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噎,回到正题:“好吧。我家有一本祖传的古书,里面就讲过一个‘香’字。”
“香?”楚玉道:“怎么个说头?”
“举个例子,雅致点的,一把长期泡茶的紫砂壶,会留下百年不散的茶香;接地气点儿的,老百姓用的泡菜坛子,时间长了,会留下酱香,哪怕后来这香味儿已经闻不见了,其实内里收敛的气息还在。好比那道菜‘佛跳墙’,正宗的,就得用十年以上的老坛去炖,坛子用的不对,那‘佛跳墙’做出来就不正宗。”
沈机吸了吸口水:“不是说找出口的事儿么,怎么扯到‘佛跳墙’去了,这道菜我吃过,那味儿……美!越说我越饿了。”
赵羡云闻言,冲沈机钩了钩手指,沈机立刻屁颠屁颠凑过去等候指示,赵羡云二话不说,直接坐地上给了他一脚:“就你知道饿!操。”
沈机捂着大腿敢怒不敢言,赵羡云示意我继续。
第96章 藏香
“藏香有专门的流派,怎么调香、怎么用香、怎么把香运用到不同的物件上去,是一门手艺活,没专门学过的不知道。”
赵羡云反问:“看样子,你学过?”
我道:“隔行如隔山,这都不是一个流派的,我可没学过。只是这藏香术中,有运用到瓷器陶器木器上的,所以那本书中才略有记载。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关于藏香的故事,说一个藏香师,脾性乖张怪异,为人小肚鸡肠。他的邻居,无意间得罪了他而不自知,后来邻居家办喜事,这藏香师送礼时,按人头数,送了邻居家六只土陶碗。”
古时候生活水平低,这礼不算重,也不寒碜,算是常规水准。
结果没出半个月,这邻居一家六口,就一个个得了怪病,身上奇痒难忍,抓挠不止,吃了药也不见好。
直到一个挺有见识的大夫,碍于病症奇特,上门诊治查看后,才发现了端倪。
原来是那藏香师,在陶碗里做了手脚,制了些‘毒香’,沁入了陶碗中。这一家六口,天天用这碗吃饭,自然没多久,就中毒犯病了。
普通的毒药,浮于物体表面,禁不住水洗或者开水烫,而‘藏香’,则是将不同用途的‘香’,彻底藏入物体的内部,使之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故事的最后,那个藏香师没有得到什么报应,据说是因为事情暴露后,手艺好,反而被有心之人给招揽了,至于被招揽去干些什么勾当,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说完,楚玉道:“所以,你怀疑,这些地砖里,是用了藏香术?”
我点了点头:“大面积的藏香,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这个窑村当年在修建这个地方时,肯定是动用了藏香师,从烧砖的步骤开始,就在做手脚。”
楚玉道:“可窑村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道:“守护他们的祭祀之物,闻香通冥壶。”
楚玉道:“那壶,也有相同的异香,也就是说,藏香师,还在他们的祭祀物上动了手脚。既然是窑村的宝贝,珍而重之,设下重重机关护卫,又怎么会在祭祀物上动手脚?”
我道:“或许,真正宝贵的,并不是闻香通冥壶本身呢?”
楚玉眉头一动:“你的意思是,闻香通冥壶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而是,它可能藏着其它秘密?”
赵羡云瞳孔骤然收紧,似乎是被我点醒,喃喃道:“其它秘密……莫非那个蒙面人是冲这个来的?”他立刻抬头,追问道:“那你觉得,这个秘密会是什么?”
“赵老板,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一切,只是我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作出的揣测,我不能保证它的准确性,但目前看来,是最可能的一种。这地方的地砖,很可能都经过藏香师的加工,会让人的意识,出现某些幻象,也未可知。”
楚玉疑惑道:“如果是幻象,那么每个人所产生的应该都不一样,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同时看到那些古怪的情形?”
我忍不住苦笑:“如果我什么都能解答,那我就不是锔匠,而是算命的了。其实,在很早之前,出现那些古怪的情形,闻到那阵异香时,我就想过幻觉的可能,之所以没有提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无法解释,如果是在藏香术制幻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们会看到相同的情形。”
赵羡云眯着眼,片刻后,声音微微提高:“说完了?”
