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的营寨往往并不如明军结实、密集,类似大一点、高一点的栅栏,这样的营寨方便进出,方便随时转移与离开,也省了不少搬家与安家的麻烦,加上有些时候落脚处没有树木,干脆就不修营寨,将蒙古包往外一放,拉几根绳子,权当是寨子了。
这样的营寨,挡不住骑兵的冲击。
陈挥、瞿能手挺长枪,直接刺入栅栏,猛地用力一挑,近丈长的栅栏就被掀飞出去,打开了通道,随后一马当先,冲入蒙古包,此时,天空被火光照亮,无数带着火的箭矢从天而降,落入蒙古包与枯草堆中,燃烧起熊熊烈火。
鞑靼人很快就意识到有人劫营,阿鲁台连忙起身查看,只见南面阵营已是火光一片,暗暗咬牙,对赶过来的也孙台等人喊道:“一定是明军!若不是我等将大帐暗中转移到了西面,怕已陷入苦战!”
也孙台连连点头,下令集合军队。
作为鞑靼的部落首领,其营帐位置往往都是固定的,比如所有营帐都是坐北朝南,主帅帐篷设置于偏南方位,向北是扈从与官署,东西两面则是寻常军士的安营地。
阿鲁台担心明军劫营,虽放出巡哨,但毕竟不能做到万全,故而临时转化了帐篷,不成想最糟糕的情况终还是出现了。
“看样子,只有几千骑兵而已,这点人也敢来劫我们的营寨?”
马儿哈咱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看清楚了远处的战况,不由有些愤怒。
阿鲁台眼神中闪现着杀机,上马之后喊道:“宁王不过只有一万余人罢了,这里应该来了五千骑兵,不用说,在外围还有五千骑兵!我们各率一万骑兵,将他们彻底留在这里!”
马儿哈咱与也孙台连忙答应,整合军队,开始反击。
朱棣、平安、瞿能等人都是悍勇冲锋之人,绝不是躲在大后方的那种将士,突袭之下,鞑靼军毫无招架之力,一开始就出现了巨大损伤。
可因为鞑靼的大营很大,加上朱棣带的人太少,只冲杀了三里路,就遭遇了鞑靼一股股骑兵,对方已开始反应过来。
“撤!”
朱棣看了看远处,鞑靼的军阵开始变得厚实起来,左右两翼也出现了大量骑兵,再不走,这五千人就要被人包了饺子。
鸣金声响起,朱棣砍杀几人之后,带平安、瞿能等人,又从南面退了出去。
阿鲁台、也孙台等人见此,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明军,三万余骑兵尾随追杀,弓箭齐飞,射杀了数十名落在后面的明军骑兵,路过时见人还没死透,还会补上一刀。
朱棣目光坚定地向东奔去,在经过一处低矮的丘陵时,骑兵旋转了一个半圈,然后上了丘陵,对着阿鲁台、也孙台冲杀而去。
阿鲁台、也孙台等人惊讶于对方的勇气,五千骑兵竟然敢面对三万鞑靼精锐还正面出击!
“杀!”
滔天的喊杀声从两翼的丘陵后面冲杀出来,配合着朱棣的军队,形成了三面冲杀鞑靼的格局。
阿鲁台早就有预料,当即命令也孙台、马儿哈咱率部保护左右两翼,而自己则带精锐直冲朱棣而去。
“杀!”
朱棣挥舞着马刀,跃马冲杀,刀斩过处,人仰马翻!
明军将士见主帅都如此英勇,没有不奋力死战的,虽然人数远比不上鞑靼军,但拼命的架势已是杀了出来,刀光枪影,在冷寂的星月之下,在一片不大的草原之上,展开了生死鏖战。
平安、瞿能与陈挥也毫不退让,直杀得血染透衣襟。
虽然明军作战勇猛,但毕竟整体上来论,骑兵实力与数量都相差鞑靼不少,经过一刻钟的战斗,明军的伤亡开始加大。
朱棣眼看局势不利,便下达了军令:“撤!”
杀退一批鞑靼兵,剩余的大明骑兵开始向东逃命。
阿鲁台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将命留下吧。
追!
鞑靼骑兵追击,不断有大明骑兵被射杀,被追上砍死,士气如虹,雷声阵阵。
“宁王不过如此!”
阿鲁台以为来的人是宁王,见对方败退,便对也孙台喊道。
也孙台哈哈大笑,道:“若能将他留在这里,大宁的驻牧权也不是不可以谈谈的!用一藩王换一地盘,相信大明朝廷是不会拒绝的。”
阿鲁台挥舞着马鞭,喊道:“活捉宁王者封赏!”
鞑靼骑兵听闻之后,当即兴奋起来,马匹被催到了极致。
朱棣听着背后不断传来的叫喊声,似乎还有“活捉宁王”的口号,很郁闷地喊了一嗓子:“老子是燕王!”
平安想笑不敢笑,总不能留朱棣下来给阿鲁台解释解释身份的问题吧,敌人咬得太紧,还是保命第一,跑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朱棣的添油战术(二更)
骑兵追逐,横跨三十余里。
远处地势逐渐发生变化,两侧地势走高,而中间成为了相对低的洼地,骑兵奔驰,逐渐从数百骑奔腾转变为数十骑前行。
阿鲁台看着即将追上明军,脸上的笑意刚刚升起来,就看到了两翼山丘上有身影晃动,不由地脸色大变。
嗡!
刹那之间,箭矢如雨,覆盖夜空。
星光不见了,月光不见了,只有黑暗。
“不好,有埋伏!”
阿鲁台尖锐地声音传出,然后身体一歪,身体藏在了马肚子一侧。
咻咻!
箭的破空声,坠如万剑之沉重!
