可能是这样的:
这位兄台,你的儿子是受了惊热,别慌,且容我去药房抓点石油……
问题是,在南京的朱允炆有没有石油?
还真有!
据明《东朝纪》记录,建文帝在朱棣打到南京城破时,“先于大内兰香殿聚珠衣、宝帐及内帑、珍异诸物殿上,涂猛火油,贮沥青其中……”
虽然《东朝纪》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此时的京师皇宫中,确实是存在石油的。
朱允炆亲自盘查过,数量不多,只有不到六百斤,密封于一堆铁罐子里,存放于独立的库房之内。
通过石油分馏的方式,获得石蜡,最终形成凡士林乳油。
这种技术宋代便有,没道理明代弄不出来。
医用纱布与凡士林结合,可以让纱布在覆盖伤口的时候,保持一定的湿度,不会让纱布与伤口血液或脓液粘连,有助于伤口愈合。
在元宵节之前,第一批纱布顺利完工,封装在酒精消毒过的木匣子里,每个木匣子中,盛有五十小包医用纱布,一把小剪刀,一小琉璃瓶酒精。
朱允炆将朱植、朱耿唤入宫中,拍了拍木匣子,笑道:“医用纱布没问题了,现在的问题,便是你们如何卖给兵部。”
朱植拍着胸脯保证道:“皇上,这件事容易,交给我们兄弟便是。只是,若兵部采购,该如何定价?”
马恩慧也凑了过来,眼神闪亮着等待着。
这可是关系着后宫钱袋子的问题,马恩慧作为后宫之主,如何能不在意。
朱允炆拿出了一本账册,交给朱植,说道:“棉花、酒是最大的成本,目前一匣成本为四十文,但考虑到后续石油需要外采,加上后宫人手投入,月例开支等,一匣成本至少一百文,即一钱。抛除这些支出,我们也需有所得,定价至少三钱。”
“当然,三钱是底线。朕建议一匣五钱,若是你能够以六钱,乃至八钱的价格卖出去,那也是你的本事,到时候,你们可多分一些利。但要记住了,生意是要长期做的,互惠互利方可长远,若是兵部大量采购,可以给予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