“完了。”
他道:“那好,把他嘴堵上。”他侧头吩咐了沈机一句。
我一呛,连忙道:“我说的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堵?”
赵羡云阴森森的一笑:“堵就堵,难道我还需要理由?”
沈机弱弱的问了句:“老板?还要内裤吗?我觉得大庭广众下,脱裤子挺不雅的,楚玉姐还在这儿呢。”
赵羡云不咸不淡的点头:“看在他还算有点用的份上,内裤你就自己留着吧。”
“好嘞!”沈机一听说能留下裤衩,欢天喜地,麻溜的脱了鞋,紧接着提溜着一双黑色的臭袜子,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双手虽然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腿脚却没有失去自由,见此,连忙后退,急道:“士可杀不可辱,赵羡云,你玩这一手,未免也太没有江湖道义了吧!”
“江湖道义?江湖道义就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你要怪,就怪自己不该把我从土里挖出来,或者怪自己当时没有直接杀了我。”
我一边躲闪凑上前来的沈机,一边忍不住骂道:“你这么一说,怎么着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待恩人的?”
赵羡云面不改色,缓缓道:“恩将仇报,我最喜欢这样了。”
毕竟被绑着,身上又带着伤,眼瞅沈机拎着双袜子就要过来,我急了,对沈机道:“能不能爷们儿点,对这姓赵的言听计从,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沈机无奈的看了看袜子,又看了看我:“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坏处我可以想出一堆,别挑拨离间了,我对我们老板,忠心耿耿。老板就像我人生路上的灯塔,指引我迷途的方向,他就是我的信仰,是我的未来,是我人生路上的灵魂导师!”
这马屁拍的!之前在瓷器厂的时候,谁一副被逼上了贼船,痛骂渡云阁全体上下的?做人的风骨呢?
没辙,还是想办法自保清白吧。
我立刻高声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该怎么摆脱藏香的影响吗!”
赵羡云闻言,一抬手,示意沈机停下。
沈机自个儿也松了口气,放下袜子,赶紧揣进自个儿衣兜。
“既然是由气味引起的,那我想办法隔绝这种气味就行了,这很简单。”
我大脑迅速转动着,道:“不,并不简单。藏香在砖体中,能保存几百年,你以为,它就是普通的迷香吗?除非你现在掏出防毒面具来,否则,我可以保证,你现在所能想到的,一切隔绝气味的方法,都不会有用。”
楚玉闻言,和赵羡云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
姓赵的听了,似乎受用,眯着眼点了点头,对我道:“把你的方法说出来。”
“可以,但你得保证,行君子之事,不要用这些不上台面的招数。”
赵羡云一挑眉:“君子?什么是君子?”
“痛痛快快打架,利利索索揍人,拳脚来往不论,下三滥的招数别用。您是渡云阁的老板,不是街头的小混混,像塞袜子这种事儿,咱就别干了。”
赵羡云猛地一笑,指了指我,道:“嗯,总算说了句有理的话,也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确实有失我的身份。”
得,我总算知道沈机为什么喜欢拍赵羡云马屁了,合着这姓赵的,看起来阴郁狠辣,实则很吃拍马屁这一套嘛!
第97章 以毒攻毒
“赵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您的身份,既然您承诺了,那我信。”找到赵羡云的点后,我立刻学着沈机,先抛一顶高帽戴过去,紧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能不能先把我解开?接下来咱们要行动,您绑着我,我这手脚也不利索,到时候拖您后腿就不好了。您看我这一身伤,你们三个,对我一个,我也没法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是?”
赵羡云不置可否,道:“事儿还没办,你到是一堆要求,还是先说说你的办法,说的好了,我就给你松开,说的不好,拍再多马屁也没用。”
我道:“哪能是拍马屁,我这是真心实意的。这世上,拿得起的人比比皆是,但放不下的居多,像赵老板您这样,即拿得起,又放得下的人可不多,历史上,但凡有这种特性的,最后无一不成了一方英豪。”说这话,到是半真半假,赵羡云此人确实是‘拿得起放得下’,在蒙面人面前当孙子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
搁一般的大佬身上,估计难以受辱,非得鱼死网破不可。
姓赵的被我一拍,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学的挺快,好了,别耽误时间,说吧,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藏香?”
