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均挪回视线,看着那上头醒目的数字,感受不到一丝开心。发生在未来的既定事实,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冲散了他对一切的注意力。
“你怎么了?”刘东敏锐地问道,“考第一了还不高兴啊?”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只成了一声“嗯”。
刘东懵了:“啊?”
“分数不够好。”薛问均心不在焉地回。
“大哥,你都比第二名高十分了还不够高呢?”
“嗯。”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以前都得高个二十来分的。”
薛问均拿过他手里的成绩表。
既然是熟人办案,那就更加不会无缘无故,他能想到最直观的对自己有杀心的,就只能是跟自己有竞争关系的人。
杀人凶手就在身边,这个念头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一下定决心要去怀疑,那就是看这个也可疑,看那个也可疑。
毫无头绪。
薛问均烦躁地将表格塞回刘东手里。
刘东找出胶水放在手边,只等午休铃声打响将表格贴到前边。
“你生这个气做什么。不就一次考试吗?再说了,你不是准备保送吗?”
“还不一定呢。”薛问均回他。
他的论文一直在推进,跟丁遥的联系,让他开阔了很多的思路。只不过到时候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情况,没必要把情况说的这么死。
“扯呢吧。”刘东惊讶道,“你不会真被老杨洗脑了,想要放弃吧?”
薛问均摇摇头,不想多说。
关于丁遥的事情太过离奇,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何况,他本能地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丁遥。
她是他的秘密。
刘东将他的不在状态看在眼里,对杨文龙说的话很是好奇。
究竟是讲了那些利弊,能让前几天还寸步不让的薛问均动摇成这个样子?
他眼中情绪变化不定,最后化成一抹坚定。
2.
铃声打响,寂静的办公室也跟着热闹起来。杨文龙拧开水杯,喝了口茶。
桌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刘东站得有些拘谨。
“老师好。”他声音紧紧的。
“哦,刘东啊,什么事儿啊?”
刘东手不安地捻着棉衣下摆钻出来的线头,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我是想来问您保送的事情。”
太阳迎面,刺得眼睛都睁不大开。
薛问均拧开水龙头,掬了把凉水,扑在脸上。
“你别跟着我!”有点严厉的女声压低了传来,“我要去上课!”
回复她的男声透着股吊儿郎当的懒散:“没跟你,我也得去教学楼吧。”
“你!”
赵晓霜恼怒地一跺脚,耳朵根子发红,什么也顾不上了,埋头往前冲。
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个高大的男生。这么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袖,有些格格不入。
单眼皮,高鼻梁,晒得有点黑,而最惹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头红色的板寸。
薛问均很快就想起刘东的表述,对上了那人的姓名——查勇亮。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查勇亮也看了过来。
他眼睛里原本那些逗弄人的笑意,一瞬间便被抽空了,连同嘴角也很快拉平。
他用一种森寒的视线上下扫视着薛问均,让人想到黑夜里蛰伏的某种冷血动物。那种打量也不含尊重,像在看商品,衡量它值不值得标出的价格。
查勇亮讨厌他。
薛问均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
可为什么?
就因为赵晓霜找自己举旗子?
不等薛问均想清楚,查勇亮已经挪开了眼。
“走慢点儿。”他恢复成那懒懒的模样,好像刚才的打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赵晓霜竟真的放慢了脚步,等反应过来时又是满肚子懊恼,回头凶巴巴地说:“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查勇亮也不生气,爽快地应下:“好嘞。”
赵晓霜又气得跺脚。
3.
不等丁遥找到机会故技重施再探机房,学校就因为电路检修而取消了今天的晚自习。
阳光闷热,傍晚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橘色棉花糖。四人结伴出了学校。
“明天又要理综模拟了。”张博文怅然道。
“模呗。”李施雨毫不在乎,“总共也模不了几次了。”
“你们是洒脱,我可还苦着呢。”
林川已被录取,李施雨学校分数线低,丁遥不用说了,之前模考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还考了个全校第一。只有他,高不成低不就,夹在他们中间毫无优势。
林川冷不丁道:“照现在的趋势看下去,你也能去清北。”
“谢谢你的鼓励,你的爱果然盲目。”张博文很是感动。
可就他这成绩,再怎么照也是去不了的。
“我没说你。”林川表情无语,将他拨走,看向丁遥。
张博文:“......”
丁遥垂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上次试题简单,我是运气好。”
“简单吗?”张博文愤愤地说,“夹在你们中间真是气死人。”
“那就别夹了。”李施雨落后几步,拽着张博文的书包,“走,陪我坐车去。”
“我们俩又不顺路。”
“烦不烦,坐 9 路绕城一圈,哪里都顺。”?李施雨强制性拉走了这个没眼色的二五仔。
转眼间站牌前只剩下了林川跟丁遥。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林川先说话:“走吧,我送你回家。”
丁遥没拒绝,顺势坐下。
林川悄默声地往她那边挪了挪,没有贸然找话聊。
丁遥数着地砖,感受到了身边人的靠近。
男孩个子高脚也大,麂皮鞋面擦得干干净净,鞋舌上的 logo 反着光。
在那白色旁边是只小巧很多的帆布鞋,鞋头洗得发黄,破损的鞋面钻出来几根短短的线头,坚挺地立着,跟着风微微晃动,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丁遥眼神一暗,将脚往旁边藏了藏。
“你在看什么?”林川靠过来顺着她视线看。
“没什么。”她抬头道,“在想题目。”
夕阳从前边斜过来,将她的眼仁折成浅浅的棕,像是块宝石闪闪发亮。
林川喉咙有些痒,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得耳朵通红。好在丁遥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沉默又一次蔓延,心口的火热便在这无声的风里缓缓降温。
4.
公交车缓缓向前。
林川还是开口:“我听说,你要去找网友?”
这事儿李施雨已经跟她以前对过口供了,丁遥早有准备,便应下了。
得到她肯定的回应,林川不自觉皱眉:“你网友什么来头,男的女的?”
“没什么来头。”她避重就轻,“就一个普通网友。”
不过别人聊天用的是互联网,他们聊天用的是虫洞,高级一点。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想笑。
林川想问,又觉得这几站路问不出什么,于是道:“我爸今晚做锅包肉,你来我家一起吃呗?”
丁遥脑子里的一根弦瞬间绷紧,拒绝道:“不了。”
“为什么呀?”林川语气惊诧,“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跟我们你就别客气了。我妈前几天还说是不是我得罪你了,为什么你都不来我家了。”
他们小时候就认识,男女界限没那么清晰的时候,丁遥是林川家的常客。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去的频率就少了,就连偶尔需要去找林川拿东西,也只是在楼下等着,从不会上去,更不进门。
丁遥:“没有,是我要回去写卷子。”
“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林川仍旧劝她,“这个点,你回去了,也是随便对付两口,还不如跟我回家呢。”
他望着丁遥,眼神期待又关切,打心眼里为她操心挂念。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站牌前。
丁遥心绪沉了沉,猛地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卷子忘在教室了,我回去拿。”