噗噗!
惨叫声刹那响彻开来!
一名鞑靼骑兵抬头看去,一支箭便直贯穿了脸部,从脸的另一侧冒出,带着殷红的血。还有一名骑兵惨叫着拔出了箭,箭矢上带着一颗眼珠,更多的骑兵是被箭射伤,坠落在马下,而马匹被刺痛摔倒,直将人压个半死,甚至还有马匹吃痛之下马蹄乱舞,将人的脑袋踩碎。
地势南北高,东西低,整个队伍被拖成了“一”字型,这让鞑靼军队无法首尾相顾,但也弱化了箭雨的杀伤力。
当后面的鞑靼骑兵拼命地冲上山坡时,再想用箭矢收割就不管用了。
鸣金声在夜色中传出许远,朱棣再一次选择了撤退。
阿鲁台看着周围死伤的军士,恨得咬牙切齿,两边上坡不过埋伏了一千余人罢了,竟也敢阻拦自己!
“杀!”
这一次阿鲁台追击的更为猛烈,也更为小心,军队在草原上分为三路,哪怕是遇到什么小山丘,也得派人去看看,一点都不吝啬马力……
受“峡谷”区域的箭雨袭杀,朱棣的骑兵已然与鞑靼骑兵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看阿鲁台这条疯狗紧追不舍,朱棣也不介意,待断后的骑兵追赶过来之后,当即兵合一处,继续向东撤退。
这一夜,是累死人和马的一夜。
朱棣带人直跑出了上百里,阿鲁台还在带人追,直追到了哈剌温山附近,天都开始亮了。
既然天亮了,那也该回去睡觉了。
朱棣终于不再逃,而是拨转马头,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对身后的一万余将士喊道:“杀敌报国,领赏封侯,在此一战!明军威武,杀!”
“明军威武!”
“杀!”
阿鲁台狞笑着看着冲杀过来的明军,拍马冲锋,喊道:“杀尽南人!”
三万对一万四千,鞑靼占据优势。
阿鲁台相信鞑靼骑兵的战力,相信自己的力量,两军对冲,铁骑交锋,战斗异常惨烈!双方不断有军士倒下,被杀。
朱棣左冲右突,陈挥在一旁保护,平安、瞿能各自带骑兵冲杀,双方骑兵绞站在一起,只能依靠着衣着与装备辨别敌我。
就在双方鏖战,一时之间难分胜负的时候,南面突然出现一支军队,如一柄长枪斜插而来。
阿鲁台看去,只见朵颜卫的哈儿与天力度带兵杀来,这两个家伙阿鲁台是认识的,前不久还还一起喝过酒,一看两人加入战阵,还是和明军一起,阿鲁台彻底慌乱了。
朵颜卫竟然联合明军一起杀了过来?
天啊,朵颜卫可是有两万人,这明军还有一万多,自己才三万骑兵啊,真要这样打下去,可就太吃亏了。要知道鞑靼军士昨晚上又是作战,又是跑路,忙了一晚上,现在一口水都来不及喝,而朵颜卫的精锐却是精神饱满,这还怎么玩?
可恶的朵颜卫,天杀的脱鲁忽察儿!
阿鲁台恨死了朵颜卫,眼看着天力度与哈儿带人杀了过来,而此时军士又跑来汇报,后方出现了一支明军,挂的是宁王旗帜,来的人是宁王大将朱鉴与朱棣手下的大将丘福。
到此时,阿鲁台彻底慌了,自己这是掉到了对方的陷阱当中!
明军见有援军,更是士气大振,大开大合,以伤换死。
而鞑靼此时已陷入三面包围,军心已乱,阿鲁台见战况危急,与也孙台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向北突围。
可朱棣是那种欺负了我就能让你走的人吗?
朱棣信奉的人生哲学那就是,别惹我,惹我送你全家下地狱,惹毛了,连你全家十族一起送。
你阿鲁台追着我跑了一夜,想走,哪里那么容易。
真当我朱棣是羔羊了?
战场就是如此的奇妙,不久之前追着朱棣跑的阿鲁台,现在正在逃命,而朱棣却在后面紧随不舍,时不时也享受下弓箭射杀,长刀砍杀落后鞑靼军士的快感。
阿鲁台自知惹了大-麻烦,对方实在是难缠,竟然敢动用兵法中的禁忌之法——添油法。
在很多兵法中,都不主张使用添油战法,即先用少量兵力引诱或试探攻击,之后增加一点兵力,之后再增加一点兵力,直至兵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过来吃掉对方。
这类战术一旦使用不当,就很成为葬送军士的“死亡战术”,毕竟少量兵力很容易被对方一口吞掉,前面的都吃掉了,你再添一丢丢,又毛用?
兵法的主流思想是以倍致胜,数量压制,像这种添油战法,明显有悖于传统兵法。阿鲁台暗暗咬牙,这种作战风格,好像与传闻中的宁王不同!
很快,阿鲁台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在向北跑出去三十里之后,一支队伍拦在了阿鲁台的前面,而那迎风招展的大旗正是宁王的旗帜!
“神啊!”
阿鲁台脸色一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如此多的明军?
也孙台、马儿哈咱见状,不由心头一沉,看这架势,明军是打算在草原上围杀鞑靼主力了?
“向西杀出去!”
阿鲁台清楚,一旦被明军包围起来,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必须杀出去。
生死关头,鞑靼军士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西线的朱鉴拼死抵抗,无奈手下骑兵单薄,四千余人根本就拦不住阿鲁台的舍命冲击。
朱鉴的战阵被撕开,宁王与燕王-兵合一处,连番追出二十余里,杀敌八百余人,终无力再向前进发,不得不收兵回去。
明军短暂驻扎于哈剌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