我看赵羡云的邪火灭了不少,便将摆脱藏香的方法,跟三人说道了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四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藏私不告诉他们,我自己也活不了。
“其实也简单,藏香无孔不入,咱们没有防毒面具,所以,想要隔绝它的气息,很难做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用其他方法来刺激自身,达到抵御藏香制幻的目地。”
“其它刺激……?”赵羡云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反应道:“比如,痛觉?”
我苦笑:“这是一个方向,但您觉得这方法有用吗?又或者,您觉得,我们几人身上的伤还不够多,肉体还不够痛吗?”他们三人怎样我不清楚,反正我自己个儿,现在是浑身都痛,皮肉筋骨,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楚玉双手环胸,催促我:“别卖关子了,痛觉不行,还有什么刺激的方法?”
“用更强烈的气味刺激大脑,暂时摆脱藏香,但这种方法持续时间不长,所以我们在使用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藏香的覆盖范围。”
沈机面露恍然之色,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袜子,捏着鼻子晃了晃:“比如我的臭袜子?这味儿够强烈,也够刺激的。”
楚玉顿时面露纠结之色,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脚。
我忍不住一乐,差点儿没笑出来,强行压下笑意,道:“如果这时候,能有点薄荷油、樟脑丸是最好的,既然没有,那也只能,就地取材了。”
我说完,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唯有沈机,神情纠结的盯着自己的臭袜子,转头问赵羡云:“老板,干不?”
赵羡云阴郁着脸,思索片刻,一咬牙,说了句干。
估摸着是担心我忽悠人,姓赵的示意楚玉将我给解开,让我身先士卒。
性命面前,其余的都可以忽略,我麻溜的脱下了自己脚上至少三天没洗的袜子,拴在一起,往鼻子下面一系,那味儿,别提了,熏的我灵魂差点儿出窍。
我发誓,自己活的虽然潦倒一些,但个人卫生还是很讲究的。
手艺人不能脏兮兮的,太邋遢,主雇一看就不喜欢。
特别是我们这种经常接触锅碗瓢盆,甚至古董玉器之流的手艺人,干净整洁是最起码的要求。我平日里绝对不会三天不洗袜子,都是上了赵羡云的贼船,被拖来这地方,什么换洗衣物都没带,这才把自己弄的臭烘烘。
愧对祖师爷啊!
见我已经麻溜的做了,赵羡云三人便也不再耽误,依葫芦画瓢,转瞬,四个口鼻处套着臭袜子的人,便凑在了一起,互相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的香,别人的臭,宁愿闻自己的袜子,也好过闻别人的。
我看了看脸色发黑的楚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发展一下盟友,这样关键时刻,也有人说两句好话,于是我安慰的夸奖她:“你的袜子很好看,没想到你一身黑衣,袜子居然是粉红色,我虽然不懂时尚,但还是觉得,这个搭配很特别。”
楚玉一听,脸色却更难看了,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道:“卫无馋,你就闭嘴吧!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气人!伪君子!”
得,一转眼,我又变伪君子了。
臭袜子实在熏得人难受,在这种状态下说话就更难受了,因此我们四人都没怎么开口,而是打开了所有的光源,再次研究周围的环境。
如果之前的一切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在我们采取臭袜子行动后,我们眼里所见的情况,应该会发生一些变化。
我没料到的是,这变化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当我抬头往上看时,居然发现,上方的那个黑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显露出黎明前特有的灰暗色调。
我狠狠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所见。
灰暗的天穹,透过圆坑,有种坐井观天之感。
与此同时,我再次感受到了风的存在。
不,或许风原本就存在,只是之前的藏香,掩盖了我们的真实体验。
除此之外,周围其余的一切,没有丝毫变化。
我于是指了指上方,道:“出口,抓紧时间。”
赵羡云二话不说,立刻打了个手势,我们一行四人,开始顺着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